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打独斗,臣认为自己不会输于他,而且这里是羌无境内,他即使出手所求也不过是自保,断没有别的余力了。更何况,若他中计,对付的自然也不是臣了。”
“嗯,朕还是派两个人与你一起为妥。”
“用不着,对付赫连肆星这种人,并不是人越多越好,臣手下有一神箭手徐山,是臣信得过之人,有他在足矣了。”
“也罢,只是这一计成功最好,若有了变故,你一定要以保存自身为首要,切记,这是朕亲口说出的旨意,万不可抗旨!”
“是。”
“若你不顾惜xing命,惹恼了朕,朕回去后可不会放过周世林。”
他又说出种话,我心中一麻,又酸又痛。
“臣一定会顾惜自己,也请陛下……舅舅他对羌无绝无二心,只是为人不善钻营,若有了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陛下看在臣的薄面上……”
“照你这么说,能在朕面前露脸的,都是善于钻营的小人了?”魏光澈弯弯嘴角,“朕答应过你的就不会忘记,朕向你保证,即使周世林犯下再大的错,朕也永远不会伤及他的xing命。如此嘉远侯可满意了?”
“陛下这么说,让臣如何自处。”我低下头去。
“好了。”他似想我对伸出手,却最终还是垂手站了起来,我想对他笑笑,可笑不出,我甚至不知道眼下该做出何等的表qíng,只是木然看着地面。
半响那绛紫色锦衫下的黑靴移动了一下。
“陛下!”我忽然抬头大声唤他。
他惊愕回头,似有期待。
“……不,臣是想说,赫连肆星比旁人敏锐百倍,放出去的风声若稍明显了些他定不会信的。”
我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因为看见了魏光澈脸上的失望,那失望似乎已是再也无力遮掩了。他的眼眸暗晦不明,在清朗的眉下有着淡淡的忧郁,我险些就要心软了。
“朕知道了,到时候具体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他不再留念,转身离开。
我腿一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像吞下了一枚坚硬的桃核,满是苦涩。平静一会儿我睁开眼,对守在门旁的侍从说:
“叫徐山来。”
徐山的腿伤并未痊愈,却来的很快。
“伤势如何?”
“皮ròu伤而已,谢侯爷关怀。”
“我们虽不算熟稔,却可省略这些客套了吧。”我打量他的手,“还拉得了弓吗?”
“侯爷的意思是?”
“徐山,你其实并不信我吧,你会选择站在我这一边,不过是因为你赌我能赢罢了,这无关qíng感,只关系胜负而已。”
“……”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又或者说,这样才是最好的。我也同样,我并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这个人一定可以中肯的判断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才会选择你,你这样的人,我用着反而放心。”
“侯爷到底是想让小人如何效劳呢?”
“我要你帮我用箭she一个人。”
“何人?”
“赫连肆星。”
徐山吃惊不小。
“侯爷的意思,是要小人再去西凉?”
“不,我不是要你去,而是不久后赫连肆星自己会匿名前来。你在西凉的时候为了救我,自然将那所宅子揣摩透了才能混进去,对赫连肆星的身型模样想必也是烂熟于心。你为人细心,即便是他易了容,只要你有心观察想必很快就会辨认出。
“是……”
“你有什么想说的,痛痛快快现在就说出来。”
“侯爷,小人,小人怕是没有定当得手的把握。”
“为什么,你不是军中第一的神箭手么?”我故意揶揄道。
“小人……”
“跟你玩笑一下,别那么紧张。”我不由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赫连肆星一定会来,但该部署的总要先准备着。你的作用不过是一个后招罢了。”
“后招?”
“嗯,徐山,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下决定的时候也从不会犹豫。”
“侯爷谬赞了。”
“这不算谬赞,”我垂下眼眸,“所以,你听清楚了。皇上会晤中原使节的时候我会安排你藏身在一处巷口屋檐处,你之前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带着弓箭安静伏在那里等待就好。还有就是,要打扮得令人一眼看不出你的身份,这个容易,你穿夜行装,随身不要带饰物就行。”
“是。”
“接着,如果我一开始的计划不成功,那么我会设法将赫连肆星引到这里来,你一旦看到我们同时出现,不论是何种在qíng况下,不要迟疑,立刻拉弓she箭!我只需要你那一箭,不论能否事成,这一箭she出后你立即离开那里,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自己腿上的伤,只能你自己看顾着些了。”
“是,虽不知能否成功,但臣一定小心she中赫连肆星,必不会误伤侯爷。”
“谁说让你对着赫连肆星she了?”我鬼诘一笑。
徐山询问的看着我。
“你要瞄准我she出那一箭。”
“侯爷!”徐山震惊不已,“恕在下听不懂侯爷的话。”
“赫连肆星的能耐你我都知道,想要在暗处一箭she中他,这可行xing未免太低。”我淡然解释给他听。“但若你瞄准的是我,再出其不意的she出那一箭,纵然赫连肆星在那一瞬间发现了,他也不会阻止,为了西凉,他定是想除掉我,只是缺乏时机。以他的为人反应以及,只要那一瞬间迟疑我们就有把握赢了。”
“赢了?”
我点点头。
“要一箭she中长空的双雕,怕是有难度。但以巷口屋檐的距离,一箭穿过两个人相信你还是做的到吧。你本就箭术高明,又初窥破军十八式的内功,只要提前选好特质的弓箭,再去掉箭的尾翎,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要你的那一箭穿过我的身体,she杀赫连肆星!”
徐山久久的看着我,眼中的震惊没有消散的痕迹。
“侯爷,您,您疯了……”
“我没疯,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到时候,只要你那一箭可以瞄准赫连肆星的要害,不需要顾虑我,大胆出手。”
“不,侯爷,一定可以有更好的法子,这不行,侯爷您这太儿戏了。”徐山语无伦次起来。
“冷静!”我一把攥住他颤抖的手,用力极大,bī着他一点点静了下来。
“我也不是随便就扔了这条命的,若我和陛下前面的第一个计划能够成功,那你不过是白白在那守半晚,若不成功,我也不想再令赫连肆星活着回去。有他在,西凉始终是心腹大患。”
我见他表qíng一点点收敛,也放缓语气。
“他不可能一人前来,同来的人若见了此qíng此景,定不会想到这是我的主意,会想同时杀了我和赫连肆星的,只有中原人了。倒时纵使我死赫连肆星却未死,他也不得不去怀疑中原的意图。只要和打碎他们之间本就薄弱的信任,按照此番西凉的耗损,至少能为羌无赢得五年喘息的生机,五年后,哼,五年后中原的小皇帝也长大了,到时候中原的内乱还不够忙的。”
“即便如此,侯爷也不该想出如此下策来。”
“是不是下策,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不在意的说。
“皇上知道侯爷还有这等后招吗?”
“我可以骗你说他知道,但你这人太过jīng明,要是反而成拙就不美了。皇上并不知qíng,但希望你能记得两件事,赫连肆星若只是受伤未死,说不定会抓住你,到那个时候你只能自尽了,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大家huáng泉下慢慢算。”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第二件事,若赫连肆星死了,他带来的喽自然擒不住你,到时后希望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皇上,望他看在我舍命为羌无立功的份上,无论如何,千万千万,给御史大夫周世林留一条生路。”
我叹了口气。
“你要告诉他,赫连肆星一死,赫连黎已至耄耋,西凉不足为患,而周世林,却是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了。”
“侯爷。”徐山用一如既往平静的口音说,“侯爷不必费心了,小人此番不可能按照侯爷所说的去做,侯爷还是尽早死心的好,小人愿任凭侯爷处置。”
“也是,”我叹了口气,“像你这样尚有未完成之事的人,即便事败,怕也不会乖乖自尽。可惜啊,就算你不自尽,若被人发现你本就是中原人效果也是同样,到时怕无人会信你的话,更何况你意图刺杀赫连肆星,若不自尽最后多半会落得生不如死。”
徐山的呼吸漏了一拍。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你父母都是中原人的,这不重要,但是我能查出来的事qíng,赫连肆星一样可以查出来,到时候你怕是百口莫辩。”
“小人确实祖籍中原,但小人幼年在中原被bī得家破人亡,不得以才逃难至此的。”
“我相信你。”我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后颈,“哦,对了,就算我这么说,你也可以提前对皇上据实以报,那怕是有些麻烦啊。”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那般高远,纯净的仿佛是另一个无争无扰的世界。
“你弟弟不是丢了吗,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徐山不置可否。
“我知道这般说你定当是在诈你,但世事有时就是这么碰巧,你的老家,是在一片有着连天碧叶子荷花池的地方,对不对?”
徐山眼睛圆睁,手再度发起抖来。
“你的老家有这么一首曲子,柳下稍,夜未央,树下月影不成双,湖心莲,小舟延,芷风片雾消旧年,家还旧路不曾忘,栏前jīng糙乱无章,调转路儿回望,仍记得半盏芙蓉少年郎。”我模仿阿棕将曲调慢慢唱来,“可你弟弟,却总将最后一句唱成‘仍记得满枝芙蓉少年郎’吧。”
扑通一声,徐山不顾腿伤在我面前笔直的跪下。
“侯爷,侯爷您真的见过我弟弟,小人求您告诉我他在哪里,只要小人找到了他,这一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来还您的恩qíng。”
“做牛做马啊 。”我语气复杂的重复着,徐山激动的脸上不知怎么浮现出阿棕的影子,那个爱笑的少年,正像大糙原上的灿烂花朵一样活着,虽然未必活得名贵,却是自由自在。
“找到你弟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弟弟说不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活得很好。”
“求侯爷慈悲。”徐山砰砰砰的给我磕头。
“那就去完成你该做的事,”我说着这话,心下没来由的一阵窒息。若有万全的法子,我再不愿拿阿棕的事去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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