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_螟蛉子【完结】(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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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辣臊!老爷贱得慌?挨了打,还要讲这等鸟言语!”
“你不讲,你就不是无敌。”无名说罢,照准无敌的屁股,施力拍了一巴掌。
无敌捂住挨打处,几乎跳将起来,待要纵声大骂,却不自觉地溜出句:“一,多谢大哥!”
无名复掴一掌,无敌瞪圆双目,却管不住嘴,脱口而出:“二,多谢大哥!”
无名忽轻忽重,把手在无敌屁股上掴着,兀自沉心静气,陷入了深思。
“九十九,多谢大哥,一百,多谢大哥――大哥你这王八,使甚妖法,欺负老爷!”
无敌挨了一百下屁股,终于忍不住,伏在无名怀里,捶胸顿足,咒天骂地。
“你不是老爷,”无名这才回过神,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只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
无敌“哼”了一声,把头一扭,仿佛有些委屈,不搭理他了。
无名也打累了,松开手来,发号施令:“心魔,就该有心魔的样子,不要以为,有无敌的样貌,就可以引诱我。不想挨打,穿好衣裤,去给我跳一个安代。”
安代是一种绕树踏歌的蒙古舞,无敌愤然起身,把手一抱,脑袋摇似拨làng鼓:“不跳,恁地侮rǔ老爷,老爷宁死也不跳!”
无名十分笃定:“无敌会给我跳安代,不给我跳安代,就不是真正的无敌。”
无敌火冒三丈,却不由自主,扬臂跺脚,摆了个安代的架势,绕着无名跳转起来。
无名略有些惬意,无敌到底是最贴他的人,又常年遭他欺压,他就是陷在幻境之中,无敌的模子也早已刻在心底,不能如庄少功那般,陡然变了xingqíng,可以和他造次作怪。
无敌果然不作怪,跳罢安代,无名令他去打火造饭,他便揩汗骂骂咧咧地去了。
转眼入夜,无敌替无名烧水擦身,把一双脚也仔细洗了,放进gān净舒适的被褥内。
无名自躺在被窝中,看无敌忙里忙外,忽有些舍不得自这幻境中解脱。
只见无敌把衣裤褪在桌前,赤条条地,端一盆水去院中冲洗了身子,入得房来,从灯盏窝里掏了些热油,大大咧咧地抹在身后。无名只是看着,真正的无敌,在他面前,哪有这般坦dàng?
一晃神的工夫,无敌已翻在无名身上,一只手在他腿间捞着。
无名制住无敌的手:“不吃教训的,屁股不疼了?”
“老爷什么人,还怕吃你打怎的?”无敌焦躁地道,“大哥你休要胡言乱语,道老爷不是无敌,却是甚心魔。老爷现下要发骚,你给老爷把嘴闭住,只管快活就是了!”
无名把无敌拉入怀内,说道:“无敌,真正的你,已与我分道扬镳,怎么与我快活?若要快活,待我离了这虚幻之境,自去寻你,与你马归贺兰山,无拘无束,才是真快活。”
无敌听了,忽地冷笑道:“大哥你说话像放屁!老爷信你时,你却不来寻老爷!”
无名无言以对,他这一番话,实则是自欺欺人,说给自己听,教自己切莫沉迷于无敌的幻影。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真正的无敌,下定决心离开他,远走高飞,又岂容他再去打搅。
无敌又道:“别以为老爷不知道!大哥你不愿和老爷好,编出一通老爷是心魔的屁话,来诓老爷!可大哥你不仁,老爷不能不义!大哥你认定这是虚幻之境,老爷助你脱身也不妨!”
无名正苦无对策,这幻境中的无敌,也只是个心魔幻影,怎能助他脱身?
可心下也有些松动,随口问道:“怎么脱身?”
无敌卖起了关子:“老爷自有妙计助你脱身,你这王八有求于老爷,总该亲老爷一记。”
无名不愿为这无敌的幻影引诱,拒绝道:“你不过是我心底的幻影,亲你有何用?”
无敌抖机灵道:“真是个没心肝的王八,罢了,万一真如大哥你讲的疯话,此地是幻境,老爷也非真正的活人,只是大哥你的心魔幻影时,大哥你要脱身,老爷自把心脉扯断,幻境不就破了?”
无名紧盯着无敌,他十分确信,这个无敌,只是他的心魔幻影。可无敌便是心魔幻影,也是如此自伤,不把自身xing命放在眼里,还自鸣得意,要以一死来为他证实,此地是否是虚幻之境。
他只觉心痛难当,原来,无敌留给他最根深蒂固的念想,就是如此为他自伤。
无敌又道:“大哥,倘若此地是幻境,我真去了贺兰山,你脱身之后,不要忘了来寻我!”
无名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无敌迅疾把手扣入心脉,抓扯出一团血ròu来。
这一团血ròu让无敌扯出,无名忽觉听宫xué一松,不知何处,传来铮地一声响――
细听来时,却是琴弦绷断的微鸣,少顷,一个男子的声音轻缓地说道:“此一曲,以八苦谱成,能使人六识晦暗,恰是《九如神功》的克星,名为九如幻境。
置身幻境之中,身边人的xingqíng,会因你内心深处,对其最yīn冷的揣度而变更。
这何尝不是一种如意?你若因此生出杀戮心,便会沦为琴音的傀儡。
即使是本教圣尊玉非关,也不能突破此境,以致错杀了一位视他如己出的前辈,又使得其二伯不得不替他植入化生蛊,将他封在峨眉山巅。而你的境遇,比玉非关还不如,早岁多艰,心机险恶,在幻境之中,理应将身边人看得十分薄qíng寡义,如何却能挣脱,委实令本教主好奇。”

第95章 颠倒是非

无名听见这声音,便知已破了幻境。睁眼看时,仍立在庄家北院,俞氏卧房外。再看凉布窗前,那一盆名为雪域飞仙的素心寒兰,其间几片白瓣,确是花朵,而非蛾子。
“请少主入房一叙。”九个白衣少女立在两旁,齐声对他说道。
无名踱步入内,只见一名白衣男子,坐在chuáng榻旁的琴几前。这白衣男子的眉眼,与庄家主母俞氏有三四分像,容光焕如青年,且神色恬虚清静,不见一丝戾气。
白衣男子正扶着瑶琴,拆下断弦,换了一根冰蚕丝续上。
无名道:“你这冰蚕丝,怕不是真的。”
白衣男子把睡凤眼一抬,语调轻轻柔柔的,仿佛与故友闲谈:“如何不是真的?”
“冰蚕丝投火不燎,非神兵不能断,你的琴技再差,也不能将它拨断。”
“弦遇知音而断,冰蚕丝亦如是。何况,我所奏之曲,由你的心境而生,与你的五脏六腑、丹田之气呼应。方才你的内力奔流,拨断琴弦的,不是我,而是你无名。”
无名正扮作庄少功的模样,却没想到,白衣男子早已识破了他不是庄少功:“你怎知,来的是我,而不是庄少功?”
白衣男子道:“易地而处,假若我是你,我决不会让庄少功孤身来此。假若你是我,你也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子留在此处,坐视一帮后生来寻仇罢。”
无名点了点头:“你是俞氏的兄长,九如神教的教主,玉有韫?”
俞氏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九如神教教主玉有韫,一个是九如神教副教主玉有思。
后者已是寒毒入体、命门火衰的废人,在云南蛊门,为玉非关所擒。
此刻能在俞氏的卧房现身,为俞氏出头的,便只有九如神教教主玉有韫。
玉有韫承认道:“想必,你也知道,当初杀害江家满门的,是我和舍弟了?”
无名道:“我还知道,幕后主使,是你二人的妹妹,庄家主母俞氏。”
玉有韫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我年纪大了,xing子也懒了,弹一曲幻境给你听,已是十分耗神,打打杀杀,也倦了,不若坐下来,心平气和,聊一聊如何?”
无名暗知,玉有韫说这番话,不过是缓兵之计,俞氏不在此处,必未走远。
玉有韫有意拖住他,但相较庄忌雄和俞氏,玉有韫才是最能威胁庄少功的一个,他自然不能不奉陪。他行至在琴案前,与玉有韫面对面,席地而坐:“聊什么?”
玉有韫一笑:“你年岁几何?我没记错,应当是十八,真是后生可畏。不若我这年过半百之人,你的见解一定新奇许多――我想请教你,男子相恋,可是一种罪过?”
无名道:“不是。”
玉有韫又道:“那么,亲兄妹相恋,可是一种罪过?”
无名道:“是。”
玉有韫问道:“这两件皆是渎伦常之事,为何前者无罪,后者却有罪?”
无名道:“世间只剩二男二女,断袖有罪。世间只剩一男一女,一对兄妹,譬如伏羲女娲,孕育子嗣,便无罪。反之,断袖无罪,兄妹渎伦有罪。”
玉有韫似有些困惑:“这是什么道理?”
无名耐心解答:“中原人丁兴旺,断袖无后,可为世人所容。而兄妹渎伦,贻害后人。不过,以教主你的为人,灭江家满门,尚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对渎伦耿耿于怀?”
玉有韫笑道:“真是高见,看来这道德,与是非无关,只与利害挂钩,凡是利他的,就是道德的。本教主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灭江家满门,是江家咎由自取。”
无名语无波折地问:“何为咎由自取?”
玉有韫道:“你那时年纪小,怕是忘了,我来江家寻你时,江家只说你不知所踪,却不是江家品德高尚,临危不惧,不愿jiāo出你,而是你自己躲了起来。”
无名沉默半晌,才道:“我为何要躲起来?”
玉有韫道:“你明白道德只是个因时势变化的把戏,不为大而无当的圣哲之言左右,便是少见的聪明人,你定是发觉江家另有所图,因此躲了起来。”
无名只是冷笑,玉有韫又道:“江家世代为商,正如吃屎是狗的天xing,惟利是图,也是商人的天xing。庄少功的生父,江掌柜便是一个重利的jian商,断然不会为了你这孩子,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穆将军,还重金买通穆府下人和窑子里的老鸨,将你收留。”
无名听罢,仍旧不作声,商贾图利,官吏图名,便不是商贾官吏,结jiāo一二朋友,笼络一帮兄弟,也须施恩布银,维系人qíng,所需的也是名利,这本就是常qíng。
玉有韫继续道:“江掌柜之所以收留你,是听闻你是庄忌雄之子。他虽非江湖人士,却与匠门等江湖门派往来,明面上做宝墨斋的营生,暗地里却做贩卖江湖消息的勾当。他知晓,庄忌雄惧内,定不愿让俞氏得知,他在外有一个野种。因此修书一封,托匠门转jiāo庄忌雄。这一封信,不是要将你jiāo给庄忌雄,而是威胁他,他在外有一个野种,不想俞氏得知此事,就拿庄家的《天人五衰》来jiāo换。只可惜,江掌柜不听匠门的劝告,打错了算盘。庄忌雄虽无能,却从未瞒过俞氏一件事,当初他与你的生母杨念初在穆府结识、杨念初助他逃脱的种种,他早已对俞氏坦言。俞氏也原谅了他,不许他再与杨念初相见。因此,此信到了我妹妹俞氏手里,她自然不会如江掌柜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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