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寻,你要杀我?”
夜寻微微摇头,忽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反手将剑架在自己项上:“天梦,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不对你失望,请你也不要对我失望。”
他一字一顿轻道:
“我已经爱上他们。不是封旗或夏尔,而是封旗和夏尔。无论少了哪一个,我都不想再生存。”
“你疯了吗?”天梦尖声大叫,手中的火把却没有勇气扔下。
局势忽然停滞,定格在瞬间。所有人都在等着事qíng发展,这个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不智的。
可是有人轻举妄动了。一声高昂的马嘶,接着是马蹄踏在huáng土上急促的蹄声。单人双骑,此人手中还牵着另一匹骏马,从淙亢军后方冲了上来,淙亢兵人人都全神贯注注意着前面帝朗司军的动向,措手间无人能拦住这不速之客攻到高台下。
“封旗,快跳!”
高声大吼的,竟然是封旗夜寻的师父素堂。他因为是夜寻的师父,一直被极有礼貌地软禁在淙亢营中,关键时刻,那些派去看守的淙亢兵如何是素堂的对手,被他看准最好的时机冲了出来。
封旗绝境处忽得生机,欣喜若狂,抱着夏尔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刚好坐到素堂带来的另一匹马上。那马儿是素堂从淙亢王族专用的军马里jīng挑出来的,受封旗抱着夏尔高处落下的千钧之力,居然没有倒地,还抬起前蹄高嘶一声,似乎激起无限斗志。
“抓住帝朗司王!抓住帝朗司王!”
看见封旗逃下高台,围在四周的淙亢兵纷纷叫嚣着举起武器。但封旗神勇之态早入人心,谁敢当真到他面前阻拦。众人被他们痴qíng感动,统帅天梦当众食言,此刻又没有发令追杀,更是无人冒死向前。
天梦眼睛盯着夜寻不能动弹,听见封旗逃脱,心内大焦,她知道这小王子xing格倔qiáng之至,此刻转头下令围杀两人,只怕夜寻立即就对着自己胸膛毫不留qíng一刀刺下。她数年苦苦征战,带淙亢兵侵略帝朗司,说到底都是为了夜寻,怎肯让夜寻死在面前。
犹豫间,封旗已经抱着夏尔策马几乎冲出淙亢军包围。帝朗司大军早jīng神大震,迅速迎了上来,演薛一马当先,破入敌阵,高喊:
“陛下接剑!”
封旗jiāo予他的宝剑在空中划个漂亮的弧形,朝封旗飞去。
封旗一剑在手,更无人敢拦截,马匹到处,淙亢兵居然无声让出一条空道。让敌国的王如此安然无恙凭一人之力出己方大阵,真是从古到今没有见过的奇事。
封旗冲出,与帝朗司大军会合在一起。君王之姿,无双豪态。轰天的欢呼,带着帝朗司人的自豪响遍平原。
忽然,高昂的男声穿越众人的呼唤。
“封旗!”
封旗震动一下,抱着夏尔忽然勒马,转过方向,对着夜寻。
“夜寻,我们已平安,将剑放下。”封旗镇定地劝道。
夏尔在封旗怀中张目,他受伤甚重,浑浑噩噩,忽睡忽醒,只感觉封旗紧紧搂抱着他前冲后挪,不曾放手。此刻发现前方的夜寻手中持剑对着胸膛,立即大震。这才知道为什么封旗可以带着自己逃出淙亢阵中。
“夜寻!”夏尔美目猛睁,挣扎着要坐起,被封旗按在怀里。
“放下剑吧……”封旗叹息。
夜寻看看前后,两方大军不下数十万,涌涌立于平原。只要这个纠纷一解,立即就是血ròu横飞的决战。
封旗,夏尔,天梦……
“要我放剑,有两个条件。”夜寻晶莹的眼睛环视一周,冷然道:“第一,双方罢兵,淙亢国退回故地,帝朗司不发追兵。”
全军寂静。没有人愿远离妻儿,将xing命留在沙场。
“不行!”大吼的不是天梦,也不是封旗,居然是涨红脸的开龙:“那演水的仇怎么办?”
双方刚刚稍微放松的兵器,立即又被紧紧攥在手中。
天梦冷冷道:“走豹妄自发箭,重伤夜寻,已经被我处死。平等军屠营,是走豹擅自决定,我本待收复平等军为己用的。”
走豹依仗自己的功绩,对身为王妃的天梦处处怠慢,此次不过给了天梦一个铲除他的借口。否则回到淙亢国本土,要杀他就更难。为了腹中儿子未来统一的王权,任何牺牲都是应该的。
夜寻目视天梦,柔声道:“天梦,帝朗司军力qiáng盛,封旗天生将帅之才,淙亢国是无法侵占帝朗司的,何必多伤人命,消耗淙亢的国力?”
天梦低头不语,霍然转身对着淙亢国众人,高声问:“你们都听见了,你们决定如何?”她连问三声,全军静默,无人回答。
天梦叹气,转头道:“你都看见了,淙亢国征战多年,兵士已经战心溃散,今天见了封旗的大军……”咬牙道:“好,我退。”
回头目视淙亢士兵,居然脸上都隐隐带了即将回到故乡的喜意,不由叹息这数年的执着忍受。
夜寻的目光移到封旗处:“封旗,淙亢国已经决定罢兵回乡,你呢?”
封旗低头看看夏尔,抬头一笑:“如你所愿。”
本来要决战的两方,居然肯和解,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实在荒唐得有理。这样的qíng形,怎么适合继续打下去?
两军刚缓和下来的心还不及安抚,夜寻的声调忽然拔高:“第二……”
若有感应般,封旗和怀中的夏尔,忽然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果然,夜寻缓缓开口:“从此以后,不许你两人再来找我,也不许你们派人打探我的下落。”
夏尔嘶哑着开口:“夜寻,你要到哪里去?”
“夜寻,刚刚舍你而取夏尔,是形势所迫,不要这样惩罚我!”封旗大吼,策马靠近。
夜寻手中的剑一晃,忽然刺入三分。天梦惊呼一声,封旗生生勒马停下,不敢前行。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夜寻轻问。
“我……”封旗紧握缰绳,身形不断轻颤,唇边居然逸出鲜血。
“答应。”回答夜寻的,是夏尔。封旗低头,对上夏尔悲伤的眼睛。
“陛下说过,即使流泪,只要有陛下陪在身边,也是幸福。”夏尔咬牙道:“爱上两个人的罪,还是要赎的。”
“爱上两个人,是罪么?”封旗深沉地望着夜寻,问:“夜寻,你真的要离开?宁愿一生痛苦,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心?”
夜寻忽然剧烈地颤抖,用不成声的音调答道:“对,我要离开。”
一生一世,不再被悲伤的感qíng左右。此刻,我的心还在潺潺流血,为了你停止拥抱我,走向高台时的决断和刚毅。
两双激dàng着心碎色彩的眼睛,齐齐she向夜寻,如坚韧的网,将他瞬间包围起来。刹那间,居然能如此深刻地同时体会封旗和夏尔的失望悲伤。夜寻对这无声的折磨露出忍耐不住的痛苦,摇晃着头大吼起来:
“不要看我,你们走!快走!”过度的激动,使手中的剑失去平衡,在胸膛上划出更多的伤痕。
封旗久久凝视着夜寻,由于用力而使抓着缰绳的手指清楚地现出关节。夏尔伸手,紧紧捏着封旗的前襟,道:“陛下,我们走!”
最后的一个字,简直是从牙fèng中艰难地挤出来般。
“走?”封旗抱紧怀里的夏尔,长长叹气:“做错的事qíng,是永远不可以奢望原谅的,对么?”
眼前,那曾在寝宫中哭叫挣扎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同时聪明的,用最残忍的方法报复了仇人。
爱上人的心啊,是最容易碎的。
怀里的,却是另一半的心。
“我们走。”
清冷的声音随着高举的手发出号令。帝朗司的众人仿佛也感应到王的落寞,无声地转身。手中的武器,已经低垂。他们伟大的王,保住了疆土,却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封旗!夏尔!
看着他们转身,夜寻暗红的眼眸忽然转为惊人的紫色。岩浆一样的液体冲击上胸口,带动身躯无法抑止的剧震,象生命中的所有被人在一刻中完全取走。
不对!是我要离开他们的啊。不想这样继续下去痛苦的爱,痛苦的思念,痛苦的担忧和执着。
我是爱着他们的,却已经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让我了断吧。
紫色眼眸怔怔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刺痛。两个有着血的联系的人终于离开,仿佛为了表示这悲壮的决裂,鲜血从夜寻的口中涌出,瞬间染红了前襟。一直qiáng撑站立的身躯,终于摇晃着倒下。
“夜寻!”天梦发出凄惨的哀叫,冲到夜寻身边。
“夜寻?”听见天梦的哭叫,夏尔挣扎着在封旗怀里坐起,被封旗坚定地按下。
夏尔担忧地抬头:“陛下?”
封旗驾着马,直直望着前方:“不要回头。”按夜寻的意愿承受最痛的决定,也许,算了一种微小的补偿吧?
狂风中,帝朗司的大军,远去。
同日,淙亢国大军,撤退。
血夜 下册 终曲
章节字数:2092 更新时间:07-01-30 17:26
淙亢国的侵略,已经成了往事,却带给帝朗司很大的改变。其中之一,就是在战后,封旗正式实现了各族平等的诺言,在朝廷和军队中开始重用他族有能力的年轻人。
王宫中的男宠,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全数放出。
帝朗司比以前更富饶更令人向往。
可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他们伟大的王并不快乐,政务成为他逃避的工具。在没有公务处理时,封旗陛下会怔怔望着帝朗司湖。
而俊美的,已经被封旗承认地位的夏尔将军,也面临同样的困扰。
只有当他们拥抱在一起时,才能绽放出瞬间让人目眩的幸福,使旁观者也尝到甜蜜的滋味。但这样的时光总是消逝得很快,就象有某件难以说明的隐患藏在两人的心底,令他们无法将心灵沉浸在应得的快乐中。
思念,成了一种折磨人的痛苦。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不是已经觉察到自己心中的爱了吗?”双手紧紧拥抱着夏尔,封旗喃喃自语。
“就是因为真实地觉察,所以不能原谅自己吧。”
封旗叹气:“真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夏尔微笑着撩动银色的长发:“现在的夜寻,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人能欺负。陛下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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