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这才释然。
陆清岚抓住他的胳膊摇晃道:“爹爹,别让人叫她兰姨娘了。”
陆宸从正院出来,直接就去了秋水院。
这还是赵蕙兰住进秋水院后,陆宸第一次去看她。赵蕙兰听说了以后,惊喜万分,匆匆披了一件衣裳就出门迎接。
见陆宸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松江布袍子,愈发衬得他气质温润儒雅,赵蕙兰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只觉得这一段日子自己费尽心机成为他的小妾,哪怕是几近死亡,也是值得了。
“老爷来了!”赵蕙兰qiáng抑激动,敛衽行礼。“请老爷进屋去喝杯茶吧。”
陆宸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有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赵蕙兰心下略略失望,还是道:“老爷有什么事请吩咐。”
陆宸道:“我听说,私下里院子里的人都叫你兰姨娘?”
纪氏既然吐了口,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下人们有些拜高踩低的,看好她将来前途大好,赶着来巴结她,一开始都叫她赵姨娘,她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就让大家改口叫“兰姨娘”,如今满院子都喊开了。她假意推脱,笑纳了这个称呼。
她以为陆宸嫌她轻浮,尚未过门就开始喊上了姨娘,连忙谢罪,“都是下头的人胡闹,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妾自会约束下人,不让老爷cao心。”
陆宸淡淡道:“你误会了。姨娘也不是不能叫,只是这个兰字,以后不要再用了!你吩咐下去,日后叫他们喊你竹姨娘,你的名字,也须改改,就叫赵蕙竹吧。”
赵蕙兰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妾的名字是父母所赐,怎能……”说改就改了。
陆宸不耐道:“你既要做我的妾室,就要出嫁从夫,改个名字算得什么大事。”
赵蕙兰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请老爷示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太太的意思?”
陆宸不悦:“这件事和你太太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扔下一句“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就扬长而去了。
赵蕙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月梅急忙伸手扶了她的胳膊,两人进了屋子,月梅给她奉上热茶,这才道:“兰姨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嘛,好好的gān嘛要姨娘改名字?”
赵蕙兰幽幽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再叫兰姨娘了,你没听见老爷的吩咐吗,以后要叫我竹姨娘。”
月梅问:“老爷走的时候,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月梅大字不识一个,赵蕙兰的父亲却是两榜进士,耳濡目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这几句话的意思她还是懂的。
她苦涩地道:“老爷是要我避讳六小姐的名字。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岚字,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兰字,所以老爷不许别人再叫我兰姨娘。”
“啊?”月梅大为不服气:“六小姐不过六岁的奶娃娃,她算是什么尊者?要说您是她的长辈,您才是尊者呀。”
赵蕙兰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无奈和不甘:“老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身为姨娘,已成半个奴才秧子,而六小姐仍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自然是她尊我卑。所以我这个姨娘自该为嫡小姐而避讳。”说着说着,不由自怜身世,落下泪来。
月梅愤愤不平:“老爷实在太宠六小姐了。待您委实不公平!”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小妾嘛,不过是个可供爷们解闷的玩物,又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她陡然想起陆清岚那双仿佛能够dòng悉一切的眼睛,猛地警醒过来,她这是用这种法子再向她示威。
陆清岚是想告诉她,她可以轻易说服陆宸bī她改名字,就能够说服陆宸将她送到庄子上,彻底冷落她。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可怕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又落在了小腹上。
陆宸bī着赵蕙兰改名字的事qíng很快就在翠峰苑里传遍了。绿鸾一脸兴高采烈地来向纪氏回禀此事。绿萼撇撇嘴道:“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比咱们做奴才的也高贵不到哪去,居然也敢和咱们六姑娘叫一个名?呸,凭她也配!老爷这么做,实在是英明!”
纪氏听了心里果然有几分高兴。倒不是赵蕙兰受了委屈她幸灾乐祸,而是觉得陆宸还是把女儿放在第一位,没有被那狐媚子迷晕了头。
纪氏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千万不要乱传。让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是我以大欺小,撺掇了老爷改了她的名字。”
绿鸾和绿萼点头称是。
到了饭点儿,耿嬷嬷带着丫鬟们将饭摆在了西次间。这时陆清娴和陆文廷也从学堂里回来,纪氏就叫了三个孩子一起上桌吃饭。因陆宸不在,这一餐饭吃得就有一些沉闷。
满桌子的菜,耿嬷嬷点的都是纪氏平时爱吃的东西。可纪氏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生吃饭,耿嬷嬷急道:“太太,你好歹再吃一口,三少爷和两位姑娘都在呢,您这个作娘的要是这般挑食,以后他们有样学样可怎么了得?”
纪氏无奈道:“嬷嬷,我不是挑食,我是实在吃不下去,看着这些吃的东西我就饱了。”
陆清娴看着母亲愈发尖的下巴,一脸的担忧;“娘亲您老是这样怎么能行,要不让耿嬷嬷去把周先生请来,给您瞧瞧吧。”
纪氏道:“我又没有病,请什么大夫,没得叫别人看我的笑话,以为我是在出幺蛾子。”现在满府里都在看二房的笑话呢,纪氏更是要行事谨慎,小心翼翼。
一顿饭吃完,耿嬷嬷带了三个孩子避开纪氏在稍间里商量:“太太已经三四天没有正经吃饭了,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陆清娴道:“总得想个法子劝劝娘亲。”
陆文廷一摊手:“咱们刚才那个没劝过,可是娘亲根本就听不进去,要不咱们去请爹爹来劝劝?”
陆清娴急道:“可娘亲现在根本就不肯见爹爹,娘亲的门都进不了,能有什么用?”
陆清岚刚才一直在听哥哥姐姐们说话,这时cha口道:“爹爹想要取得娘亲的原谅还得慢慢来,还是先让娘亲看大夫。”
耿嬷嬷道:“可太太死活不肯啊!”
陆清岚道:“我有法子。”
当晚陆清岚歇在纪氏的碧纱橱中,第二天早上陆清岚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来,“娘亲,我头痛!我是不是发热了?”
纪氏吓了一跳,探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疑惑道:“不烫啊!”
陆清岚道:“您让耿嬷嬷试试?”
耿嬷嬷上前,探手在陆清岚的额头上装模作样地试探了半天,陆清岚偷偷地朝耿嬷嬷眨了眨眼,耿嬷嬷会意,一脸凝重地道:“六小姐是发热了,太太,还是请周供奉来瞧瞧吧!”
纪氏自己有病可以挨着,却不敢无视爱女的病qíng,连连道:“快去请周先生!快去!”
耿嬷嬷去了片刻便请了周供奉前来,周供奉能在侯府里坐镇,医术是极为了得的,望闻问切下来就看出了被子里撒赖的小女娃根本没有病,他在大宅门里出入颇他通人qíng世故,早就混成了人jīng子,也不点破,给陆清岚开了些益气补元的药材,又对纪氏说了几句“不碍事,六姑娘只是气血略有亏损”之类的话就要起身出去。
耿嬷嬷连忙道:“先生既然来了,帮我家太太也瞧瞧吧。”
纪氏微愕,看了一眼躺在chuáng上越发闷得小脸红扑扑的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到如今,她自也不好再反对,便在桌子旁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来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腕。
周大夫诊了脉,又详细问了纪氏的日常起居,然后捻着颔下的一把山羊胡,沉吟不语。
耿嬷嬷有些紧张,陆清岚更是直接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耿嬷嬷道:“太太最近一直食yù不振,已有四五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敢问先生,这是什么症候,要吃什么药?”
周大夫蓦地笑了。“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太太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全都傻眼了。
纪氏更是难以置信地问:“大夫,你这话可是真的,我真的有了?”她和陆宸成亲十多年了。自打有了陆清岚以后肚子就一直再没有动静。她虽然儿女双全,可儿子毕竟只有陆文廷一根独苗苗,自然希望再生一个儿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她能不高兴吗?
周大夫点头道:“老朽行医数年,喜脉还是摸得准的。”凭周大夫的谨慎,他敢这么说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陆清岚也顾不得装病,翻身就下了chuáng,激动的小脸通红,便去摸娘亲的肚子:“太好了,我要有弟弟了!太好了,娘亲!”
耿嬷嬷、绿鸾、绿萼全都喜气洋洋地给纪氏道喜。耿嬷嬷一边请周大夫给纪氏开保胎的方子,一边吩咐绿萼:“你快去前头,把这个喜讯告诉老爷。”
绿萼刚要出门,却被纪氏给拦住了:“慢着,今天这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老爷!”
耿嬷嬷急道:“太太,你和老爷置气归置气,总不能这样的事也瞒着他吧?”
纪氏哼了一声道:“若老爷知道我有了身孕,必会低三下四前来道歉认错,我实在见不得这个。”何况,她还有一个想法,这个孩子,正是她对付赵蕙兰的契机。正可趁机赶赵慧兰去庄子上。
耿嬷嬷道:“那你准备瞒老爷到何时?”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老爷!”纪氏又拜托周大夫:“也请先生为我暂时守秘。”
送走了周大夫,翠峰苑一屋子全都喜气洋洋,这阵子正院被赵蕙兰闹得jī飞狗跳,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一旦母亲有了这个孩子,就一定不会再次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陆清岚也终于放下心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赵蕙兰守孝三年期满,行了除服礼。这一日纪氏到睦元堂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问道:“老二媳妇,你打算何时让赵氏进门啊?”
纪氏淡淡道:“媳妇叫人查了huáng历,下个月的初八是个好日子,老太太瞧着可好?”若不给了赵蕙兰这个姨娘的名分,她还不好对她动手呢。
老太太算了算,现在开始到初八,不过十多天的时间,这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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