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侯爷作出的最后决断,是将赵氏送去远在通州的家庙,让其在那里祈福思过。
陆晔在旁劝道:“这都是父亲亲自作出的裁决,你还是乖乖听从父亲的安排,不要再惹他老人家生气……”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陆晔刚劝了两句,已被三太太甩手打了一巴掌,“我做这些事,还不是为了咱们三房考虑。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了,你好和外面的那些女人鬼混啊……”
三老爷捂着自己的左脸,脸色铁青。
院子里正闹着,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众多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穿着雍容华贵的妆花褙子,两道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睛开合之间分外凌厉。
这妇人气场异常qiáng大,让在场每一个看到她的人全部噤若寒蝉。
三老爷见了她来了,有些畏缩地叫了一声:“岳母大人。”
来人是赵氏的亲娘,平凉侯府的女主人王氏,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也是三太太在婆家最大的靠山。
王氏淡淡看了陆晔一眼,对他道:“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对她说。”
陆晔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王氏看着女儿道:“你不是想见我吗,我现在来了,你有什么话说?”
赵氏见了娘亲,立刻有了主心骨,“娘,您快帮我求求老侯爷,女儿不想去家庙,不想去通州受苦!”
王氏冷冷看了女儿一眼,抡起手臂打了女儿一巴掌:“你这个蠢货,现在才后悔,早都来不及了。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要你隐忍隐忍,没有绝对的把握,千万不要对二房出手。你倒好,瞒着我gān下这等事qíng,如今证据抓在二房手里,你让我怎么帮你?能保住你在侯府的地位不被休弃,我已尽了最大努力,你竟还在这夹缠不清!”
赵氏捂着左脸,难以置信道:“娘,你打我!”她是王氏的嫡长女,因为xing子最像王氏,所以在三姐妹中一向最为受宠,又因为委屈下嫁给了陆晔,王氏更加格外怜惜她。
王氏道:“我打你,是为了让你清醒些,以后不要再办这样的糊涂事!你可知道若非你大舅舅是这一科乡试的主考官,陆家就要休了你。他们想送你去家庙,我也曾拼命反对,可那纪成态度十分qiáng硬,若是陆家不答应,他就要去顺天府递状子,这件事qíng若是闹开了,陆家和平凉侯府都别想在京师立足了。”
“难道为了平凉侯府的面子,你们就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舍弃我?”赵氏难以置信。可她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母亲王氏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家族的利益,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任何一个人。
“我们并没有舍弃你,舍弃你的人是你自己。”她见女儿哭得伤心,终究有些心软:“这已经是娘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你放心,你先在家庙里委屈一段日子,娘会想法子把你弄回来的。”
赵氏几乎崩溃:“娘,我不去家庙,我不去家庙!”
王氏其实心里也很难受,狠了狠心,吩咐跟来的婆子道:“把三太太扶上车去,立刻送走送走!”
无论赵氏怎样哭闹,免不了还是被送去了家庙。这是长兴侯府和平凉侯府,两座侯府共同作出的决定,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更改的。
三太太走后,三老爷的饮食起居,则由院子里的几位姨娘负责。
陆清岚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满意,可她也清楚,这是舅舅一家人努力争取的结果。想想她也就释然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边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一下就搞死了赵氏,岂不是没意思的紧。
三太太这一走,长兴侯府顿时清净了不少。老太太经过这次的教训,也收敛了几分,对二房客气了不少。纪氏关起了房门,一门心思地在家养胎。陆宸也收拾心qíng,准备今年的秋闱。
八月初九便是秋闱的正日子,算算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陆宸越发地用功。
很快皇帝颁下诏书,任命直隶总督王弘为今年北直隶的主考官。陆清岚听到这个任命之后释然了,难怪老侯爷和舅舅会妥协,难怪平凉侯府那般有恃无恐。
原来根子都在这儿。那直隶总督王弘,正是王氏的嫡亲哥哥,赵氏的亲舅舅。
若是陆家铁了心思,非要把赵氏休掉,那王弘也定会让陆宸这一科名落孙山。陆宸年纪不小了,这一科再不中,举业上头怕以后也难有成就了。
一宗jiāo易,一宗令陆清岚有些啼笑皆非的jiāo易。她倒是也能理解老侯爷和纪成的选择,毕竟陆宸的举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qíng,那涉及到的是整个长兴侯府的兴旺与否。
还没开始考试,侯府就紧张起来。二房更是如临大敌,耿嬷嬷吩咐下去,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许说那个“落”字,违者重重处罚。耿嬷嬷更是一日三炷香,祈求姑爷金榜题名。
陆清岚看得出来,母亲表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是cao心这事儿的。
最放松的反而是陆宸。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就算是考不中,大不了将来像旁的勋贵子弟一样走恩荫之路,老侯爷自会给他安排。
终于到了乡试的正日子,老侯爷亲自带人把陆宸送入北直隶贡院。陆宸哭笑不得,他一大把年纪了,考个乡试还要老子把他送进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实在是太跌份儿太丢人了。
可是老侯爷这次却是异乎寻常的固执,无论陆宸怎样反对,一律无效。
老侯爷从贡院回来,失魂落魄的,像是死了儿子似的。
三场考完,老侯爷又亲自把累得脱了一层皮的儿子从贡院里接回来。陆宸满以为他会问问自己考得怎么样,没想到老侯爷一个字没提,到了家更是做了一桌子他最爱吃的饭菜,爷两个在外书房里小酌对饮。
陆宸边吃边道:“父亲,若是这次还不成,儿子就不打算再考了。您和兵部的大佬们熟,就为儿子在兵部谋个差事吧。儿子这么大年纪了,不能一直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却不为家里做一点贡献吧?”
老侯爷难得温和地道:“不要胡说。这次你一定能中!何况只要你尽力了。就算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次。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想振兴侯府,延续祖宗的荣光,躺在祖荫上贪图享受是不成的,必须要从举业上出来。”
陆宸不由得眼眶发酸。老侯爷纵有千般不是,对他的父子之qíng却是至真至纯的。他本来想说,“举业上不是还有大哥,大哥早就中了进士了。”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久后秋闱放榜。陆宸不负众望,高中北直隶第五名举人。
消息传回来,整个侯府都轰动了。老侯爷高兴坏了,一连在侯府摆了七天的流水席,陆清岚不由得撇撇嘴,不过就是中了个举人,又不是进士,看把个侯府给牛气的。
前世的陆宸可能是因为纪氏的死而大受打击,这科虽然参加了,可却名落孙山。
她其实也为陆宸高兴,就算日后中不了进士,但是有了举人功名,借助侯府的势力,陆宸也可以担任文职官员了,前途比起一般的勋贵来,要宽广太多了。
这也是老侯爷这么重视这一科的原因。
一时间陆宸忙着参加由巡抚组织的鹿鸣宴,拜会师座,参加各位同科同年举办的宴会,忙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时间再读书做文章。
纪氏忍不住提醒他,“明年是大比之年,二月就是会试,老爷是准备举业就此结束还是怎地?”
陆宸听了这才清醒过来,重新投入全部jīng力准备来年的会试。纪氏见丈夫听得进劝说,心里高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自己这一胎算算日子,临产的时候恰恰就是陆宸会试的之期,生产的日子可千万别和陆宸撞一块儿了才好。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时光荏苒,很快到了来年二月会试之期,陆宸紧锣密鼓地准备会试,那边纪氏也眼看就要生产。
临进场之前,陆宸心里十分紧张。纪氏年纪可不小了,在那个时代完全算是高龄产妇了,又接连数年未曾生产,他有些担心纪氏这一胎会有些不顺利。
二月初九这一天是会试的第一天,一大早陆宸准备妥当正要出门,婆子急火火地跑进来禀报说:“老爷,太太发动了。”
陆宸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响,顿时觉得腿有点软。他顾不得那许多,拔脚就去了产房,纪氏正好要被推入产房,陆宸看见她脸色因疼痛而变得煞白,不由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阿蘅,你怎么样?”
纪氏见他这个时候还在家里,有些着急:“你怎么还没有出发,chūn闱这种大事晚了可不得了。”
陆宸焦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应考?”
纪氏听了不由着急:“子和,我没有事,我已为你生了三个孩子,不全都平平安安地熬过来了?你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场考试,你若不能好生考试,我在家里也不心安。”
道理陆宸都明白,可是他就是觉得放心不下。陆宸道:“我在外头陪你一会儿,再去考场不迟!”
“有我和哥哥姐姐在,父亲尽管去应考便是了!”陆清岚今年已经七岁,这阵子悉心调养,身子健康了很多,也结实了很多,小脸红扑扑的,梳着双丫髻,穿着大红色缂丝的小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儿。
陆宸见了女儿,心qíng松弛了不少,摸摸她的头道:“你倒是人小鬼大。你在这里,能保证你母亲和弟弟平安无事吗?”
陆清岚大声道:“怎么不能?倒是想问问父亲大人,你呆在这里,除了让母亲徒然添些牵挂,还能起什么作用?你与母亲各有其职,各负其责,母亲负责生子管家,您负责支应门户。chūn闱这样的大日子,您不去考试却在这里黏黏糊糊,不但不能帮助母亲分担痛苦,还让母亲为您担心,这就是失职失责!”
她这阵子越发地伶牙俐齿,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陆宸也没觉得奇怪。
纪氏忍着痛道:“子和,宝儿的话说得对。我这里有母亲和两位嫂子照应,什么物件都不缺,你快去考试。”
陆宸犹豫了片刻,道:“那你保重身子,我这便去了。”
陆宸走后,纪氏被送到产房,这一胎生得并没有她说得那般顺利,在产房里折腾了一天,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纪氏放心不下老太太,请了陈氏前来坐镇。
老太太、冯氏、陈氏在产房外头坐了一天,都有些累了。
老侯爷也不断使人来问qíng况,陆清娴和陆清岚两个不被允许进入产房的院子,就在外头等候,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纪氏的呼痛声,都有些心惊ròu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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