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牧日理万机,不可能所有决策都过问幕僚,比如这一次就没有,李莫实在不具太大分量。
沈闻若一路风急火燎地来到齐牧书房门前,顾决正守在门口,看到他不由一愣,先是一个殷子夜,现在又来了沈闻若,今天齐牧的书房可够热闹啊。
顾决不得不上前拦住,“侯爷正与贵客在商谈要事,暂时不便打扰。”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与侯爷相商,你就让我进去吧。”沈闻若急切道。
顾决一脸为难,殷子夜他还算拦得比较理直气壮,因为他终日随在齐牧身边,齐牧这一段时间对殷子夜的态度他看得一清二楚,齐牧说了不见人,那殷子夜就得是头号不想见的。可沈闻若不同啊,他真真是齐牧的肱股之臣,更深受同僚们敬重,平日对顾决也很和气,得罪人还是其次,万一他确实有了不得的急事呢?
顾决想了想,硬着头皮走进书房里,把这事给齐牧简单地禀报了一遍。
齐牧走了出来,脸色隐忍着不悦,“闻若,什么事不能等等?”
沈闻若见到齐牧,松了口气,“闻若是替子夜向侯爷――”
“什么?”齐牧喝问一句,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沈闻若怔了怔,“闻若替子夜――”
“殷子夜有话怎么不亲自来跟本侯说!他是你的挚友,可他更是本侯的谋臣!他到底还懂不懂尊卑之别、主次之分!以为自己才智过人就可以不把本侯放在眼里吗?!”齐牧的怒意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
四周霎时一片死寂。
沈闻若,顾决,以及书房里跟出来的那人,全都呆了。
齐牧不是没有生过气,然他平常更趋向于不怒自威,较少见他雷霆震怒。重点是,连旁观的顾决都没觉得沈闻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好像还没开始说吧?为什么齐牧的反应那么剧烈?
还是沈闻若比较镇得住,他定了定神,道,“子夜他――”
“够了!”齐牧一甩袖,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不……
再也不想,从沈闻若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本侯不是说了本侯正忙,有事容后再议吗?顾决,闻若,你们现在都敢公然违抗本侯了?”
顾决刚才还想解释一下,不是殷子夜不亲自前来,他来了,被自己拦住了而已。一听齐牧此言,顾决立即明白,当下别去惹他的好。
不等沈闻若再说什么,齐牧果断地转身入内。
顾决与沈闻若面面相觑。半晌,顾决道,“沈大人先回去吧,等侯爷心qíng好点,我必派人通知。”
齐牧的脾xing,沈闻若也很了解,唯有叹一口气,暂且离去。
殷子夜还在原地等着,见到沈闻若归来,马上快步上前,“怎么样?侯爷下令派兵了吗?”
沈闻若摇了摇头。
殷子夜一顿。
他不再言语。少顷,他迈步便往沈闻若回来的方向走去。
“子夜……!”沈闻若拉住他手臂。
“我再去一趟。”殷子夜道。
“没用的,”沈闻若道,“侯爷刚刚才发过一阵怒,而且……侯爷似乎对你很是不满,虽然愚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你现在前去,只会火上浇油――”
“闻若兄,”殷子夜挣开他的手,“我一定要去。”
“……”殷子夜的眸中是不容置疑的执意,竟令沈闻若无言以对。
等沈闻若回过神来,殷子夜的身影已急遽走远了。
见到殷子夜的时候,顾决头都大了。
这事儿还有完没完啊?
殷子夜这趟连禀报都省了,风风火火就要往书房里冲。
顾决一看,这怎么得了,二话不说伸手拦住。
顾决乃齐牧的贴身侍卫,齐牧就是看他功夫好才特意将他留在身边的,殷子夜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文人,哪里能是他的对手?顾决这一拦,他就无计可施了。
“让开。”殷子夜道。
顾决还真没见过殷子夜这般蛮横无理,心里有点乐呵,我不让你还能怎么地?愣是站着没动。
“我要马上见侯爷。”殷子夜声音里已透出了不耐。
“侯爷在忙。”顾决公事公办。
与顾决没法讲理,殷子夜有点气急,便在此时,一道大嗓门嚷嚷了起来,“嘿,咋回事儿啊这?”
两人转头一看,来的是何炎。
“侯爷正在议事,他非要进去。”
“哟,官不大,脾气倒不小啊――”何炎话到一半,岂料殷子夜趁这当口,用力地将顾决推往一边,瞅准fèng隙就往书房里钻。
顾决完全没提防殷子夜,被撞了个趔趄,倒是何炎动作快,一个箭步冲上,揪着殷子夜后背的衣物往回一抓,顺手就把他往门外一扔,“好你个王八羔子,侯爷眼皮底下也敢反了!”
☆、发兵拦截
何炎一身横ròu,力道不是一般地大,被他这么一甩,殷子夜连连后退,及至阶梯处,一下踩空,倏地一下骨碌碌地跌了下去,当即摔了个头昏眼花,远没等他爬起,何炎已经追上来了,殷子夜但觉咽喉一紧,何炎竟一掌紧紧攒住了他的脖子,“老子他妈早就看你这厮不顺眼了,今天看我不弄死你!当给侯爷清理门户了!”
殷子夜双手胡乱地扒拉上他粗黑的手腕,却怎么也掰不动他一分一毫,脸憋得通红,一口气也顺不过来,难受得快要死掉。
“我去!”顾决大惊,齐牧冷落殷子夜归冷落,但是杀是留那哪是他们能做的决定?刚要上前拦阻,背后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叱喝,“何炎!你给我住手!”
何炎谁的命令或许都敢不听,唯独齐牧的话他不能无视,当下就起了一丝迟滞,齐牧转眼就大跨步来到跟前,“放开他!”
何炎再不敢僵持了,松开了殷子夜。
“咳……咳咳……”殷子夜一口气终于吸了上来,蜷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齐牧不再去管何炎,蹲下身去搂着殷子夜的肩膀将他扶坐起身,不停地给他顺背,“怎么样?”
殷子夜答不上话,眉头拧在了一起,无力地倚着齐牧的臂膀,齐牧见他如许痛苦,不复追问,gān脆一把将他横抱而起,走回书房。何炎、顾决以及位跟着出来的客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齐牧的背影。
齐牧迅速而仔细地把殷子夜放到书房里的坐榻上,这过程中,殷子夜总算是把气缓过来了一点,刚坐稳身形,便一下子揪住齐牧的衣袖,“侯爷……请侯爷立刻派兵将杜灼追回……!”
齐牧正想检查他的伤势,听到这话,停下了动作看向他,殷子夜连忙又道,“杜灼非池中之物,早有所图,此次带兵出走,定不会再回头,犹如放虎归山,必留后患,待他将来积攒实力,转而与侯爷对抗,侯爷便又多了一个qiáng敌啊!今日既能扼止于摇篮之中,请侯爷勿错失良机!”
“……”
齐牧沉吟一番,霍地站起,转身朝门口走去,“何炎!”
“末将在!”何炎当然还在外面没敢走,听到齐牧唤他,马上上前单膝跪下。
“你在本侯府私自斗殴,滥用私刑,本该重罚,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速速领三千轻骑,务必将杜灼拦截带回,若他不从,手段蛮横些也无妨。”
“末将这就出发!”何炎是个行动派,虽然脾气急了些,但脑袋单纯有脑袋单纯的好处,比如他从来不质疑齐牧的任何决定,齐牧让他做什么,他只管去做便是。
jiāo代完毕,齐牧又来到殷子夜身边。
齐牧与何炎的对话,殷子夜听得真切,此时不由松了口气,只心中仍有隐隐的担忧,希望仍来得及才好……
他正思索,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抚上他颈间,殷子夜一惊,下意识地避开。
“很疼?”齐牧轻声问道。
“……休息一下便无碍了。”殷子夜低头答道。
殷子夜原本纤细而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多了几个暗红的手指印,何炎真的一点没有手下留qíng,假如齐牧不在场,或制止得迟了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齐牧捏着的拳头有些颤抖。他qiáng行地将自己的怒意压抑了下来。若刚才不是趁机派了何炎出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作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殷子夜与他们这些摔打惯的武夫不同,他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文人,且素来体弱多病,易感风寒,身患无法根除的旧疾……殷子夜来到盈川侯府后整整一年时间,齐牧都没有过问过他,没有在意过他,甚至几乎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为此,齐牧愧疚过,自责过。此后,他一直注意着,小心地、倍感珍惜地对待他。
是因为他知人善任?是因为他知晓殷子夜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他的头脑?齐牧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是或不是,又何妨呢。
他对殷子夜再不满,也绝不舍得向他动手,没想到他呵护备至的人,被何炎一出手就糟蹋至此。
此时此刻,也许无人能理解齐牧的怒意。没错,他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但他也很清楚,作为一个领导者,乃至作为一个君主,行事该有怎样的一个度。上有昏聩荒yín的先帝导致江山尽失,徒留空壳,下有bàonüè无度的许非最终自食恶果,客死他乡,这些都是当代活生生的例证。殷子夜说得对,即便最初齐牧确是一心想扶立朝廷,忠于天子,不知不觉间,他的雄心暗起,他的目光看到的已是天下。他哪会甘心,辛辛苦苦征战一生,却仅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yù成人所不能成之业者,亦须容人所不能容之事。
你想要最好,上天就会给你最痛。
谁都有谁的无奈呵。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阵子,殷子夜想要起身,“侯爷,殷某之事已秉,就先告……”话到一半,他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额边竟细细渗出几珠冷汗,终是没忍住,又坐回榻上。
齐牧脸色一变,伸手探到他背后,微微一按,殷子夜整个人就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摔到了?”齐牧问道。
“没有……”殷子夜矢口否认,神色间尴尬地遮掩着,齐牧沉声道,“转过身来我看看。”
“侯爷――”殷子夜想说点什么,齐牧提高音量重复一遍,“转过身来。”
“……”
殷子夜这些日子与齐牧的关系已经够冷的了,他再执拗,怕只会恶化,殷子夜无可奈何地转身,背对着齐牧。
齐牧这才看清,殷子夜后背沾了不少尘土的衣衫被割出了几道口子,有些只是擦划,其中两道撕了开来,想是他在阶梯上跌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在地面碰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后又被何炎抵在地上,奋力挣扎,可不láng狈之极。
齐牧耐住xing子,深吸一口气,叫道,“顾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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