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_螟蛉子【完结】(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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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这般毫无道理的温存,无敌只觉莫名其妙,一张脸让无名挤得走了样,jī啄米似地嘟着嘴。
无名忍俊不禁,凑在他的唇边,呵地笑了一声,清澄如水的双眸,异常明亮湿润。
无敌被迫嘟着嘴,睁圆了眼看时,竟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自无名眼中滑落。
无名道:“无敌,我毕竟只是一件兵器,与我白头偕老,对你而言,是太勉qiáng了。”

第89章 自qiáng不息

说罢这句话,无名眸光陡转,泪似刃尖闪逝的一簇寒芒,斩尽牵绊在心头的温存。
一转身,再不看无敌。曳着伶俜的步履,渐行渐疾,飒然一掠,不见了。
无敌为之瞠目,这打死不来气的王八,竟也有时哭时笑、扭头奔走的一日!
却不知哪一句话,bī得无名犯了失心疯,没来由落了一滴马尿。
细想来时,自打他两个断了袖,从来是他闹脾气,抹眼泪,寻短见。
原来,这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瘟王八,也是个水做的哭包!
这和天底下那些恩爱人儿、欢喜冤家有什么不同?
想至此处,一种教人告知当爹了似的欢喜和恐慌,攫住了发懵的无敌。他的胸膛一热,思cháo澎湃,继而起了一身jī皮疙瘩,只觉他和无名说的话,没一句上得了台面。
到底说了什么话,撒了什么邪火?一时也想不起了。
心乱似麻,脑中却一片空白。无敌不由自主,一手擢扯发根,一手伸进裤内,抠抓红肿的臀尖ròu,暗道――老爷真是个悖时鬼,说破了天,丧了命,受了屈rǔ,又怎的!
一入江湖,是生是死,各安天命。我技不如人,敌不过老猪狗,把段天láng当做大哥,如何怨得了大哥?老爷我纵然断了袖,也还是死劫,大哥差我办事在qíng理之中。
老爷我和少主一般,仗着和大哥断了袖,便两手一撒,要他周全,却不是好汉!
无敌如此作想,极力要为洒泪奔走的无名开脱,心底却仍有些迟疑和抗拒。
他是珍惜无名的,可与无名断袖之后,虽得了极大的欢愉,却从未有一日不苦。
便在欢愉极盛之时,他也只想着死,想无名再狠一些,就死在片时的欢愉之中。
一阵煦风chuī过,远处的糙木,摇出壮阔的涛声,捎来酒似的花香。
两三只野蜂,似吃得醉了,嗡嗡地响,打着旋儿,吊着粉厚的足,回了巢。
山林chūn如画,河浦日正高,风光俱自闲,不合时宜的美。
无敌回过神,当爹了似的欢喜dàng然无存,只剩下死了孩子跑了婆娘似的难言之痛。
他抱着双臂,眉毛纠作一团,学着无名之前的姿势,也仰面观天。
万里云散,一望如洗,静谧而辽阔,盯久了却有些模糊。
低头看地,金光浮于瓦蓝的水畔,石滩明晃晃的,不见半点湿痕。
只落着一个人的影子,一动不动,催人昏睡似地,炎热死寂。
无敌抹了一把脸,无名的指掌,仿佛还在摩挲他的眉目,捧他的双颊。
年少时与无名相处的一幕幕,忽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那是入庄家之后,第二次和无名打jiāo道,一场bào雨,已下了小半旬,百废待兴。
无名披着衣衫,病骨纤秀,倚着阑gān,掬雨在手,任水珠顺掌纹滑落。
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气,寂寥而闲逸,仿佛比亘古的天地还要牢不可破。又好似抱病的寻常孩童,荏弱天真,偷一捧雨顽耍,也未必有什么道理和缘由。
倏忽轻咳一声,肩臂一抖,雨珠在指fèng里漏了,便垂下眼睫,遮了清凉的双眸。
无敌寻无名,是要报炖梨汤却遭同门奚落的仇,他要无名知晓,他才不想攀高枝!
他攥着一对小拳头,摩拳擦掌,横眉竖目,埋伏在柱后,只觑一个报复的时机。窥见无名咳嗽,却不知触动了哪一根心弦,他按捺不住,扑蹿过去,没头没脑地扭抱住了无名。
无名调了调息,回首看他,身上有一股子似曾相识的药味,说不上好不好闻。
他看着无名,无名看着他,眼中有他的身影。
这身影扭曲凶恶,不像人。他如梦方醒,绷着一张晒得黑红的小脸,怒目相向。
他把无名抱紧,往阑外的泥塘里掀。
那一瞬,无名岿然不动,眸底似蕴着些微不解和惊讶,就着倚阑之姿,慢腾腾地反手抄来。宛如拨一粒尘埃,只屈起一指,勾住他的后领,把腕一抬,拨指一掷。
天翻地覆的磅礴力道,使他如疾风飘絮,翻飞出阑gān,呛了满嘴的泥水。
他始终忘不了无名销魂的病骨和迫人的神气,也忘不了他抱住无名时,那一丝不解和惊讶,是在惊讶他的蚍蜉撼树,不解于他为何要作死,知其不可而为之。
正是那不解和惊讶,使得他寝食俱废,没日没夜地习武,他要无名好看!
寒暑jiāo替,他胡吃海塞,茁壮成长,可无名吃的少,也在心不在焉地长高。
他不知败了多少回,无名留了神,防着他,他再也近不了无名的身。
但这日子有盼头,无名终于不再用一根手指,而是一只手、两只手对付他。
直至他二人除非决一死战,催动天人五衰的心法,便难以分出高下。
他又在无名眸底,看见了那一丝不解和惊讶,转瞬合成一种yīn冷的谋算。
这王八想杀了他。他骑在无名身上,在无名的脸上画王八,暗地里扯坏无名的衣裤,无名出浴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赤着白皙的上身,围一条巾布,翩然回房。
后来,也许病得深了,气力能省则省,无名不再给他喂招,耍起了手段。
反倒无趣得很。他一日比一日qiáng健,无名一日比一日没jīng打采,打死不来气。
那他也只有手下留qíng,顺着无名些个,反正不知不觉也走得近了。
走得近了才发觉,不论是无心、无颜还是无策,皆未想过要救无名。
作为病劫,无名jīng通岐huáng之术,患的是痨病,从小落下的病根,无药可救。
这三个弟妹,就和无名一般,早已接受了短命的事实,并安之若素。
可他不以为然,恐怕连无名自己也不知晓,无名想活下去。
每一回,只要他说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救无名,无名便下不了手杀他。
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十余个寒暑,他昼夜习武,学成本事,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来到无名身旁,不是好勇斗狠,也不是要攀高枝,想讨得无名的欢心。
无名以沉疴之躯,立于不败之地,能人之所不能,他自年少时就为之震撼。
那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一股子顶天立地的丈夫气,五劫因此而凝聚。
他想打败无名,也不想打败无名。他可以打败无名,但不能容忍,无名因病而败。
他本是这般光明磊落的,无名防备他也好,要杀他也罢,他会陪在无名身旁。
……若一直如此,就算粉身碎骨,受尽侮rǔ,他也不会怨恨无名,只会自认倒霉。
可他糊里糊涂,做了一个含鸟猢狲。无名说变就变了,不再目下无尘,或把他当做势均力敌的对头,却把他当做女子逗弄,这逗弄的劲道也不够,搅得他患得患失。
他在欢愉中忘乎所以时,无名皆是那般沉着冷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和无名jiāo缠时,无名遍体洁白如玉,而他粗壮且遍体疤痕。
bī得他丑态百出时,无名会不自觉地笑一笑,他并不能领会,但他懂。
到了这个火候,就算不是无名,就算换一个男子来,也是一样的欢愉。
就算无名如今称要非他不娶,也和随便哪个男子说这话没两样。
他和无名早已不是家人,不是同门兄弟,只剩了断袖之谊,不再是独一无二的。
也许,无名练成九如神功,肺痨不治而愈,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无名了。
一个无所不能的无名,离他太远,能令他自惭形秽,却并不能令他振奋。
他也着实不该恨无名,恨什么,恨无名的没心没肺?
可最初吸引他的,正是无名的没心没肺。
无名的没心没肺,不是无qíng无义,而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承住千斤闸的气魄。
这样的无名,堪破天人五衰的玄机,练成九如神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确不会后悔,他不会活在无名的庇护之下,渐渐变成一个温顺的废人。
若侥幸能长命百岁,他会感激无名,是无名教给了他,如何自qiáng不息。
无名这一滴眼泪,是属于他的,他也会记在心底,永不为念。
无敌孤身立在石滩上,想通了这一番道理,不由得豁然开朗,笑出了声。
最初,他向无名示好,熬那劳什子梨汤,遭同门兄弟奚落。无名不肯解围,不就是要告知他,天行健,君子自qiáng不息。无名也曾与他jiāo心,讲过这个理,他却未能入耳。
只想当然地以为,无名以有用和无用来分人,还怨这王八不讲兄弟qíng谊。
好一通折腾,死去活来,到了这个年岁,才能明白无名当初的苦心。
还争什么?五劫之首,病劫当之无愧,无名早已号准了他的脉,对症下药。
无敌想罢,再看苍穹时,便如他的胸襟一般,辽阔璀璨,再无一事萦怀。
他拍了拍衣裤,顺着来时的路,大步流星,回到喜鹊身旁。
喜鹊正chuī着烤竹鼠ròu上的灰,见了无敌,连忙起身,拉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确信无敌无恙之后,喜鹊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马二哥,你怎去了这般久?方才,无名大哥来过了,拿了他的烤蜈蚣,便一言不发地吃着走了。”
“什么烤蜈蚣?”无敌不明所以,寻思了一回,出言问道。
喜鹊连比带划,添油加醋,把无名救了她,捉蜈蚣烤蜈蚣的壮举讲了一遍。
无敌听了,既觉好气又好笑:“啐,这王八,落了一滴马尿,却还不忘拿吃的!”
“蜈蚣能入口么,”喜鹊难以释怀,“怕不会吃坏了肚子?”
“他是什么jīng怪变的,一只千年老王八,吃不死他!”

第90章 移花接木

无名在水畔别了无敌,原路折返时,庄少功正对阿若念念有词地说道:“确非我刁难诸位,要诸位戒了荤腥。chūn夏时节,`巢探卵,弹she飞鸟,绝非君子所为,常言道,‘劝君莫打三chūn鸟,子在巢中盼母归’,讲的正是此理。”
无名作壁上观,咬开蜈蚣的红壳,衔出香苏的软ròu来吃。无颜和无策见了,迎上来道:“大哥,我和无策打了个赌,赌你是去出恭还是去偷汉子,输了的便要亲三哥。”
“这与我何gān,”无心白衣如雪,立在树荫里,厌嫌地道,“为何一定要亲我?”
“因为你这登徒子,明知大哥去了何处,却瞒着我们两个!”
庄少功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无名让三劫围住,关怀地问:“无名,这半日,你去了何处,吃的什么?”
无名一声不吭,摊开掌中物,给庄少功瞧。
庄少功凝神一看,竟是半截没了脑袋的蜈蚣,还有半截,已教无名吃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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