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渊有时也会来,见莲珊抚琴时我恹恹一旁的模样就道:
“牛嚼牡丹,白费了莲珊的好琴艺。”
“你若看不惯大可闭上眼睛。”
“杜衡公子还真是人不若其名,一点也不风雅。”
我懒得接话了,一口饮尽杯中陈酿,随即在软塌上倒了下来。
“你这一日日的留此厮混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嗯。”我闭着眼睛应了声,感觉他靠着软塌旁坐了下来。
“婚事怎么样了?”
“没剩多久了。”
“这我知道,只是想问你准备可齐全。”
“大概吧。”
“什么大概,人家可是顾大人的千金,总该以礼相待。”
“知道了。”
“你和你爹商谈过了吗?”
“没有。”
“什么?”仁渊qiáng行把我拽起来,“你不会到现在连卫府都没回去过吧。”
“是啊,明天回去。”推开他的手,我又躺下了。“且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不再作声,我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就算不回去又如何,不拜天地又如何。怎样都好,现在的我,只是空虚得整个人都浮在空中一般,为了不让自己清醒过来重重的砸在地上,今晚我喝了有一大坛呢。
“二公子,二公子!”言良一头冲了进来,气喘了半日也没说上话。
“瞧你这家伙笨的。”仁渊笑道,“好容易才叫上几日侯爷,这一急倒全忘光了。”
“不是,那个,二公子,侯爷,泷……泷水被西凉突袭了!”
他这话一出口,连莲珊也变了色。泷水是羌无接壤西凉的边陲小镇,平和的时候也是两国贸易中心,但自从关系紧张早封闭了。
西凉到底按捺不住,开战了,而且还是突袭。
“那小舅舅呢?”我上前一把揪住言良的衣襟厉声问道。
“周大人,周大人开战的时候尚未离开西凉,”言良被我的脸色吓到,“听说陈将军退到了燮城,霍大人正好也只到了那里。”
心中作绞,到底慢了一步。
我放开言良,一脚踹翻了毡毯上的矮桌。
“备马,准备进宫。”
“冷静一点,”仁渊抓住我的肩,“这个时候皇上是绝对不会见你的。”
“那我就跪在正殿前求他!”
“你疯了,那像什么样子。”
“不管什么样子,只要能见到他就行。”
“然后呢?”仁渊一叠声追问道,“两国已经开战了,就算是皇上眼下也救不得周大人!”
“你胡说什么!天下哪有皇上做不到的事!要是连他也做不到,那小舅舅,那我……”我说道后面发现自己的牙齿上下打颤得厉害,不得不话到一半停下来,竭力想控制住。
“皇上又能做到多少事。”仁渊倒是冷静得很快,“你以为靠着他,真的就能万事顺遂么。”
我推搡了他一把,恨声道:
“你胡说什么,小心传出去就是大罪!”
“那又如何,”仁渊后退了一步又站住了,“不过是实话罢了。”
“随便你,”我一转身就要往门外走,结果还是被他拽住了手腕。
“松手。”我沉声道。
“你现在不能进宫,多少双眼睛正看着,就算魏光澈不见你,难保太后不会吃心你妄想gān涉朝政!”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仁渊一字一句的说:
“再不松手,我就用腰间的夕láng将这只手剁下来。”
仁渊脸上白了下去,手里却半点没放松,qiáng自道:
“你若真能下的了刀,我这手送你也无妨。”
“我指的,是自己的手。”yīn鹜的看着他,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控力。
仁渊震惊的看着我,半响冷笑道:
“你连怎么办都没想好,就要去求皇上,也不仔细想想,若你不是猪油蒙了心非bī着自己不人不鬼的做什么席上君,周大人又怎会为了你之事惹怒皇上被派遣西凉,”他怒视我,“眼下你还想参合,是怕他死不够快吗?”
他这话刚出口,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气涌了上来。
“楚公子别说了!”就在莲珊慌忙劝阻的同时,我用尽全力,啪的给了仁渊一巴掌。
仁渊嘴角沁出了细弱的血迹,半边脸看着就肿起来。周遭人均是愕然,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厢房里静而无声,反而更显得麝云坊其它隔间里闹得动静之大。
在隔壁传来的女人的娇声呵斥和男人的哈哈大笑声中,我终究是回过了神,慢慢垂下了依旧被仁渊抓着的手。
“冷静下来了?”仁渊随意抹了把嘴角,松手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过来坐。”
我浑浑噩噩的走过去坐下了。
“你们先出去吧。”他又对旁的人说。
莲珊看了我一眼,终究也随着别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两人。
“你放心,周大人是定安侯姻亲,嘉远侯的舅父,西凉不会傻得就这么杀了他,多半会挟做人质,更何况陈大将军还是卫大人的旧部。”
“皇上和父亲,谁也不会在意小舅舅的死活。”我说着这话,只觉得头又开始轻微裂开般难受,“等西凉发现这一点,舅舅于他们而言就没有价值了。”
“……至少眼下无碍。”
我只是坐在那里,半响道:
“抱歉。”
“是我激得你,”他笑道,“下次记得别打脸就是了。”
我麻木的点点头,只觉得他的话似乎传了过来,可却完全无法过脑子。
心里挤满了“怎么办”这三个子。
“凌风!”仁渊双手扳过我的肩,bī着我与他面面相视。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什么也别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每日上朝的时候也别多嘴,更不能再私下求见皇上。不是已经定下娶亲的日子了吗?那就好好cao办一场,其它的都先放到一旁。”
“……”
“你听我说,泷水失守皇上一定震怒,现在哪还会有别的心思。更何况他答应过你会让周大人平安回来,眼下这个局面却超出了预料所想,你再bī着他,万一恼羞成怒了可怎么收拾。“
“……我知道了。”
“那就好。”
那个晚上是怎么度过得,我至今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时间带着恶意的鲜明流逝着,滴漏的每一滴水声都像砸在内心的最深处。仁渊没再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整晚默默无声的坐在我的身边。
次日清晨我真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去上朝了,第二天也是,第三天同样。臣子们为了西凉突袭一事纷纷各抒己见,有说该换人的,又说要及时补充物资的,有说要即刻再多征兵的,等等话音jiāo杂着,气氛在渐凉的时节里透着兵刃的冷锋,所有人都知道,大战是在所难免了。
魏光澈至少表面上镇定如常,他得知消息后即刻命人给前方补给物资,并将驻守宣阳一带的明威将军余世清调往燮城支援,余家军赫赫扬名三代,先前正是余将军的父亲带兵于不利中拿下了忽兰。
所幸的是中原眼下幼主继位根基不稳,内斗得厉害,一时到顾不上和西凉两头夹击。
“臣以外,我羌无该借此拿下西凉,从此雄霸西部和中原形对峙之势。”崔丞相大概是看准魏光澈已被惹怒,gān脆就在煽风点火。
“不然,全国当下固然该一鼓作气击溃西凉铁骑,但要全部拿下未免风险太大,待收复泷水压下对方气焰之后,当设法和谈索偿。”国丈郑大人一向与崔丞相敌对,听了毫不犹豫就开始反斥。
“郑大人此言,莫不是怕了小小西凉不成!”
“非也,老夫不过为民生计,不比崔大人只贪战功。”
“两位大人先别着忙之后,”眼见崔丞相就要发作,太常卿公王大人忙打圆场,“眼下西凉可是兵临燮城,该想着如何尽快击退收复失地才是。”
“王爱卿所言甚是。”魏光澈也道,“待收复了泷水再论其它也不迟,朕已经命崔爱卿留在燮城督军,可还有人要说什么的。”
他扫了一眼,目光却漏过了我。
“今儿就先这样吧,退朝。”
所谓退朝不过是让那些无用武之地却一直叽叽喳喳的文臣先回去,兵部的重臣们却都聚在军机处,连父亲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就看出谁才是摆设了。
“仁渊,能不能让你爹举荐我领兵去燮城?”左思右想,我还是对仁渊看了口。
“想都别想,”仁渊一口拒绝,“这次战事关乎国运,哪能容你这般夹着私心。”
“不仅仅是私心,就算一人前去当校尉我也愿意,好歹我也有些武艺在身,总比那帮白丁qiáng吧。”
“少自以为是了,打仗靠的是战略,你一个人武功再好,能杀光那千军万马吗?这次可只能赢不能输,你这样毫无经验地位又高的人去了前线只能给陈将军添麻烦。”
“连霍南山那个书呆子都能以督军的名义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去!”
“别看不起霍南山,”仁渊皱眉道,“他是死板了一些,可心中韬略并不少,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眼下皇上派余将军前去,虽是作为副将可余家百年功勋气焰太大,怕陈将军震不住,习武之人多不爱那弯弯曲曲的一套,霍南山为人刚直却是都知道的,作为督军正好可以不偏不倚的调和两人。”
我颓然在椅子上做了下来。
“等着吧,要是真能有转机,你不说我也会帮忙。”
两国就此展开了长达三个月的僵持状态,西凉见燮城有重兵把手就延长战线将烽火烧到了宿辛、常汾一带。西凉人生xing好战,且眼下兵qiáng马壮正是国富力qiáng的时候,既然开战自是希望能一鼓作气攻破羌无。
但有了陈将军和余将军,优势还是渐渐倒向了羌无这一边。陈将军经验丰富且为人沉稳冷静,余家军更是擅长出奇兵,来回打了几仗西凉没能占到半点便宜。
本来该胜利在望才是,可却有消息来报,中原的摄政王骆柏年得知西凉和羌无的战况后,有意联手西凉给羌无来个前后夹攻。
这到底是西凉散布出去用以迷惑羌无的诡计还是却有其事,没人说得准,但不少人因此建议将余将军调回宣阳,毕竟,陈将军一人就算不能即刻取胜,也能撑住了不落败。而中原若忽然对羌无发难,哇一对方用人得当没了守城的余家军定会势如破竹一路攻来。
也有人说该下旨让陈余两人qiáng行出兵,速战速决。否则全凭前线自己这么拖下去两边都可能陷入苦战。
战况就次陷入的两难的境地。唯一让我稍感好受的是,西凉果真没有杀了小舅舅,而是将他囚禁于狱中,如此,总是没断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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