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城内,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里,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人正走进屋中。
他拿下颈间搭着的毛巾,舒展着劳累一天的身体,抻了抻胳膊,点上了油灯。
灯火亮起。
在火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内,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一双靴尖。
他顺着那靴子慢慢往上看,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抬头。
血溅。
灯灭。
自始至终,他都未能发出任何声响。
刀已入鞘。
刀的主人戴着一副花纹诡异的黑色面具,无口无眼,寒意森然。
――从今往后,店小二,还是店小二。
――可店小二,又已不是店小二。
一张字条放于李冼案上。
那字条上,只有寥寥六字:
事成。
秦角亲刃。
字条左下角,绘有一只黑色苍鹰。
李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它放于灯烛火焰之上,燃尽了。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
做qíng报传递这一行,就要时刻面临着bào露身份的危险,时刻,准备好死。
他相信这世上的qíng报网,没有比他玄甲军做得更好的。
――至少目前没有。
目光又落在那份沈心重点提名的qíng报上:
申远,旧曹汉副将,未叛,被囚于雁门寨数月,后为林家军所救,弃暗投明,随雁门余兵八千人,归入广明军。
身份:疑。
他慢慢起身,舒展了一下久坐发僵的身体,走了几步,踱到营帐一角,那里放着一弓一剑。
手指落在弓上,轻轻划过弓身,唇边冷笑化作暖笑。
惊风。
惊若游龙鸣破风。
“来人,”他叫过门口的守卫,“去把申远叫来见我。”
☆、53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修到这种程度了r(st)q......
天气渐暖,chūn意萌生。
而北方战事,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林如轩已经服下了第四颗火莲丹,八十一日的疗程即将过半,他身上的内伤外伤迅速好转,已可下地行走,军营里的众军医皆对此啧啧称奇。
因那火莲丹的事除了他与锦上再无第三人知道,而据他的脉象也看不出任何异常,旁人只道他命不该绝,苍天有眼。
李冶可是高兴得很,经过这么一次,他二人对彼此的态度都有些许改观,少了几分挖苦,多了几分关照,倒是有一点患难夫妻的意味来。
“来来来,快把药喝了。”李冶简直是喜形于色,林如轩看了都忍不住笑他:“怎么,我好了,你真的有这么高兴?”
“嘿,我高兴还不对了?我再不替你高兴,谁还能替你高兴?快快,快喝药。”
“知道了。嗯?你去哪?”
“你别管。”李冶别他一眼――他那桃花眼不甩人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勾人的意味。林如轩愣了一下,然后轻笑摇头:“真是……”
他端起药碗yù喝,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锦上却突然睁眼,道:“等等!”
“怎么了?”
锦上拿了药碗,凑在鼻端闻了闻,略一颦眉,又递还给他,“没事了,你喝吧。”
“究竟怎么?”
“这药里有毒。哦,不过没关系,这世上还有什么毒能够奇过火莲子呢?所谓班门弄斧,布鼓雷门,不外如是。你且放心喝,这是慢xing毒药,一入你体内则会被火莲子的药xing自行化解,伤不了你半分。”
“竟有这般神奇……”他喝了那药,“不过,这种事qíng,还是得跟陛下说一声才好,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害我。”
他起了身,转去隔壁营帐,把这事与李冼说了,李冼挑了挑眉,笑着,可那笑容里又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这帮家伙……当真越来越猖狂了。
“陛……”
他做了个“停”的手势,“既然有锦上帮你解毒,也省了我的事,你就继续喝吧,别显出什么异样来。哦对了,你这药,不是三哥亲自煎的吧?”
“不是。”林如轩摇摇头,“他倒是有那个心,却是没那个能力,给我煎过几次,不是火候欠得太多,就是直接煎糊,谁还敢让他来煎?若是真让他给我煎药,估计那毒xing可比现在要大得多。”
“嗯……”
若是李冶亲自煎,那他们怕也是没有机会来投毒了。
“陛下。”
“还有什么事?正经事就不要说了,我现在可没有心qíng跟你讨论军务。”
林如轩面露尴尬,“这……那好吧,既然陛下不想听正经的,那就聊聊不正经的。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您跟毓王殿下,越来越像了?”
“是吗?”李冼摸了摸自己的脸,“哪里像?”
“长相。脾气和气质么……不像。”
“哎,谁又在背后嚼我舌根?”李冶突然钻进帐来,看见林如轩,“你果然在这。”
“你居然在账外偷听?”
李冶瞪他一眼,“谁偷听啊,我是那种人吗?我刚才去找你,发现你不在我才过来的,真是的。你说你这人也真够可以,伤还没好呢到处乱跑什么?”
“……我来跟陛下商议战事。”
“你拉倒吧,这战事还包括他与我长得像不像?”
李冶在李冼身边坐下来,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哎哎小冼,你还别说,你好像确实长得越来越像我了,你说……如果我穿上你的龙袍,能不能冒充你?”
“像你?”李冼笑,“明明是像娘,怎么就变成了像你?你还想冒充我?冒充我……去逛窑子?”
“嗨,哪能呢,就这么一说……不过呢,”他把手放在头顶比了比,“你这个个子嘛,还应该再长一点。”
李冼笑着摇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长不了了。你就别在这里揭我的短了。”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啊……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年……
墨问……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龙镇纸,李冶见他这般,就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那条蠢龙,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索xing不去打扰,朝林如轩招了招手,把他叫出了营帐。
“有什么事找我?”
“看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林如轩一挑眉,“无事不登三宝殿,看你这一副献宝的样子,说没事找我,谁信呢?”
“切……”李冶被他拆穿,撇了撇嘴,“你等着,我给你看样东西。”
林如轩一头雾水,还以为他要从哪掏出个什么小玩意,却见他一扭身,大喊道:“魏将军!那玩意儿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快给我送回来啊!”
“……”
“来了来了,殿下,”魏麒提着一杆银亮的长|枪从营帐里钻出来,林如轩一看见那枪,眼前亮了一亮,道:“这……这不是我的枪吗?怎么会在你这?!”
魏麒挠了挠头,“呃……这个,不好意思哈林将军,我看这枪实在是太好,就拿去瞧了两天,您别见怪。”
“无事无事。”林如轩左臂的伤还没好,便单手接了那枪,看向李冶,“你从哪里找到的?”
“不告诉你。怎么样,这东西……你还喜欢?”
“真有你的。”他轻笑,又看了一眼魏麒,“魏将军,这么好的天气,你不去练兵?”
“呃……练,当然练,马上就去。那,我先告退。”魏麒冲他一抱拳退开了。
李冶凑到林如轩耳边,低声道:“怎么样啊林大将军,你是不是要爱上我了?”
对方嗤笑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可我怎么觉着,毓王殿下您这些日子一直在跟那凤凰锦上眉来眼去呢?”
“呃……”
他突然执起银枪空刺一招,把李冶一下子吓回了神,差点跳起来:“你你你,你gān嘛?!你伤还没好呢不能乱来!你就不怕再把骨头弄折了?!”
林如轩收回招式,把银枪往李冶面前一戳至地,“拿着。”
“gān什……哎呦我cao沉死了!”李冶两只手才把那枪扶稳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qíng面?!你也不怕闪了我的老腰啊!回来啊!喂!!”
夜。
又是一轮月圆时。
李冶写毕了送往京城的书信,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向帐外透气。
那几封书信里,有一封极特别的信,不是送给任何人,或者说……不是送给人的。
――自然是寄与那位“鬼兄”。
他上次匆匆离了京城,事后才想起竟忘记与他道别,也不知这数月过去,他是否还安好。
虽是只孤魂野鬼,李冼却始终未忍心请人把他驱走,直觉告诉他,这位鬼兄身上或许有什么故事,才让他徘徊人间几百年不肯离去。
不管如何,都是个可怜人。
只要不似初次见面那般莽撞想要上人的身,没有害人的想法,他倒是不介意多养那么个帮忙chuī灯的家伙,就是不知道,等他回去……他还在是不在。
寄了信,却不可能有回信啊……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圆月当空。
军营里的士兵基本上都睡下了,只有巡夜的还在走动,火把的光有些暗了,李冼看着地上的石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墨问,似乎也并不是不能活。
突然有些细微的响动传入他耳中,他扭过头,看见旁边李冶住的营帐帐帘被撩开,里面走出的却不是李冶,而是……
锦上还是那一身红袍,一头青丝用发带束在脑后,发带上还有几片红色的羽毛装饰。他周身沐浴在月亮的清辉下,那红衣似乎也泛出淡淡的微光,倒是更加不似凡人。
“你也出来透气吗?”李冼主动跟他搭了话。
“不,我来汲取月灵。”
“……月灵?”
“月圆之夜,乃是月之灵气最盛之时,有助于修行。”
修行……
“可我为什么从没见他出来汲取月灵呢……”
他低声喃喃,却被锦上一字不落听进耳中,后者也并未看他,只仰头向着月亮,道:“你说的,是那条龙么?”
“是。”
“无求于修为,便不在意修行,不在意修行,又何必出来汲取灵气?”
“无求于修为……”
那你有求于什么呢……
“陛下,”锦上突然开口,“你可愿……俯瞰这天下?”
李冼一愣,“你……”
锦上周身红光大盛,李冼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只见他已化作凤凰原形,身上赤红凤羽光华流转,尾翎拖地,光艳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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