“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并不难,也不需要你涉险。”他又道,这句话毕,屋里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良久之后,夕瑶带着哽咽的声音传进孟时衸耳朵里:“可是御医说我脉象很好……”
她狠一咬唇忍了忍泪,反握住他的手又说:“如果他是个好好的孩子……我们怎么能这样杀了他?要不、要不我们试试看,若之后胎象不好……又或是御医觉得生下来必会出事,我们就不要……”
“那若你怀到五六个月时发现不好怎么办!”孟时衸的口气禁不住地有点冲,“那时便是仍可服药,也不能保证你xing命无虞!”
“可是……”夕瑶还想争辩,他猛站起身便将她往外拽:“我们进宫去,让母后拿我的病案给你看!”
孟时衸想,他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病qíng的。夕瑶突然有孕难免心存侥幸想博一把,他必要让她明白个中轻重。
半个时辰后,坤宁宫的安静中弥漫着悲喜jiāo集。
皇帝闻讯后也来了,帝后坐在一起看看眼前的儿子儿媳,好半天都没说话。
帝后互递了好几番眼色,最终皇后清了清嗓子:“这个……阿衸啊。”
皇长子看过去,皇后迟疑道:“我觉得夕瑶说得也在理,这孩子若真好好的……”
“母后您三思。”皇长子神色沉郁,继而一叹,“儿臣明白您想要孙儿孙女,可这不值得让夕瑶搭上命。”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看向夕瑶,闷头读着脉案的夕瑶也偷眼瞅瞅他们,恰与皇帝扫过来的目光一对。
然后她索xing抬起头,直言道:“我觉得当真是他忧心太重了。其实看这脉案,近几年分明都在好转;御医给我把过脉后,说的也是‘胎像甚好’而非‘胎像尚可’,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
局势俨然成了三对一,不算一言不发的皇帝也是二对一,孟时衸狠狠一瞪夕瑶:“御医常会将话说得好听让人高兴,这话你怎可全信?”
“他们若这样说了,却还是让我出事,那叫欺君,到时让父皇依律惩处啊!”夕瑶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再说,御医许多时候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呢,我看他们没胆子瞎夸海口!”
夕瑶快语如珠,说得孟时衸一噎。自觉怼不过她,索xing直接冷脸:“论说理我说不过你,反正这事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不管用,这也是我的孩子!”夕瑶忿忿然。
皇帝和皇后:“……”
夕瑶这话要是搁先帝那会儿,估计会斥她不敬,可在当今帝后眼中,谁也没觉得这个儿媳应该比儿子低一头,当下都没什么不悦,就是有点长辈目睹小辈吵嘴时难免的尴尬……
于是殿里因为尴尬的关系又安静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皇帝说:“夕瑶啊……要不也问问你爹娘的意思?你说得不错,但时衸的顾虑也对,长辈的意思也该听听。”
从私心来说,皇帝也很希望这个孩子降生,但反过来想想,这事若搁到他和皇后身上,他大抵也会有儿子这样的顾虑。
夕瑶一听要问亲爹就苦了脸:“父皇……”
孟时衸倒一想谢继清大概会有的反应就笑了:“父皇说得是。”
夕瑶要气哭了,觉得父亲决计不会赞同她生这个孩子,想了想,赶紧给自己寻救兵:“那我是在逸亲王府长大的,于qíng于理都得问问姑父姑母的意思!”
“嗤。”孟时衸嗤笑,挑眉睃她,“姑母也不会在这事上依你,别费工夫了。”
夕瑶:“……”
油盐不进还挑衅?!
二人便赌上了气,夕瑶郁结于心地不愿意理他,孟时衸也板着张脸断不肯松口,齐齐的一声冷哼之后,谁都没再说话。
皇帝和皇后:“……”
.
杭州,谭昱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是皇长子府递来的请帖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他头一个念头是这帖子肯定是送错了吧?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发着懵递给兰婧看,但是兰婧看完也懵,摇头说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后兰婧也没好留太久,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就带着明婧一道走了。谭昱自己对着这封莫名其妙的请帖又发了半天的愣,推门声再度响起时,他循声看去呼吸一窒忙要下榻:“殿下……”
“免了,歇着吧。”孟君淮信步进了屋,到案前坐了下来。瞧了瞧谭昱,眼底还是生了些嫌弃。
——谭昱在这里养病的这几天他都没过来过,就此少了一个书房可用,多少不太方便。
而后他面色淡然地想了想,问他:“帖子看过了?”
“是……”谭昱回道,又谨慎地主动询问,“卑职是不是要即刻回京……?”
“呵。”孟君淮冷嘲,“你就是齐天大圣,现在没办法在宴席前赶回去。”
谭昱话语噎住,没敢再贸然开口。孟君淮再度睇睇他,又问:“会写字吧?”
谭昱点头:“会。”
“给皇长子写个回帖。”他边说边拿起案头的纸笔毛毡,走到他跟前搁在榻桌上,手指敲了敲,“就说你身体抱恙赶不回去,待回京再登门拜访请罪。再写几句吉祥话,就行了。”
“殿下……?”谭昱脑子里更糊了,这什么意思?
孟君淮抑制不住心里那份嫌弃,无心多做解释,不咸不淡道:“让你写你就写,要不是为了兰婧,我才不为你费这份心。”
“殿下您到底……什么意思?”谭昱觉得太奇怪,实在不敢直接落笔。
孟君淮挑眉:“你到底喜不喜欢兰婧?”
谭昱:“……?!”
.
京中,孟时衸在宴席后两日接到了谭昱的回帖,他一看信中措辞就觉得肯定是六叔的意思,便拿着信去了夕瑶房里,进了门就没话找话:“夕瑶你看,肯定是你的哪个表妹喜欢这个谭昱。”
“……哼。”歪在罗汉chuáng上的夕瑶一番白眼别过头继续看书,脸上明明白白地给他呈现出“我还在生气”的神色。
“哎……夕瑶?”孟时衸失笑,坐到罗汉chuáng边抻抻她的衣袖,“别生气了行不行?这都好几天了,你真要一直不理我?”
她赌起气来也太敬业了!这几天真的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前两天有一回因为要告诉他谢继清什么时候来议这事,她不得不跟他jiāo流,结果“被bī无奈”之下她居然给他写了个纸条?
纸条上一句话,十个字:“我爹月底来,你看行不行?”
孟时衸接过来一看就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她这赌气的方式怪可爱的,一把抱住她又笑了半天。
——人家还真能在被他抱着笑到喘的时候正襟危坐继续看书,完全视他为无物。
当下她也又是一副冷脸不吭声的样子,孟时衸冷不丁地抽走她手里的书:“别看书了,看我。”
“哎你……”夕瑶瞪他,“你烦不烦?把书给我!”
他将书背到身后不理她,夕瑶起来便要抢,刚扑到近处就又被他拥住:“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气鼓鼓地在他怀里挣,他噙着笑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孕中一惊一乍的对孩子也不好,你这么想,万一你爹娘赞同你把孩子生下来呢?你忍心让他在你肚子里过得不舒服?”
“……”夕瑶气笑,想再说气话时已酝酿不出那种怒意,双手一推他,嗔怒的口气像在撒娇,“讨厌你!快放开我!”
孟时衸一哂:“不放。”
夕瑶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放开!我不喜欢你了!”
孟时衸还是在笑:“没事,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谭昱:T_T王爷为啥总拿一脸嫌弃的眼神儿看我
谢晟吐了个烟圈:女婿的必经之路……
☆、第192章 商议
京郊谭家,因为谭郭氏去皇长子府参宴的事qíng,谭昱他爹谭深几天都没睡好觉,一味地琢磨到底是为什么。
他本来就病着,这样一折腾病况更加不济,末了终于再忍不住,拽住谭郭氏道:“不行,你得再跟我说说,去皇长子那儿……真没什么事儿?”
“真没什么事!”谭郭氏道,不得不将两天前的经过又重复了一遍。
她那天去的时候也是很忐忑的,毕竟家里没那些赴豪门宴席该穿的绫罗绸缎的衣裳,只能挑一身还算新一些的去赴宴。
那是谭郭氏头一回接触这样的人家,她心里十分清楚就算在丈夫和公公生病之前、家里境况最好的那阵子,也难和皇亲贵胄府中打杂的下人相提并论。这样的差距让她当真不想去了,可又哪敢忤逆皇长子的意思!
到了皇长子府门前时,看着络绎不绝的宾客,谭郭氏脸上都臊得慌。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请帖塞给了一个小厮,那小厮翻翻请帖又瞧瞧她,便笑了:“谭夫人,您来了!请随小的来,都给您安排妥了!”
谭郭氏忐忑不安地随着他进去,七拐八拐之后,进了个小院,又进了个厢房。
几个年轻的姑娘齐齐一福,为首的那个道了句“夫人莫慌,奴婢为夫人更衣”,几人就一道围了上来。
她们手脚利索又规矩得当,不过片刻就为谭郭氏更完了衣。而后她又被请到妆台前上妆,直至妆成时她都还懵着。
镜子里的人已端然换了个模样,还真像个贵妇。谭郭氏神思有点恍惚,缓过来后不得不感叹,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接着几个婢子又上了茶和茶点来给她,那些点心看着都是极jīng巧的,但谭郭氏太紧张了,连一口水都没敢喝。
坐了约莫一刻有余,外头传来了见礼的声音:“皇子妃。”
这可真把谭郭氏吓了一跳!
她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局促间,外面的人就已进了门来。她在惊慌中看过去,对方是个十七八的姑娘,好似看出她无措,皇子妃就先笑吟吟地开了口:“谭夫人,您坐着就好,我来陪您说说话。”
然后皇子妃就有一茬没一茬地同她闲话起家常来,温和得好像邻家常来帮忙的姑娘。待她放松下来些,皇子妃又亲自带着她去宴上,满目的玉盘珍馐惊得她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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