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chūn凝视着云倾的容颜,努力想扯起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如此凄惨,云倾在天之灵绝对不会想看见他这样子,他明白的。
可无论如何牵起嘴角,还是会一再垮下来,而随着嘴角垮下带来的,是流过双颊,无法遏止的眼泪。
小chūn不舍地摸着云倾的脸,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突然发现云倾那焦灼隆起的半边脸与之前相比,似乎消肿了下来。
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小chūn一遍又一遍细细抚摸,却惊讶地发现真是回chūn膏的疗效,使那被火纹的半边肌肤有逐渐好转迹象。
可……可是人已死,回chūn膏最多只起得保存尸体之效,哪又能使肌肤再生?
除非……除非……
小chūn立刻搭住云倾的脉门,仔细切脉。他的手不停地发着抖,怎么止也止不了,就像当初发现云倾倒卧在密室内了无气息时,颤得那般qiáng烈。
实在不行,小chūn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骂道:“赵小chūn你振作点,继续这么抖下去,哪听得了脉!”血丝沿着嘴角落下,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将手指放回云倾腕间。许久、许久,久到小chūn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感觉微微一个跳动,出现在云倾原本该已平息的脉搏之间。
小chūn几乎是尖叫着喊了出来。没死,云倾还有气息。
可是怎么会这样?先前脉相明明就是……
突然想到云倾身上的同命蛊,小chūn将云倾翻过身察看他背后,那原先有着殷红蛊迹的突起之处已经不见了。仔细摸索云倾肌肤,才发现云倾身上几处xué道被人以金针封xué,筋脉皆闭,这才陷入假死之状。
而那拔出的金针,上头刻着他的chūn字,竟是那日封锁兰罄筋脉所用的针。
回想起那日qíng境,灵仙后脑被凿,脑髓取出成了痴人,那脑髓说不定便是用来当子蛊解药。而qiáng拔子蛊,子蛊触须缠绕心脉,心脉定当受损,这危急之际有人以金针封脉施以援手让云倾保持沉眠以免伤重加剧,才造成云倾已死的假象!
小chūn整个人跳了起来,激动莫名。推出来龙去脉后深知如今不是发呆的时候,他还得救云倾。云倾还留有一口气,光是这一口气,拼了他赵小chūn的命,他都会把云倾给救活。
小chūn大叫了一声往外冲去,打开门,朝外头那五个人疯了似地狂吼:“你们是不是想我接下师兄的位置,掌管乌衣教?好,我答应,但是首先你们帮我做一件事。这事成了,我便当乌衣教教主!”
小chūn把靳新他们全扔进房里,抬澡盆、将云倾置放其中,再泡药澡。
而后让靳新与乌衣八仙齐力输真气入云倾体内,一方护他心脉不竭,一方打通他被金针封死的奇经八脉。
小chūn忙上忙下,忙着烧水加热水,忙着添药与施针。
云倾还有一线希望在,他决不能错失这仅存生机。
他必须让云倾醒过来、一定得让云倾醒过来。
这是最后的机会。
从阎王手上夺人。
第九章
燕dàng山焚山事qíng过后,小chūn接下了乌衣教教主职位,将总舵设于铭城乌衣教旧址,一边看顾着沉眠未醒的云倾,一边与赵大雄周旋,一边洒银子赈灾除疫。
与赵大雄签订正邪互不侵犯合约,并明言乌衣教从今以后只救人不杀人,广开善堂为人医病,身染疫疾者有命到乌衣教各地分舵,即便是横着进来,只要还有口气,便能医到让他能直着出去。
一些老朋友们也挺帮忙,在他即位为教主之后就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再与乌衣教为敌,小chūn心里挺是窝心,即便老是遇到些没良心的混帐,但几趟江湖行,真正的侠义之士也结识不少。
阳光明媚的晌午,冬阳难得露脸,小chūn见屋外天气好,遂将室内窗子一个一个打开,让温暖的日光驱散屋内的沉寂。
靳新入内汇报了各分舵qíng况,小chūn听了后,一切照旧,让靳新处理去。
窗外花园里,灵仙咿咿呀呀地在花圃里爬着,无仙紧紧跟在后头,就怕他又摔到沟渠里去,哭半天爬不出来。灵仙如今如同婴孩般只会哭只会爬,连走也不会了。好好一个人成了这样,小chūn再想怪他,也狠不下心来。便随了他吧!这人做了那么多事,不过也只想有个人陪,只是累了无仙,从此得扛着这负担一辈子。
无仙察觉他的视线,转过头来,朝他一笑。
那质朴的笑容单纯而无心机,叫小chūn看了心qíng愉快。摆了摆手,灵仙又掉进沟壑里去了,哼了两声大哭起来,小chūn让他赶紧看去。
天边无云,风和日丽,前些日子那些腥风血雨仿分皇浅∶巍6今是梦的延续,平静安详的叫人恍惚,这梦,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
很突然地,chuáng榻一声轻轻的咳嗽响起。
小chūn浑身一僵几乎无法动弹,他缓缓地转过头,屏息望着已经在chuáng上躺了个把个月的人。
他见他复原qíng况良好的粉色指尖动了动,再见他原本狰狞焦黑而今恢复得平滑细致的脸上,眼睫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心中一窒,那刹那间思绪杂乱得叫小chūn气息急喘。
他战战兢兢地踏出半步,怀疑这是不是梦境,又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而后发觉真的很痛,整个人突地跳了起来大喊一声:“云倾!”接着便慌乱地朝chuáng榻奔去。心急如焚之间没看见脚边的火炉,他跌了一跤踉踉跄跄地摔倒在chuáng边。
云倾转过头来,凝视着声音发出的位置。
小chūn双手攀住chuáng沿猛地窜起到云倾面前,chuáng榻上的云倾又咳了一声,小chūn大喊:“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咳嗽是不是?我马上去替你备药。”他紧张兮兮地说着。
云倾抓住马上就要往外跑去的小chūn,张嘴yù语,却发不了声音。
小chūn猛点头,连忙倒了点温水让云倾润喉,这慌乱之间七手八脚地,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才想起要对云倾说:“你喉咙被浓烟呛伤了,所以刚开始讲话会有点困难。”
云倾点了点头,舒服些了便问道:“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像石子相击似地粗糙且令人不忍听闻。
“乌衣教的铭城总舵。”小chūn补了一句道:“这里现下是我在管,你不必担心乌衣教人。”
云倾将茶杯递给小chūn,小chūn拿着,心想是要离开云倾将杯子放回桌上,还是继续留下来,不过咫尺之距而已,却让他挣扎上半天。
“怎么?”云倾低声问。
云倾的一句怎么,引得小chūn又想起这些日子的担心害怕,怕云倾永远不醒,怕云倾也许一个气喘不过来离他而去。这么一下,眼泪便弥漫双眼。杯子自他手上一松,落在chuáng畔,他双手紧紧圈住云倾,将头埋进这人怀里,死命抱着不放。
“你知不知道我之前以为你死了,吓死我了!”小chūn拼了命地往云倾怀里钻,也不管这人才刚康复,受不受得了他一身蛮力。
小chūn说:“把你从缈日峰带回来的那几天,你叫我天天哭天天喊,我打娘胎出来还没哭得这么惨过,眼睛后来肿得比核桃大,睁也睁不开,我还以为自己会哭瞎掉。”
云倾听见这人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的声音。“那你现下,为什么还哭?”
小chūn想忍却忍不住眼泪,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哭鼻子,怎么想怎么别扭。他低吼道:“我哭你醒来不成吗?”
云倾抬起手来,顿了顿,放在小chūn背上轻轻拍着。安慰人,似乎是得这样的。轻轻的拍,直到啜泣声小了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子蛊被拔除了,沃灵仙也死了,大师兄现下连尸首也没找着……”小chūn嚎啕大哭了好一会儿,云倾一直拍着他的背。直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声音渐歇,他还是埋在云倾胸前,吸着鼻子,不愿离开。
云倾咳了几声,缓缓说道:“那天乌衣殿垮下,我qíng急之下推开兰罄,被燃火的梁柱压住,后来失去意识……隐约间似乎听见兰罄说,他和你当年的约定还有效,他答应你的事qíng一定会做到……后来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兰罄所说的约定是当日写意山庄上,小chūn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将伤重的云倾jiāo托给兰罄时,对兰罄的请求。
他要兰罄从此好好善待云倾,别让失去自己的云倾再有任何事。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兰罄一直记得。
小chūn眼眶又红,他死命抱着云倾不放。原来以为已经失去的东西如今重回身边,那扑天盖地而来的喜悦将小chūn完全打垮,他觉得自己快灭顶了,几乎承受不了这样的美好。
小chūn突然想,改天要去还愿才成。原来那间月老庙平安符真是有用,难怪无论安产、出入平安、仕途升迁、甚或姻缘,样样都囊括在一方小小红锦囊里,求什么保什么。
“小chūn……”云倾低唤。
“嗯。”小chūn闷闷地应了声。
“你哭得眼睛都肿了,是因为以为我死了吗?”云倾问。
“是。”小chūn吸了吸鼻涕,来不及的部分沾上云倾亵衣,加上眼泪,弄得云倾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
“我死了,你很伤心?”云倾再问。
“是。”小chūn答道。
“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选一块风水宝地葬你,搭一间糙芦陪你,一生一世,守在你墓旁,不离不弃,直至百年碧落huáng泉,奈何桥前寻你。”小chūn说:“我知道你会等我。”
云倾说道:“我的确会等你。”
小chūn呜地声又哭了出来。有时他觉得自己实在无用,眼泪竟大把大把地流,也不知自己伤心个什么劲,人明明都已经从鬼门关前被带回来了,可他却还哇哇哭个不停。奶奶个熊,实在丢脸。
“我很高兴。”云倾淡淡说着,他还是拍着小chūn的背,声音平缓而温柔。“就算兰罄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只是因为可怜我才留在我身边,那也无所谓。你能一直留下来,不离开我便成,其他我不管。”
想起这个小chūn一把火又上来,可也不知师兄死了没,死者为大,便不骂人了,只是道:“你没听见我那日在悬崖上说的话吗?”
云倾静了半晌,才道:“听见了,可我怕你那时只是想让我安心……”
“奶奶个熊!”小chūn又火了,抬头怒视他家大醋缸,吼道:“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全都信,咱都走到这份上,老夫老妻了,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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