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谷主听至此处,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对断袖,难怪那小子不肯讲,为何要救这个人。”
无名本想去寻无敌,却让庄家事务绊住,不觉已耽搁了半年。此时听玉非关和苏谷主讲来,他却是要为自己的xing命和武功,须与心上人qíng投意合长相厮守,不得不去哄得无敌回心转意。
不由得心里老大没趣,当真哄得无敌回头,哪一日无敌得知了这个缘由,如何想他?
庄少功忙于酬客,引众人去筵席,浑然不知苏谷主、玉非关与无名说了些什么。
无名生xing喜静,嫌众人饮酒行令点戏吵闹,半途离席,独自回房睡了一觉。
或许是这半年来,为早日脱身去见无敌,实在是劳累得很了,反倒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下思忖道,不知,那蠢材现下如何,可曾安歇,若仍和喜鹊在一处,至少有人陪伴照顾。
那厮看似桀骜,实则最怕寂寞,以往相处,总是说个不休,若独自一人,不知要如何自伤。
转念又想,到处惹人觊觎而不自知,或许这番下定决心,真能觅一个好归宿,也未可知。
想着想着,无名不觉笑了,暗道一声,何必去寻。合上双眸,竟又见了九如幻境中的无敌。
这无敌的心窝是个血窟窿,一屁股坐到他腰上来,问他道:“大哥,怎地不来寻我?”
无名丝毫不嫌可怖,将这淌血的无敌搂在怀中:“我不去寻他,与你相守,不也是一样?”
无敌乖巧地趴在他怀里:“大哥,这是病,走火入魔,不来寻我时,只怕要再散功一回。”
“那又何妨?”无名抚着无敌的后脑勺道,“你我二人,早已是qíng不相gān,命不相关。”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睁眼,无名方知是梦。待要穿衣束发,忽觉有些异样。
把头发挑来看时,白一股黑一股,白一段黑一段,半白半黑,或花或灰,十分怪异。
因知是昨日听了苏谷主一番话,心如刀割,又qiáng抑住去见无敌的念头,伤在七qíng所致。
一夜几乎皓首,确是有功亏一篑的兆头。只是《九如神功》就算未练至大成,也不会衰竭得如此迅疾。到底是他由《天人五衰》入道,根基本就不稳,让玉非关料中了,yù速则不达。
无名自幼罹患肺痨,一世皆在等死,不作他想。有些时日不曾等死,还颇有些不习惯。
如今庄家已然可以放手jiāo予庄少功,他大可过着吃喝等死的好日子,反倒心安理得。
没了去寻无敌的念头,也懒得起身了,就近磨了些墨,把花白的长发染黑,搭在chuáng栏上晾着。手中翻着年少时与无敌等几个弟兄看过的chūn画册子,忽觉没什么好看。又拿起一本无心看的才子佳人的传奇,也不如何能入眼。还是各大门派的吐纳之法,以及一些冷僻的医书更合他意。
半个时辰后,苍术捧来早饭,伺候无名吃了,眼巴巴地,问二师叔去了何处。
无名只是不答,要考察苍术的功课,师徒二人便坐在chuáng上,摆了一chuáng的书籍、药材和茶点。
不想到了晌午的光景,庄少功引一帮人来看他。见他黑发如瀑披散,穿着不知何故沾了墨痕的亵衣,光着白净的双足,倚在chuáng上啃茶点,全没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威风,好悬没背过气去。
所幸来的皆是亲朋好友,除了玉非关和苏谷主之外,没一个敢取笑这位病劫。
苍术见了这个阵仗,也觉自己的师父不像话,涨红了小脸,拿着扎银针的陶偶避出去了。
“时至今日,仍要瞒着我,”庄少功红了眼眶,qiáng自稳住气息,对无名道,“难道你就要这般坐以待毙?我听玉老前辈和苏谷主讲了,如今只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去寻无敌,定要与他重归于好。二是,上一任病劫有一张药方,唤作‘离恨’,可以令人忘尽前尘,你服下此药,将无敌忘了,另与一人长相厮守。你若不愿与我为伴,我便为你主持招亲,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
无名听得少功要为他招亲,嘴角dàng起一丝笑:“家主,你是愈发的长进了。”
匠门少主鲁琅,把住庄少功的肩,夸赞道:“无名,论起长相厮守,似阿佚这般的檀郎,只怕你打着灯笼也没处找,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落得个‘宿心不复归,流年抱衰疾’?”
神女门的扇舞小丫头上前来,拉住无名的手,期待地道:“若是你招亲,我定来比武。”
“何以见得,定是比武招亲?”无心白衣如雪,坐到chuáng边,款款表意,“却也算上小弟。”
无颜听了,也抢上来:“大哥的武功这般高qiáng,比武招亲时,要打一辈子光棍。何况男子招亲,图的不是武功,便来个比美,只要夜姑娘不添乱,我定能教那些小丫头羞得悬梁投河。”
无策道:“阿姊,皮相是无常之物,武功更无关紧要,大哥要招亲时,须招秀外慧中的。”
夜烟岚凑热闹:“从不曾听闻男子招亲,我一无所有,就是以后有银子,跟了我不吃亏。”
玉非关听至此处,自觉当仁不让,笑道:“若要招武功高,富可敌国,皮相可入眼,且也有智谋的,恐怕只有本教主。”苏谷主和孟老先生听了这话,连同屋内其余人,一齐拿眼觑着他。
苏谷主蹙眉道:“玉兄,无名才十余岁,你今年贵庚,隔着三代人,你怎下得了手?”
玉非关道:“如花美眷,谁人不爱?引得无敌来抢亲,把那小子一并收了,岂不快活?”
无名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气,对庄少功说道:“这两个法子,没一个,合我心意。”
庄少功见众人胡说八道,也是无可奈何:“你有什么打算?”
“让我死。”无名倒头便睡,拉过蚕丝凉被,背对众人蜷住身子,捂个严实。
庄少功对着这一团凉被,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无名,你若是如此,我也只好死了!”
第105章 我不如他
庄少功泪如雨下,以死相bī。他如今贵为家主,这般一闹,众人也顾不得无名了,连忙来劝。
夜烟岚和蓝湘钰左一个右一个,手忙脚乱掏绢帕,替庄少功拭泪。还有匠门少主鲁琅,扶住他,一下下抚着背脊顺气。七圣刀首领阿若则眉宇紧皱,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瞪住无名不言语。
无颜见状,自凉被中扒出无名:“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家主也是一片好心。这数旬来,我们几个谁不知晓,家主从未合眼睡过一个好觉。他常和无策讲,我们几个多受些累,好让你早日从这些俗务中解脱。你别看他做家主像模像样,还不是为你熬出来的,你说这些丧气话,实在不应该!”
庄少功一听,哭得更是肝肠寸断。想当年,他赔上江家满门xing命,认庄忌雄作父,才换得无名一条xing命。若非如此,不待上一任病劫赶来制止,无名就已命丧玉氏兄弟之手,那还有今日?
去金陵途中,他对无名动了心,想与无名断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发着白日梦。
如今梦醒了,也不求了,只盼无名活着,哪怕他日分离,各在一方,只要一世安乐,何尝不是与子偕老?可就是如此,无名还要轻言生死。教无名或是招亲,或是去寻无敌,无名也不去。
无名见庄少功泣不成声,心内自也有一番计较,他曾说过非无敌不娶,也曾答应过无敌,不再去碍无敌的眼。岂能为自己的xing命,要寻一人长相厮守,就出尔反尔,或是招亲,或是去寻无敌?
从这一日起,庄少功不思饮食,终日叹息落泪,哭肿了两只眼,没多久便卧chuáng不起。
看这个架势,无名若是走火入魔,坐以待毙,他当真要陪着一起死。
无名反倒卧不住了,再不能打吃喝等死的主意,煎药熬粥伺候庄少功,庄少功只是不吃。
这书呆倔起来,当真是油盐不进。请庄忌雄夫妇来劝,这对夫妇虽心疼庄少功,却也无可奈何,听庄少功抽噎着讲了些原委,庄忌雄对无名冷笑道:“你gān的好事!”说罢,便拂袖而去。
庄夫人柔声劝无名道:“阿佚是我夫妇二人看着长大的,你既然是断袖,又把家业让给了阿佚,我们也只好认了。你若还肯认这个家门,要问你父亲和我心目中的儿媳是谁,那自然是阿佚。”
无名将这对夫妇撵回住处,又去寻庄少功,也不顾庄少功挣扎,qiáng灌了他一碗粥。
如此守在chuáng边,入定坐了一夜,待庄少功睡得安稳些了,才起身出门来。
无心一身白衣,候在屋外的曙光中,拎着个包袱,见了无名,一声不问,把包袱jiāo与他。
无名正想去代州打探无敌的下落,无心便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由得睇了无心一记。
无心眸光挑挞,这才笑道:“大哥,为了家主,你不得不走一遭了。”
无名垂目道:“为了家主,而不是为了无敌,我只是去瞧一瞧,带不回无敌。”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大哥没有胜算,不妨让我陪大哥同去。”
无名摇了摇头,与无心出了庄家,立在鸳鸯滩头,回望身后的屋舍,吩咐道:“以我现下的功力,去代州只需三五日。你留在家中,告知家主,我在水畔的羊蹄山闭关,少则十日,多则半旬。待到出关,是去寻无敌,还是忘尽前尘、由他招亲,我给他一个jiāo代。”
说罢这番话,无名连马也不骑,施展轻功,孤身往代州去了。
须知《九如神功》,练至玉非关的火候,已能千里江陵一日还。无名虽不比玉非关有近百年功力,却也天资聪颖,加之静极思动,心思迫切,不眠不休趱路,竟在两日间,就已抵达代州。
为了避人耳目,无名扮作一个小乞丐,四下打听一番,得知喜鹊嫁给了一个百夫长。
去吕府和小五家中窥听,得知无敌与镇关侯柳飞沉打得火热,又往雁门关下的营盘去瞧。
这已是秋雨连绵的时节,晌午的光景,已稠云密布,天色晦暗。
无名点倒一个士卒,扒下衣物换上,忽而听见无敌的声音,往那处走去――
却是练兵的校场,立着一排箭靶。无敌正手持弓箭,与一位穿银甲的将军立在一处。
那将军说笑间,转头见了无名,把手一招,纵声唤道:“就是你,过来!”
无名早已易容改扮,并不怕无敌认出。得令疾步走近,作待命状,立定盯住无敌一瞧,个头又长了些,比往日健实许多,唇上的胡髭不曾刮,一副英武刚猛的模样,乍一看有些陌生。
再看守在无敌身旁的将军,细眉凤目,谈笑风生,颇有一种雍容的儒将气度。
无敌并未留意无名,问这将军道:“侯爷,你要我见识一指she箭法,怎地却不亲自比划?”
原来这银甲将军,正是镇关侯柳飞沉。柳飞沉笑道:“我军中随便揪出一个士卒,也会使这箭法。你与我这士卒比划,也教他见识见识,你在金陵she中应大人的护心镜的本事,让他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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