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离城较远。这个时候回去,到了城门处怕是早已天色黑透、城门紧闭。
秦楚青就让人收拾了间屋子,留哥哥住一晚。
晚膳的时候,秦楚青只用了些清粥小菜。秦正宁也口味清淡,吃的多为时蔬瓜果。
用过饭后,秦楚青生怕秦正宁再提话本,在丫鬟仆妇里寻了许久,好歹在陈妈妈处找了两本比较‘正常’的书籍。是陈妈妈先前在城里的时候,特意去书坊买的,准备作为归京后送给儿子的礼物。如今秦楚青寻书,她二话不说就拿了出来。
兄妹二人一人拿着一册书卷在小厅里各自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先前秦正宁提到过,他知道妹妹生病、过来看望妹妹,是父亲告诉他的。
秦楚青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如今二人说着话,她下意识开口问道:“爹爹最近如何?”
秦正宁正微笑着翻书页,闻言手指顿了顿,说道:“挺好的。”
不过一瞬间的迟疑,却被秦楚青发现了。
她将书册搁到一旁桌案上,定定地望向秦正宁,“你是不是有甚么事瞒着我?”
“没有。”秦正宁缓缓摇头,“没甚么。”
秦楚青暗暗叹息了声。
她对这个温和清雅的哥哥很有好感。她也不想他太为难。
但有些事qíng,还是问明白的好。省得堵在心里,造成误会,反倒不美。
故而终究还是开了口:“爹爹是不是有甚么事?你若不想我担心,不如将实qíng告诉我。”
语毕,她便摆出了‘我若病qíng加重好不了必然是担忧父亲造成的往后一定要找你算账’的模样。
秦正宁见状,抿着唇想了许久,最终叹道:“也罢,告诉你就是了。只是你听了后,切莫太过担忧。不然的话,父亲可是饶不了我。”
待到秦楚青颔首答应后,秦正宁斟酌着用词,说道:“其实,父亲没出事,不过是旧疾复发罢了。只是疼得难受,晚上都睡不好。”
如今秦楚青她们住着的这处地方,是本家的一位叔祖闲下来的宅子。
这儿甚么都好,地处郊外山下,风景极佳。唯一不足就是,离着城内本家屋宅很远。和秦家的林地,那就更远了,分明是处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伯爷秦立谦本不答应家眷住在这里。
秦家本家地处江南,离京很远。虽说伯府这一支迁往京城多年,在这边的家产大都已经陆续变卖,祖屋却还保留着。
依着秦立谦的意思,女儿既然来了,那么住在祖宅里最为合适。毕竟那宅子离本家族人很近,就算再忙,他也能时常去照看下女儿。
可老太太不同意。
秦老太太一进到江南便身体不适,上吐下泻。到了这附近后,居然更加严重,一天里竟有大半的时间需得躺chuáng上静养。
她回想着,没入城的时候好似比这轻一点。便坚持要住到郊外去,不肯在城内待着。
大家都劝她,在城里住着和郊外没甚区别,而且,在城内的话,医馆的大夫去给她看诊更为方便。
老太太却不信。暗道城外山清水秀,怎是这乌烟瘴气的城里可比的?
而且……而且城里这祖宅,多年前被大哥大嫂好生修葺了一番,家具物什都换了当时最新的。当真是处处都可见二人留下的足迹、桩桩件件都透着二人的心思和心血。
……不行。
这里风水不好,与她反冲。
自己一把年纪,如何受得住?
老太太这便拿定了主意。
“你若是非要我住在这种地方,就是要了我的老命去!”秦老太太捏着帕子拭着眼泪,哽咽着与秦立谦说道。
秦立谦就想劝她。
刚说没几句,秦老太太突然按着吐得发疼的胸口,双目眯成冷硬的一条线,寒声说道:“你是怕我照顾不好阿青不成?”
一句话堵得秦立谦噎了半晌,张了张口,说道:“并非如此。老太太多虑了。”
他思量着兰姨娘和老太太亲,她说的话或许老太太会听。就将老太太的打算与兰姨娘说了,示意她劝上一劝。
兰姨娘一听这话,登时急了。
——老太太难不成忘了给她扶正、帮她把名字写上族谱的事儿?
兰姨娘急慌慌跑进了老太太屋里。不多久,拿着帕子擦着泪抽抽搭搭地出来了。
见她也没劝成功,秦立谦晓得老太太这是铁了心,只得答应了她。
秦立谦本打算在近郊找个宅院,租段时日就好。恰巧有位族叔在郊外有处宅院近期闲置了下来,听闻伯府家眷要住到外面,就与秦立谦说了。
秦立谦觉得那里离城太远,不方便,想要拒了。秦老太太却觉得远了更好。她又说动了兰姨娘和秦楚青去劝秦立谦,伯爷这才答应下来。
商议既定,族叔就遣了人赶紧去打扫。
紧接着,秦老太太就带着兰姨娘和秦楚青她们住了进去。
秦立谦将亲眷送来后,就回城了。
临离开前,他特意让长随秦金秦木留下,在外院守着。若是有甚么风chuī糙动,也可尽快知晓。
江南与京城大为不同。气候cháo湿不说,暑日里的天最是捉摸不定。
今儿早晨虽然天空放晴,烈阳高照。但前些日子却是连续yīn天,接着又下了几场雨。
秦立谦平日在京城不太有感觉的腿疾便再次发作了,隐隐作疼。他听了留在宅子外院的长随的禀告,知晓了女儿的病qíng,立刻让两人赶紧回别院,继续留意着。
他担忧女儿,却因腿疾没法过来,只得等秦正宁闲下来后,让长子过来看看。
秦正宁这才知晓妹妹竟是病了。一句话也不多说,当即牵了马就往这边疾驰。若不是因着路不熟悉走了弯道làng费了些时候,他还能再早点赶到。
来之前,秦立谦特意叮嘱了他,不要将自己腿疼的消息告诉秦楚青,生怕秦楚青担忧。
秦正宁原打算着,见了妹妹后还是和她提上一提。毕竟父亲腿疼却还惦记着她,让她知晓父亲对她的关爱。
可后来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和乖巧的模样,他考虑过后,却熄了这个念头。
——阿青还小。若是病中再添忧虑,更难痊愈。
这样想着,秦正宁就改了口,并未提起。
谁知秦楚青在他刚刚一刹那的迟疑中发现了问题,继而犀利地提了出来……
“腿疾?一遇yīn雨天便疼痛?”秦楚青听闻后,神色凝重起来,“可曾找大夫诊治?”
这种一般都是长年宿疾,若是不当心,往后只会愈发严重。
“寻了大夫,稍有缓解。”
秦正宁斟酌着说道,唇角惯有的温和笑意已经全然不见,换成了忧虑与担心。
秦楚青心中了然。
看来,疼痛缓解的不多,依然十分难熬。
她仔细回想了下,将记忆中的药材在心中反复默念,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没记错,这才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治疗腿疾不错的方子。或许,能有点用处。”
第7章 药方
秦楚青语毕,又仔细问过伯爷的腿疾疼痛起来具体是何表现。
听闻与自己记忆中那人的病症有八。九分相似,她这才下定决心,举步朝隔壁那间小书房买去。
其实,原先的女孩儿,也是爱看书的。她到了这里,收拾出了一间小书房来,搁置她的书籍与字画。
秦楚青本就发现了这处地方。只是,她不想扰乱这儿,便未曾踏进一步。只在外面驻足望了会儿,便合上了房门。想要看书,就从丫鬟婆子那儿去寻。
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在她心里,书房里搁置的书籍画册纸张字句,都蕴含着选书人以及书写人的心力与喜好。她总想要为那女孩儿保留一块心灵上的地方,不去沾染。
可是如今……
秦楚青深深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既然已经闯入了她的生活,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了。
往后,一定要把女孩儿的书册和字画都保存好,留个念想。
她在书房中寻来纸笔,思量了下,拿起桌上那一叠誊抄的诗词好生细看。
上面的字迹清秀漂亮,是簪花小楷。应当是女孩儿病前写的。
这些诗词先是轻快活泼,慢慢转而忧虑。到了最新的那一些,字里行间里已然透出一股浓浓的忧郁和绝望。想必从京城往这边一路过来,她听到了或是见到了自己心里无法承受的事qíng,心境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思及刚苏醒时每每想到兰姨娘心里涌起的散不开的愤恨,再加上女孩儿是从兰姨娘处回来后就出了事,秦楚青心中了然。
一切与女孩儿信赖多年的那人脱不了gān系!
被信任之人所伤,最是悲痛。
秦楚青翻看着手中纸张,痛惜不已。而后缓了口气,凝神细看。
许久后,她右手执笔,在净白的纸上开始慢慢落笔。
纸张之上现出的,竟也是簪花小楷。且,和那诗词上的字迹几乎一般无二。
秦正宁这时进到屋中,在旁负手静看秦楚青写字。片刻后笑道:“妹妹的字迹还是那么漂亮。比起先前来,更多几分风骨。”
秦楚青笔下顿了顿,摇头说道:“没有。我觉得以前的更漂亮。”
她有信心,秦正宁不会发现不对劲。
原先她闲暇的时候,除了阅读兵书外,曾经研习过许多种字体。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带领她的将军发现她能书写多种字体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给她一个人的字,可是能模仿得出来?
她本也没太放在心上,权当试试看,就花了几天的功夫仔细分析他所拿来的那封信。而后仿写一封,jiāo了上去。
众军士皆震惊——两张纸上的字迹,竟是差不了多少。
后来她无事时就会继续研习此道。打仗时截获信件后,伪信便jiāo由她来仿制。
也是因了她的这个长处,那时的太。祖才会留意到她,将她收到他的麾下。二人携手,打下了这如画江山。
到了后期,她所仿之字,基本无人辨得出真伪。也就太。祖一人,知她甚深,细细观摩之后,有时能认得出哪一个是她所书。
如今时间太紧,秦楚青看女孩儿字迹的时间短。虽能仿了字形模样,但神韵却还是不够到位,带了些她自己的习惯出来。
不过,蒙混住眼前的少年,却已足够。
秦楚青停笔后,秦正宁拿起她刚刚书写的方子,奇道:“阿青怎会知道这个?我记得你并未研习过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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