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东连忙还礼:“宝小姐,可是折煞我也!我这就带你过去,千万别再对我施礼了,我受不起……”
比起喜童,喜东要稳重得多。
若是平常,他知道顾修此时正恼着李朝宁,万万不会带宝儿过去。
管是谁想见,他都只能敷衍。
很显然,顾修是喜欢宝儿的,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他现在需要安静,她的事也不会不管。陆家的事qíng他最清楚了,现在本不该带着宝儿过去,怕是宝儿不问青红皂白让主子为难,可喜东才是偷听被宝儿抓了个现行,她非但不揭穿还给了他台阶下,一口一个喜东哥,又怎忍拒绝。
出了西院,径自去了一个偏院,平时都没有人住的。
他让宝儿等在门口,一个人先上前通报,这个院子是从前顾修幼时长住的,屋子里有许多旧物,顾修在此休息。宝儿听从喜东的话,就在门口站着。
院子中几乎什么都没有,想必他幼时也是孤寂的。
空中的明月好似圆盘,宝儿站了片刻,喜童就开了门招呼她进去。
她欣然前往,快步走了进去,屋里烛火昏暗 ,能看见桌边坐着一个人,他单手执棋,淡然处之。
宝儿笑,脚步轻快许多:“大叔,在下棋啊!”
顾修嗯了声,落棋,终于抬起脸来看她:“嗯,你会吗?”
宝儿两步到他对面,自来熟地坐了下来:“会。”
顾修勾唇:“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宝儿眉眼弯弯,一身公服在她身上是毫无违和感:“能不能先和大叔下盘棋,然后再说。”
顾修诧然,随即点头:“好,你先。”
二人重新拢了棋子,顾修这么多年都是孤身一人,多是自己钻研棋艺jīng湛,一见宝儿这跃跃yù试地模样,以为她下棋有多厉害,当即严阵以待,喜东也不敢小瞧宝儿,聚jīng会神地看着她的动作。
然而……
然而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宝儿默默在心里数了二十个数,然后败下阵来。
她一本正经地起身,站了起来对着顾修抱拳:“宝儿甘拜下风,大叔好厉害!”
喜东:“……”
顾修:“……”
这小姑娘的话,真的很恳切。
恳切得让他赫然失笑,顾修一手敲在桌上,眼底也有了些柔色,或许顾莲池要是个女孩,也能这般暖心吧!他也站了起来,负手而立,目光浅浅:“说吧,你有什么事想要和大叔说?”
宝儿扬着脸,也学着他的模样负起手来:“就像刚才和我下棋一样,后面几步棋大叔明显是放水了,估计您忍得也很辛苦,因为我这个臭棋篓子真的很笨,很笨。大叔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伤及陆大人xing命,好吗?”
顾修蓦然抬眸,直看进她的眼底去。
少女亭亭玉立,真的不似平常呆呆模样,她心如细发,既善良又可爱。
要真的是他女儿,多好?
对于陆家来说,当他们失去一 切的时候,的确是比生死之别会更让他们痛苦,顾修轻轻颔首,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吧,听你的。”
第一零二章
这几天郡王府东西两院的气氛相当的诡异,诡异得连迟钝的宝儿都察觉到了。她系上鞋带,仔细到镜子前面正了正装,院子里的阿huáng汪汪叫了半天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一样的平静。
陆成风本来去攀的大树,先倒了。
幸好他涉其不深,暂时收押,但无xing命之忧。
府衙换了一任更年轻一些的大人,姓赵,据说还是赵秦的亲戚呢!
天气逐渐暖了起来,宝儿又些时日没有看见过陆离了,只是偶尔遇见宋君好才得知,他辞别了母亲,远游读书去了,估计也是不愿留在燕京等待父亲,因为一旦陆大人放出来,一家人立即会发放回老家。
他临走的时候来找过宝儿,可惜彼时宝儿不在府中。
提起这件事她就高兴得不了,嫂子徐娅果然是有了身孕,李厚立即确认了,并且严阵以待。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双方亲人,都过去探望过,宝儿更是赖在他们家了。
当然了,有了她的陪伴,徐娅也是舒心。
天气一暖了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紫玉就来寻她了,说家里好奇怪。
怎么个奇怪?
林宝铮住了一个晚上就知道了,据说是从陆离来求qíng的那天晚上开始的,李朝宁再未去过东院,顾修也再未来过西院。宝儿摸着鼻尖,并不觉得和她有什么关系。虽然李厚得知她心软去东院求过qíng了,狠狠说了她一顿,但是当时她娘也说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宝儿这样挺好的。真是想不通俩人怎么还闹上别扭了呢!
昨天晚上,宝儿仔细观察了下娘亲,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行径,一早起来可显露出来了。
家里没有别人,娘俩在一起吃早饭。
桌上摆着两碗豆饭,一盘炒笋一盘小咸鱼,以及一碗汤羹。
紫玉抱着小二呆出去晒阳阳了,不过片刻,喜东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到桌前先是作揖:“我们王爷今日不用上朝,也并未出门,他让我来问夫人,如何进宫,可用我安排车辆?”
二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同过车了。
李朝宁才坐下来,揉着手腕并不动筷:“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多谢他如此费心记挂我,我自己安排车辆就可以。”
喜东点头应下,转身走了。
林宝铮都看在眼里,等人一走远了,连忙将口中的豆饭咽下去:“娘,你和大叔怎么回事?吵架了吗?”
朝宁给她夹菜:“没有吵架,是他一个人生气而已。”
宝儿笑:“一个人生气,为什么?”
能因为什么,无非就是因为那颗被他发现的药丸,朝宁只给她夹菜,也不解释:“你不用管,他自己气几天就好了。”
宝儿无语,看着娘亲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之前,不是说要成亲的吗,为什么一直没有呢?”
女人轻轻一笑:“现在就很好,为什么非要成亲?”
顾修一直想迎她过府,当然了,如果在一开始他就坚定得要娶她,那么此时她早已是郡王府的女主人了。但是那时候他因为顾及顾莲池的感受,并没有张罗婚事。
多年以来,之所以把宝儿养成如此随xing,其实和朝宁xing格有很大关系。
当初她一有软弱之心,曾问过林十三,要不要搭伙过,彼时林十三错过,然后等他再回来时,她已经能坦然面对,并且轻轻放下,再不回头。顾修和她在一起之后,之前一直很霸道,并且也和她商议定下婚期,然而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没能如期。
有些东西无法改变,例如你并没有想象当中重要。
她很释然,所以也很随缘。
少女在旁,黑漆漆的眸子当中,闪着好奇地亮点,可这些复杂的心境如何能说给她听,伸手轻轻掐了她的脸,只叫她好好吃饭,完全是一副哄小孩的口气。
宝儿呆了一呆,低头吃饭。
可才吃了两口,喜东又颠颠地来了:“夫人,我们王爷让我来问一声如何进宫。”
李朝宁无语,依旧重新说了一遍:“乘车去,家里有。”
喜东一脸哀求之色,可到底是奴才也不好劝别的,转身回了。
宝儿看着他的背影,还在奇怪,为什么一个问题要来问两次,结果没多一会儿,喜东又来了:“我们王爷正好有事要进宫,不知夫人顺便不顺便,如果顺便不妨一起去嗯……一起啊?”
先开始闹别扭的是他,没完没了的也是他,李朝宁头也不抬:“不用,我自己走。”
喜东为难地看着她:“如果夫人不肯同去的话,主子可就别有去途了,这……”
说来说去,就是让她过去。
让她主动过去。
朝宁不耐烦喜东一次次地来回传话,到底还是站起身来:“宝儿你吃过饭去你爹家一趟,他找我讨药来着,我放在口袋里了。”
林宝铮今日轮值,晚上才去巡街的,她点头应下,好奇地看着朝宁。
喜东一听她要亲自过去看看,终于松了口气。
女人漱口,擦了嘴,也没耽搁半分,这就出了前堂。院子当中的树上,也不知道什么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她一身青衫,还未换官服,从头到脚全无一个饰品,走起路来利落地劲头和宝儿是一模一样。
出了西院,喜东引着她往东走。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东院里不那么安静,还似有弦琴雅意。
平日顾修是不喜欢那些小曲的,他总说那是靡靡之音,不管是出自谁的手,小曲小调都惹人生厌。越是走进院子里去,朝宁越是抿住了唇,过了长廊,远远地能看见亭子里有一男一女。
说什么要进宫,问什么坐不坐车,呵~
亭外是丫鬟两三,一看就是那位小姐的。
她脚步也未缓,依旧是扬着脸走了过去,亭子里负手而立的正是顾修,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看着背影就很年轻。她发辫jīng致,头顶饰品不多,但是一根兰玉却能看出价值不菲,旁边小小的珠花也十分jīng美,一曲罢了,女子站了起来,锦裙上环配叮当作响,随着她的动作来回地晃,一看就出身不凡。
李朝宁依旧走在喜东身后,喜东报了一声,侧身让了开来。
顾修浅浅目光瞥在她的脸上:“怎么?”
他身上全是淡漠之气,朝宁略一欠身,脸色如常:“你叫我?”
琴声突然跳了一跳,顾修走了琴桌旁,单指在桌上轻轻滑过:“没有。”
她轻笑一声,只在站在那女子的身后,微微颔首,看着他:“好。”
朝宁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赫然转身。
喜东也不敢拦着,倒是顾修再一次开口了:“等等。”
她依言站定,听见男人的声音是那般淡漠:“李大夫既然来了,不如坐一坐,赵小姐琴艺jīng湛,日后若真进了郡王府的门,东西两院也算是邻居,早认识一下也好。”
琴音又颤,李朝宁脚尖一点,转过身来面对他,她眉眼间全是淡然,也只对他挑着眉,薄唇轻启:“很好,人活一世,花开一季,朝宁在此恭喜信陵君,贺喜信陵君了。”
说完,她再一次翩然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轻步背影。
长廊的尽头,喜东的弟弟喜童抱着柱子正在偷听,眼看着李朝宁离开了院子,他家王爷也拂袖离去,只留下亭子里琴声依旧。他蹑手蹑脚地后退,只待没有人能看见他了,撒腿跑回了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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