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颉见了竟安慰了那妇人一句,“你不用怕,声音再大点,”说着看了赵从古一眼,道:“恰巧安郡王也在这,安郡王向来公正无私,定能为你主持公道。”
妇人忙又朝赵从古磕了个头,这回说话终于能听清了,慕君颉也总算听懂了事qíng大概,这妇人原是沛州人,本来和相公一起来汴京想做些小买卖,相公却被校尉营的人抓了去。
副将郭明义立即忿忿然的cha话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校尉营的人向来军令严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慕君颉挥退郭明义,问那妇人:“那你相公是何原因被抓走的?”
“我……”那妇人却是哭了出来,“都是奴家的错,那几位军爷不知何故看上了奴家,便……”
慕君颉耐着xing子又听完,原来是士兵抢占民女的戏码,简直是俗套透顶,而这妇人这时也抬起了头来,倒当真貌美如花,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慕君颉放下茶杯,“那么抓你相公的士兵是谁?”
“奴家只知道几位军爷是校尉营的,却不知他们的名字……”
“名字不知,长相总记得吧?”慕君颉不等妇人回答便随即命令郭明义道:“传我的令,让校尉营弟兄们全部出列,到校场集中。”
“严大人慢着,”汪齐盛却是开口拦住慕君颉,“这妇人先前投案时说,连那些军士的长相也不记得了,就只认得她相公。本官的意思是,让衙役们带着她挨个营帐的搜找一遍,万一真有窝藏……”
“汪大人,恕我直言,”慕君颉这回是真的冷笑出来了,语气听起来却依旧和善。简直是欺人太甚,倒不知什么时候他这校尉营竟也是能让人随便搜的地方了?“校尉营怎么也算是军事重地,无凭无据就可以来搜营,我却不知我朝哪条律例是这样规定的。”
江一舟如今的确身在校尉营,他对天机阁的叛变也并非慕君颉当日的三言两语就促成的。三年前江一舟替赵从古和刘太师灭口前任京都府尹韩冶一家的时候,有意救下了一个叫楚晓的僮仆。那僮仆当年不过十三四岁,相貌俊秀可爱,又刚被卖进韩家不久,江一舟难得动了此生唯一一次恻隐之心,把他救出养在别处,最后竟日久生qíng。然而纸包不住火,天机阁已隐隐得知楚晓的存在,江一舟若想保楚晓的命,就必须诈死脱离天机阁。
现在不仅江一舟在校尉营,楚晓也在,而且被副将郭明义编入了伙头兵。私藏不明之人入军营,若被查出就是一个死字,汪齐盛继续道:“我知道无故搜营于理不合,但这案子闹的那么大,这妇人又认定了她相公就在校尉营,加上她是异乡人士,失了相公实在可怜,希望严大人能行个方便。”
那妇人听了也立即跟着在下面不断磕头哭求,形容凄惨,一直没说话的赵从古终于开口了,问袁尚书道:“不知袁大人有何建议?”
袁尚书一贯奉行中立,并不参与派系斗争,只求明哲保身,把事qíng快快解决的好,便道:“既然郡王爷在此,就由郡王爷定夺吧。”
赵从古点点头,最终发话:“我看汪大人带来的衙役人数不少,搜起营来想必会节省不少时间,更何况本王手下还带了不少侍卫可以帮忙,所以就委屈严大人一下,还是搜营吧。”
☆、第81章 失踪
眼看搜营已势在必行,慕君颉却对赵从古道:“不知郡王爷能否让下官问这妇人几句话?”
不过是问几句话,赵从古自然只能点头应允,慕君颉随即起身走向那妇人,“方才你说你是沛州人?”
沛州正是江一舟的生长之地,江一舟是私生子,从小随母在沛州长大,以刘太师谨慎的xing格,必然要把地名安排的吻合。那妇人因慕君颉的走近而愈显紧张,低着头答:“回大人,奴家是。”
“沛州可是个好地方,不巧我还曾去过一回,”这话自然并非真话,慕君颉说着,竟突然伸手抬起那妇人的下巴,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了一遍,然后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相貌生的倒当真不错。不知你在沛州是以何为生,――莫不是就靠的这张脸?”
当朝民风保守,慕君颉的神qíng和举止已经让妇人窘迫羞rǔ不已,最后一句更让她变了色,只觉得眼前这漂亮少年竟如此厌恶可恨,却也只能咬牙答:“奴家和相公是种田为生。”
慕君颉显然是故意为之,只因人若是处于比较负面的qíng绪状况下,像是厌恶或愤怒等,会更容易bào露出真实的自己。比如一个人愤怒时,会失去平日应有的冷静,而表面的伪装一旦开裂,就很容易被攻破。那妇人的反应被慕君颉看在眼里,又拿起那妇人的手端详一番:“可是这手那么细皮嫩ròu,根本不像是种田的啊。”
那妇人抿着唇全身微抖,慕君颉放下了她的手,“我突然想起沛州有个不出名的小山,好像是叫灵山,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山上有个泉眼,传闻男人喝了那的泉水便能一生健壮安康,当地妇人都想要让自己男人喝一口,――你相公也喝过了吗?”
妇人才从厌恶qíng绪中缓过神,忙点头答:“喝过。”
“你可不要胡言!”汪齐盛在这时突然开口道:“千万想好了再回严大人的话!”
妇人顿时一个激灵,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改口,慕君颉却步步紧bī,立即又问:“是你为了相公特地去取的泉水,还是你相公自己去的?”
妇人本就是为了找相公才把事qíng闹到那么大,只能道:“是奴家去的。”
然而慕君颉话锋一转:“可我记得这灵山上有座和尚庙,泉眼就在庙里,女人是进不得的,你要怎么去取呢?”
“奴家,奴家一时紧张记错了,”妇人一听开始慌了,忙磕头辩白,“是奴家相公自己去的。”
“是吗?”慕君颉顿了顿,却道:“其实灵山之上根本就没有泉眼,方才我不过故意说了灵山二字。敢问你相公又要到哪取泉水呢?”
那妇人已然慌的不行,仍努力辩白:“不、不是灵山,是在别的山上取的。”
“看来夫人的记xing是真的不好。”慕君颉笑了笑,却语气一凛:“但就算你记xing再差,可是既生长在沛州,也该知道沛州乃平原之地,只有丘陵,怎么会有山?”
那妇人最终哑然的瘫在地上彻底答不出话来,竟是求助xing的看向了汪齐盛。
慕君颉站起来,随即神色严肃的转身道:“安郡王和各位大人也都听到了,显而易见此妇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实话,我校尉营向来军令严明,天子脚下,若因一个满口谎言的妇人而被含冤搜查,要置我全营军士于何地?置我朝律法于何地?又置陛下的威名于何地?”
赵从古面上一片冰冷,没有开口,袁尚书见了这qíng况,却心知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身为堂堂刑部尚书,就算再奉行中立也不能对此无视,更何况这严慕如今深得陛下喜欢,随即狠拍桌子怒声对妇人道:“说,你到底是何人?究竟有何居心?!”
那妇人早已吓得不行,只顾着哆嗦,根本开不了口了。慕君颉道:“袁大人,此事显然并非一无知妇人就能做出来的,必是有人指使,需按照章程收押刑部,细细重审。”
袁恒立即点头称是,正要命刑部的手下上前拿人,却被汪齐盛止住:“袁大人,这妇人当日是先到我府衙击鼓鸣冤,自然也应该衙门收押才是。更何况刑部按例只处理各省涉及人命和贪污等罪案,此类民事案件,理应jiāo由当地的府衙。”
“汪大人此言差矣,”慕君颉看向汪齐盛:“这怎么会是一般的民事案件?普通老百姓怎会想到去军营来?就本官认为,这妇人恐怕是敌国jian细,而按我朝律法,但凡涉及国家军政,需尽数jiāo予刑部裁决。”
汪齐盛脸色顿时一变,眼看那妇人要被刑部带走,一个用红绳系着小金佛的手串似有意无意的从身上掉了下来。
那妇人看到手串,忽然咬紧了唇眼泪直落,状似哀求般的望了汪齐盛一眼,然后竟在他人猝不及防下,挣脱钳制她的官兵一头撞死在帐外的木柱子上。
浓烈的血腥味立即随风四散,慕君颉胃里顿时不舒服到想吐,然而他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就算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转眼又是一条人命死在眼前,慕君颉忍不住微皱起眉,却依稀看到尸体被衣袖掩盖的手腕上似乎也戴着一个红绳,便qiáng忍着难受,准备上前查看尸体。
妇人本就死状可怖,越走近血腥味便越浓烈,慕君颉一时间脸色异常苍白,太阳xué突突的跳的越来越厉害,难受的差点有些站立不稳。下一刻,却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扶住肩膀。
慕君颉不用抬头,便知道那是赵宗治的手。
见赵宗治竟也来了,袁恒和汪齐盛等人顿时纷纷行礼,却被赵宗治抬手一挥免了礼。慕君颉随即退离了赵宗治身前,赵宗治微皱起眉,然后看向赵从古道:“安郡王今日真有闲qíng逸致,一早就赶来校尉营里。”
“恰好今日有空,又顺道路过,便来看看热闹。”赵从古意味不明的笑笑,“宁郡王不是也来了?”
“我今日也恰好有空。”赵宗治冷冷又道:“严大人伤势刚愈,不宜cao劳,此事既然和校尉营无关,而且不过死了一个普通妇人,后续不如就jiāo予汪大人处理。”
这一声竟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转眼又来了一位郡王,眼见事qíng越闹越大,在场官员都有点发憷,只求把事qíng平息的好,自然巴不得快些收尾。而那妇人已死,赵从古也没兴趣对尸体做文章,更何况尸体如愿落到了汪齐盛这里,最终拂袖而去。
赵从古离开的同一时间,军医提着药箱进到了慕君颉另一名副手蒋旭的营帐,在里头养伤的,赫然就是江一舟。
江一舟已被安排了新身份,编入校尉营,从普通军士做起。把江一舟放在军营的方法看似冒险,实际却很安全,若是藏于别地,迟早会被刘太师等找到,在军营的话,想搜人却必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何况军令如山,各营军士只听从自己将领指挥,其他人就算官再大也无权对他们发令。
毕竟江一舟伤了慕君颉,赵宗治虽听从慕君颉的话把人救了下来,却没少让江一舟吃苦头,导致他的伤直到现在也没好。不过江一舟倒也是条汉子,得到赵宗治肯毁掉天机阁救下楚晓的答复后,便任杀任剐,怎么折腾都不发一声,最后竟获得了赵宗治几丝惺惺相惜。
大营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安宁,血腥也被清的gāngān净净。慕君颉倚坐在大帐内的书案前,脸色依旧非常苍白。赵宗治让手下把食盒送上来,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立即在空气中散开,从各种菜式到饭后点心,都是慕君颉喜欢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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