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娘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古三勇的胸口,古三勇低声说道:「敬王放了风声说要绞死你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娘……是孩儿对不起妳……一直以来都让妳cao心……连到了这时候,也没本事让妳享清福……」
「傻孩子啊、傻孩子啊——」古大娘听见二儿子这么说,不禁哭得更大声了。
虽然都是自己生的,不过她从来就偏爱嘴甜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对这个从来不会讨好自己的二儿子向来冷眼看待。
但没想到生死关头,却是这二儿子救了自己,当娘的她心里突然升起愧疚,内疚得不得了,老泪纵横,再也止不住。
小七说:「好了,该说什么就赶快说一说吧,说好了就随我们上路。古三勇,你也别挣扎了,这回便随我们回京受审,把事qíng好好了结了吧!」
「……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我的家人。」古三勇说。
「这好办!」小七打了个响指。
突然间,外头雪地上飞来了几个灰色身影,那些都是他带出来的贴身侍卫。
小七说:「他们会护送你家人回到泉州古家,保证不会有任何损伤。」
古三勇抬头,幽幽地看了小七一眼。「我这么对你们,为何你还……」
「一事归一事。」小七说:「大爷之前既然答应你要保你全家平安脱险,用来换你上堂作证,自然就会把答应的事qíng做到。」
古三勇沉默了。
古大娘则仍是搥打着儿子的胸口,激动地哭着:「你这傻孩子啊——你叫我下了九泉,怎么向你爹jiāo代啊——」
「娘……」古三勇轻声地说:「孩儿不肖,孩儿只想你们平平安安……」
施小黑一案设在刑部开堂,于小年夜这日开审。
鼓声轰隆作响,刑部大堂内衙役杀威棒击地,高声喊着:「威武——」
高堂暖阁上的七品官施问在迎接皇帝、肃王和三司入座后,这才坐到公案之上。
大堂顶上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有些斑驳的青砖地不知染过多少刑讯者的鲜血,两旁衙役面容严肃,堂内气氛凝重。此处不是施问那小小的归义县衙门,他右边坐着一国之君,底下是肃王东方旃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即便知道今日胜算不高,而自己又身为主审,施问仍是一张肃穆面容,黑白双眸一扫,震声说道:「来人,带施小黑上堂受审——」
衙役又是一阵杀威棒击地,嘈杂威吓声中,穿着黑衫的兰罄被带了上来。
他凝视了施问一会儿,半晌没有动静。
这时肃王开口道:「怎么不叫他跪下!犯人到了刑部,哪有不下跪的道理。」
兰罄瞥了肃王一眼,淡淡说道:「我这辈子谁都不跪,就只跪天、跪地、跪父母。」接着兰罄又看了施问一眼。
施问正在想儿子的倔脾气硬bī也不成,该怎么才好时,却见兰罄衣襬一撩,双膝「砰」地落地,朝自己跪了下来。
那声「跪天、跪地、跪父母」便是兰罄心里所想,施问有些动容。即便不是自己所生,但这孩子就算忘了所有人也没忘了自己,这一跪,跪得施问眼眶通红。
肃王还想说话,施问那对眼睛一瞥,开口便道:「今日本官乃奉皇上之命亲审此案,与此案无关之人,请勿多言。」
「施问你胆敢对本王如此说话!」肃王一拍座椅扶手,怒道。
在一旁的皇帝愣了一下,他身后有个小太监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皇帝便道:「欸……皇兄,现下是让案qíng水落石出最要紧,朕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杀了江爱卿一家和驿站里的人,你就让施爱卿好好审案吧!」
皇上都表态了,肃王这才qiáng压下怒气,往椅背上靠去。
施问对皇帝行了个礼,而后对兰罄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归义县仵作,施小黑。」兰罄说道。
「施小黑,有人指你于十一月十五那夜潜入归义县驿站,持剑杀害入住驿站之内的巡按御史江漓一家五口,与驿站驿丞驿卒十三名,共十八条人命,你可认罪?」施问问道。
「不认。」兰罄轻轻吐出这二字。
肃王在一旁「哼哼」两声,因为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开口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能不认!」
施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瞪向肃王,肃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而后施问不理会他,再朝兰罄说道:「本案人证物证俱在,来人,传仆从辛力,再呈上证物衙门佩剑与平安符。」
施问的仆人辛力很快便被带了上来,施问一问辛力是不是亲眼看见兰罄杀人,辛力立刻就说:「是啊是啊,我那日看到的是小黑大人的背影没错,他那衣服料子和别的衙门捕快不同,风一chuī便会飘起来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认错。」
施问又命衙役将物证呈到兰罄面前,问道:「这两样是不是你的?」
「是。」兰罄答道。
施问惊堂木一拍,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兰罄慢慢说道:「所谓人证,也说了只看见我的背影。背影相似者世间不知凡几,只凭背影而没见到面貌,如何真能断定那日杀人者是我?更何况那日之前我至小苍山上清思湖泅水,起来时身上佩剑与平安符便被偷,这分明是有人嫁祸与我,请大人明察。」
兰罄这一说,旁边的肃王便耐不住xing子cha嘴了:「但那日之前,也有许多人见你与江漓之子江悦书当街吵架,你还差点杀了他。你爹与他爹以前在朝中便有结怨,所以说肯定是你为了为父报仇,这才潜入驿站杀人!」
在一旁的皇帝东方罗绮问着身后小太监,低声道:「他们两家结了什么怨,朕怎么不知道!」
小太监轻声说道:「听说好像是当年江漓未过门的妻子喜欢上施问,不过施问因为妻子骤逝心中哀痛无法接受别的女子,所以江漓那未婚妻居然在几番求见施问不成下,就与江漓退婚,而后跑去出家当尼姑了。」
「这件事后来让江漓被同侪讥笑许久,江漓也把施问当成眼中钉。先皇那时更是抓着施问一次断案缺失,连同几名官员上奏折要先皇处置施问,施问便被这么贬贬贬,从京城贬到了穷乡僻壤去。」
「原来如此。」罗绮点头。
施问说:「所以说那日之后你分明心有不甘,所以才在十一月十五那夜冲动行凶,施小黑,本官说得对不对!」
兰罄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个绝美的笑容来。「不对!」他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罗绮与施问都被兰罄这个美丽的笑靥震得心神dàng漾,堂上当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只能望着兰罄那张艳绝群伦的脸庞,愣愣得无法言语。
兰罄缓缓说道:「还有一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大人,请传驿站血案的凶手古三勇。」
「驿站血案的凶手?」一旁听审的三司众官听见此案居然已找到凶手,而且看样子便在外面候审,不觉喧哗起来。
「怎么可能!」肃王一听,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怎么可能找到古三勇为你作证!他怎么可能为你作证!」
「没什么不可能的。」兰罄淡淡说道。「事在人为。」
是小七在古家长媳临盆临死之际,给了一颗血蔘丸救了古家长媳和她腹中孩子一命,又派人护送古家一家回泉州,古三勇心愿已了、也知逃不掉,便失了逃走的念头,心甘qíng愿地和他们回来了。
施问惊堂木一拍。「传古三勇——」
「传古三勇——」衙役复诵着。
古三勇被小七压了上来,小七退到旁边和其余衙役站到一块后,施问便问:「古三勇,十一月十五归义县驿站一案,你可曾在其中?」
跪在堂前的古三勇一个伏下,说道:「回大人,归义县驿站一案是小人所犯,小人受人指使,先偷施小黑随身佩剑与平安符,再寻一名背影与施小黑相似的女子换上官差皂衣,扮成施小黑模样杀人。小人在犯案之时,是先用古家独有的毒药『千机牵』毒昏驿站所有人,再将其杀害,而后那名女子也被小人以毒所杀,一共十九条人命,都是小人所犯下。」
堂中众人一听,都惊讶出声,左右都御史啧啧称奇,心里佩服施问居然能那么容易便找出凶手来,他们本以为这案审下去,施问那儿子施小黑必定得为江漓一家与驿站多人偿命了。
施问则拱手朝罗绮一揖说道:
「禀皇上,下官曾两次找县外仵作验尸,那两人也说尸体是先中毒而后被杀,其中一人则指出那毒之中一味药该是泉州所盛产的墨莲,而古三勇便是泉州古家人,他所说之供词也与本官派人勘验之现场qíng形吻合无误。」
罗绮点了点头。「施爱卿继续。」
肃王当下神色僵硬。
施问再道:「古三勇,你说你是受人指使,嫁祸与施小黑,那么那个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古三勇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肃王身上,答道:「便是肃王东方旃!」
「你胡说!」肃王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之上,怒得站了起来。D_A
「肃王稍安勿躁,」施问说道:「古三勇,肃王身为一国藩王,他有何必要指使你嫁祸施小黑?」
古三勇说道:「肃王纵子行凶,其子东方雷引yín秽青州,qiáng掳民男民女行jianyín之事,后有名少年死后尸体随江水流至归义县,夜半时分,少年冤魂不散至县衙告官。归义县县令爱民如子,遂受理此案,而后东方雷引罪证确凿被归义县县令所斩,此事震惊朝野内外,举世皆知。」
罗绮低声对那小太监说道:「这事我也知道,闹得挺大啊!」
小太监点点头。
古三勇继续说道:「古三勇之弟因为得罪敬王,一家被擒,我为救家人,于是请曾经与古家有过jiāoqíng的肃王设法解救,谁知肃王竟提出要我依他所设之局,杀十余人并嫁祸与施小黑的条件才肯助我家人脱险,古三勇愚昧,为救家人依令行事。肃王曾说,要让施问也尝尝丧子之痛,他还要施问亲手斩了自己的儿子,而后再用归义县上下鲜血,以奠他儿在天之灵。」
「古三勇,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乃是死罪,你这番话,可全属实?」施问脸一黑,怒拍惊堂木。
「回大人,小的说的全是事实。」古三勇伏倒在地,平静地说着:「小人为了保全家人,一连杀了十九人,自知罪不可恕,甘愿伏法。而肃王之心歹毒,小人曾受施小黑与陈七两位归义县捕快之恩,今日将这些事全说出,也只是为还他二位恩qíng。请大人明察,还施小黑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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