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说话间,他qiáng行接了果篮,提在手里。
进了东院,路上遇见喜东,叫他去准备酒菜,带着朝宁就进了书房。
一走一过之间,喜童在转角处看得清清楚楚。
他本来是出来打探消息的,本来是听说沈家来提亲来了,急巴巴跟顾莲池说了,可惜人根本不搭理这茬。到了晚上,他按耐不住好奇心,撇下主子过来想去西院打探一番。可混了半天问了小厮得知媒婆叫人赶出去了,半路往回走就撞见顾修和李朝宁,赶紧藏了起来。
他从小在郡王府长大,胆子也大,跑了后面灶房去求了哥哥喜东,帮着布菜这就也跟着进了书房。
李朝宁在书架的梯子上面翻书,顾修在桌边给她倒酒,两个人气氛倒是融洽,喜童的好奇心一下又从宝儿的婚事上扯到了眼前这两个人身上来,郡王府里,丫鬟就只有翠环一个人,被顾修领进门的女人更是没见过一个,天子多少次明着暗着往府里送女人,但是都被顾修遣散了去,此时李朝宁回京,二人大有‘秉烛夜谈’的意思,他怎能不好奇呢!
可惜顾修无意留人伺候着,却叫他们都先退下。
书房内静悄悄的,李朝宁拿了几本药经在手里翻看,顾修回眸看着她,脸色复杂。喜童如今也二十了,什么事qíng想得更多一些,他偷眼瞧着这俩人神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不得已退出了书房,他有心留在门口听听动静,又胆子小,怕叫人知道了打断腿,忙转身跑了回去。
也正好顾莲池派人寻他来了,回到屋里,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反手关上了房门:“我的公子啊,不得了啦!”
少年仰面躺在榻上,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脸色顿沉:“跑什么,难道李大夫真的应了沈家的亲事?按道理讲这不可能……”
他洗漱过后,一身中衣半靠在榻上的软垫子上,脚上穿着一只鞋,才刚躺不住想下地走走穿的,听见喜童一说不得了了,顾莲池当即坐直了身体。
他长发披肩,漆黑的眸子当中,顿显冷意:“是李大夫应的?”
喜童愣住,连忙上前来给他穿鞋:“我走的时候,大公子不是说沈家富贵之家,江沅公子也是良人,宝儿姑娘愿意订婚生娃子去,也是喜事一桩么!”
顾莲池穿上鞋子,站在塌下,盯着他目光如刃。
喜童伸手将嘴捂上了,小眼睛来来回回地转,他抬头瞪着少年,一时间坏水就冒出来了。
他一点点磨蹭到了少年身边:“那个吧,李大夫当然不愿意了,但是我听说啊,宝儿自己愿意,她一口一个江沅哥哥,叫得可亲呢!”
这话说得可是含糊不清,可顾莲池却是当了真,彻底沉下脸来。
喜童注意着他的脸色,转到他背后去暗着偷笑。
他刚要说明qíng况,可是少年转身又将自己摔在了榻上。他仰面躺着,看见那个从常州带回来的狐狸花灯,就挂在梁上。他之前还觉得通红的花灯挂在梁上,看着的确心qíng愉快,现在看着却觉碍眼。
之前说什么来着,林宝铮这个没心没肺的,回到燕京就要订婚了?
他站起来,借着矮桌一跳就摘下了花灯。
九尾狐的眼睛似乎还有笑意,顾莲池伸手轻轻抚过,回身坐了榻边:“你说的可是真的?”
喜童呆呆站在榻边,偷眼瞥着他,现在顾莲池脸色平和,可他最是了解自己主子,先是恼了,后又恢复了往日神态。现在他越是平静,那么他酝酿的怒气就越了不得,这时候还哪里还敢说实话,只低了头,一口咬定:“我听得真真的,宝儿说愿意呢!”
反正明日一早,假意打探一番就说李大夫不同意就好了。
他低头,忐忑得很:“我伺候大公子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再去问问,大公子说得对,沈家再富贵,那和李大夫是有那么的仇的,也不能同意。宝儿她自己愿意也没用!”
顾莲池歪着头,凤目微眯,淡淡瞥着自己脚上的鞋:“歇息什么,拿我的斗篷来,我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
喜童回头张望着,窗外一片漆黑:“那什么,今天晚了,咱们明天再去看吧!”
少年已然跳下了榻来,将花灯递给了他:“前面提灯。”
喜童任命地提过灯去点了火,到柜子里拿出了斗篷给他穿上,到最后到最后,还不死心:“主子,要不我再去问问?”
顾莲池目光冰冷,吓得他也不敢再说别的,赶紧在前面提了灯笼。
似乎是风雨yù来,外面漆黑一片,喜童在前面走得很慢:“这个时间了,宝儿会不会睡下了啊!”
顾莲池缓步跟在他后面,天地之间,似乎只此一人。
时间不早了,幸好朝宁未归,门还开着,主仆二人进了西院,看见大屋的灯还亮着。也不知是谁端了盆水哗啦一下倒了出来,远远地溅了喜童的鞋面上,一个小丫鬟看见红灯笼了,张望了下:“谁啊!”
喜童连忙上前:“啊是我,是我家大公子,宝儿呢?是不是歇下了?”
小丫鬟抱着盆,侧立在旁:“我家小姐喝多了,现在满口胡话,我才给擦了脸,在屋里歪着呢!”
喜童心里叫苦不迭,只能硬着头皮回头劝:“我的公子诶,咱们回吧,你看宝儿好像吃酒了,你说小小年纪还还喝多了让咱们说她什么好呢,这喝醉了的人啊,最需要休息,咱们回吧,行不行?”
顾莲池仿若未闻,一把拿过了他手里的花灯,先一步走到了门前。
喜童还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心理,赶紧拽过了小丫鬟的手来:“妹子,李小姐和你们家公子在吗?”
大晚上的,李清芷要是在的话,断然不会让顾莲池在屋里久留的,就是气也给人气走。正是阿弥陀佛念着经,谁知道小丫鬟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当然不在了,我们宝姑娘呀,刚才闹得慌,吐了他们一身,都回去拾掇去了,现在谁也不在。”
说话间,顾莲池进了屋里去。
与此同时,喜童听见了咕咚一声,不知什么动静,倒是宝儿的笑声传了出来:“顾莲池,你来gān什么?”
他暗自叫苦,赶紧也追了进去,屋里更是可笑,林宝铮坐在地上,正扬着脸看着少年。
顾莲池将灯放在了桌上,回眸看着她的脸:“怎么?我不能来?”
少女努力瞪着眼睛,伸手来揉:“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了两个顾莲池来?”
他垂眸:“你这是喝多了,哪个胆大的还敢带你去吃酒……”
林宝铮头还晕乎乎的,她之前和陆离一起,高兴之余就让伙计上了一壶好酒,本来也对这东西好奇,陆离更是喝了一碗就受不住了,倒是她喝了一碗又一碗,完全没任何感觉。
这酒劲后上头,她也不懂。
等到她突然感到头昏昏的了,已经为时已晚,吐了表哥表姐一生,那两个人气得叫丫鬟按着她,赶紧都回去拾掇自己了。
此时从chuáng上摔下了,还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是,顾莲池她是认得出的:“我和陆离一起去的啊,好高兴啊!”
陆离是谁,他当然记得,少年冷哼出声,蹲下了身子来盯着她的眼睛:“你倒是很喜欢和他在一块么,既然如此,怎又惦念起沈江沅了?嗯?沈家来提亲了?”
林宝铮的心底,还记着陆离说的话,一把将他推开了去:“对啊,我喜欢和他在一块啊,还有江沅哥哥也喜欢啊,就是讨厌你你这个坏蛋,说你坏透了你还不承认,你gān什么把我送给陆离的花灯都弄坏了!”
虽然醉酒,但口齿还清晰得很。
顾莲池站稳了身子,似不以为意一样,他再次回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过来,我拉你起来。”
他的眼底,甚至全是笑意,声音也轻柔得很。
林宝铮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举手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可惜少年用力将她拉起了一半,不等她站稳,就松手了。
喜童不忍再看,忙转过身去,才放下水盆的小丫鬟也诶呀一声,要过来扶她。林宝铮摔了地上,神智总算清醒了许多,顾莲池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新仇加旧恨一下全涌上了心头来。
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向前一扑,立即抓住了少年的领口:“顾莲池,我讨厌你,我真是讨厌你,你真的真的是坏透了,坏透了!”
说着便要使力摔他,可惜醉呼呼的哪有什么力气,没能摔倒他,自己却差点摔倒。
少女头昏眼花,晃了两下,勉qiáng捶了他肩头俩下,可算放开了顾莲池。
她一手抚着自己额头,一手去扶旁边的桌子,可眼前模糊不清,竟是什么也看不清,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摔,可是要磕在桌子上的,伤势不能轻了。
林宝铮心里还有些意识,可她这最后的意识,也只是落入了个怀抱当中……
第六十一章
清晨的一缕光映入了屋内,点亮了入室的视线。
喜东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了书房的门口,信陵君平时孤僻,不许人随便靠近。可他自律得很,每日酉时必然回到自己的屋里,准时就寝,一早也准时起chuáng,然而喜东昨天晚上在外间候了一夜,也没等回主子,他回自己屋里忐忑不安,叫翠环给他一顿笑,笑他想得太多了。
天大亮了,喜东转了无数个圈之后,到底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悄然往里走,径自走过一排排的书架,左右张望,书房内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快步来到榻前,喜东忙低了头去。狭窄的小榻上,男人luǒ着的后背正对着他,顾修侧身躺在榻上,身上的薄被只盖住了他腰腹往下,他长发尽散开来,一只胳膊摊开在前面,整个人都呈现着一副拥抱的姿势。
幸好这榻上还只有他一个人,喜东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王爷,王爷该起了!”
顾修晚间醉酒,此时正在梦中。
不过喜东一叫他,人当即睁开了眼睛,梦境朦胧,男人手臂蜷缩起来,微微皱眉:“什么时辰了?”
榻上只有他一人,顾修垂眸,坐了起来。
他整个手臂都麻了,喜东给他揉着:“快寅时了,今日不用早朝的。”
顾修的目光在榻上巡视,昨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喝酒,李朝宁问他关于沈贵妃的一切事宜,也问了他许多前朝旧事,他还记得她酒量浅,把酒言欢之时知无不言,果然都没有隐瞒。后来他问她为什么拒绝林十三,她抬起眼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竟然全是柔qíng蜜意,不知是不是醉酒产生的幻觉,她的回答,他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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