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罄又愣了好一下。「为什么我的被子会在牢房里面?」他问。
狱卒表qíng奇怪地说:「就是前些日子驿站血案那件案子啊,你被栽赃,施大人以为你杀了人,便将你给关进来了。」
「……」兰罄真的不记得了。
他走进牢房里面,拿起被褥的一角,愣愣地看着。
而后突然脑袋里头又有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令他睁不开眼,而后他耳边响起了谁的声音,那声音说着:
「我可没有喜欢过施大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随着声音转过头去,见着的是一张红通通的脸,和那人俊朗脸上发窘的神qíng。
「什么?」他听见自己说着。
而后那人再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兰罄愣愣地捉着被褥那角,眼前qíng景历历在目,他在想着……啊……原来我忘掉的事qíng是这个……
「陈小jī……你喜欢施小黑?」他听见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愉快。
「……是。」他听见那人的回答。那人的回答,羞怯中带着笃定。
「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
「……是。」
「到口的ròu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陈小jī,你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看看……」
「我的……我的……小七……你是我的……」
qíng景在眼前变换,那日牢中一字一句的承诺、深已入骨的qíng感,慢慢地从骨血之中满溢了出来,qíng绪之qiáng烈、感qíng之深浓,叫兰罄一下子无法承受,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了一样,让他跌坐在chuáng头,无法自已。
然后……然后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说着:「那你呢?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宝贝小心肝?爹看见我都眼泛泪光了,但你却没有!」
那声音虽是愤恨,听起来却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兰罄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而且还是对着小七。
最后他扯着小七的脸颊,将他的脸往两边拉开,小七被他弄得眼里泛出了泪花,他才满意地说:「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他见着小七脸上的笑,竟是纵容的、是无奈的……
「百里七——」太多痛苦与甜蜜的qíng绪翻涌袭来,一击接着一击,打得兰罄措手不及。
头痛yù裂的巨大痛楚让兰罄猛地嘶声怒吼了出来。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半年多前在破庙里的相逢,之后几个月的悉心照料,每个月月圆他的急切,被喊作陈小jī后他的莫可奈何,从来不曾离他而去的视线,一心一意为他而想的心思……
明明就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明明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他的,为什么他在京城说要离去,而且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放手让他走远?
他明知道他只是忘了还没想起来,为何却是那么容易便让他离开!
时光转换,多年以前那场异变的场景又重回到了兰罄的脑海里。
那年他利用了他,烟花盛开之夜一跃跃下墙头,逃离了令人作恶的皇城,把他留在了高墙深瓦后头。
后来师父来接他了,他心有不安,于是让师父去皇城之中探一探,看看他死了没。
最后,师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以下血淋淋的赵小chūn,一个是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他……
那样的qíng景,叫他惊骇。
他震惊得喊不出声,不明白他为何会被那样对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害了他,让他代他受过……
可是那人就是傻啊……都受过那样的亏了,却还以为自己欠他什么,这些年来面对他时总是低着头……而当年所受的伤,连提也未曾提过……
兰罄在京城之时只记得那人叫百里七,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忘了自己打那年起便决定,这个被他师父所收养、改了名的人,不再是皇城里那个人的儿子。
他为他死过一次,自那之后,便是他的师弟,他所认许的一个人了。
他待他的心,他想起来了。
他对他的好,他也记起来了。
「啊啊啊啊——」剧烈的头痛让兰罄嘶吼出声。D_A
他的声音引来狱卒们的注意,牢内狱卒纷纷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小头儿你不要紧吧!」
「是不是又犯病了啊!」有人慌张地说道。
「那可糟了,小七哥现下人不在这里啊,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金忠豹国哥,拿迷药、拿迷药!」
「找施大人跟南先生!找他们才对!」
狱卒们乱成一团,慌得抖手抖脚,连要先出牢房才能找人来这事都忘了,只是在栅栏外头绕着彼此原地跑来跑去。
兰罄愤怒得一拳打上牢房墙壁,可怕的是只一拳而已,那土墙竟在之后传来「砰砰砰砰」的连声巨响,而后便在狱卒们震惊惶恐的目光底下,墙裂了、碎了、倒了、塌了……
冷风咻咻地从外头灌了进来,兰罄一双凤眸化得血红。
难以宣泄的qíng感积在胸口,几乎要让胸口涨裂开来。他仰头朝天狂啸,愤怒地吼道:「陈小jī,你居然胆敢一声不响地离开我——要是让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所有人见到这般恐怖的景象,都给吓得几乎傻了。
第十九章
一叶正在天香楼里算账,算盘打得是劈里啪啦响,账册上的数字也越加越大。
十八省的天香楼远近驰名,卖的皆是天下第一香,口味皆为天下第一绝,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来过天香楼的,没人不会被这楼里的珍馐美味所吸引。
一叶算盘打到一半,心里想起小七。那小子回来了之后成天都是一副死样子,叫人担心得不得了。他心里盘算是不是直接跟宴浮华要人来算了,小七放在外头老让人欺负,想着想着,都心疼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些喧哗声。
一叶帐也看得累了了,便开门打算到楼下看看,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天香楼掌柜的急急走上楼来,一叶遂道:「楼下怎么这么吵!」
掌柜的见着一叶,便喘着气说道:「二当家的楼下来了个客人,那客人不寻常,才一进来,连坐都没坐下,咱整座楼就都乱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哦?」一叶皱了皱眉头。「怎么个不寻常法?」
掌柜的才要说,楼下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叶探头下去,只见楼下有个身穿乌衣的青年,随手便将个是他两倍重的壮汉提了起来,往门外摔出去,接着又有个男子扑向他,而后那人也被摔到墙上,一整个惨不忍睹。
一叶一见,当下便认定这个乌衣青年是来闹事的,他冷哼一声,手中描金翠玉扇一展,便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派风度翩翩地走了下去,边走边说道:
「到底是哪路的英雄好汉,竟敢来天香楼闹事?你不知道咱这天香楼前头有官府罩着、后头有铁剑门撑腰,而且除这两者以外,天香楼的主子、玉叶公子我──也不是好惹的吗?」
一叶话才说完,底下那乌衣青年一抬起头往他看来,一叶整个人就愣了。
眼前这金冠束发,乌衣在身的青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眸如点漆、眉若远山,尤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邪气中透露一抹天真憨然,让人看了就心猿意马,直想往前扑去。
一叶看得口水直淌三千里。「美、美人啊──」
兰罄挑了挑眉,说道:「你叫谁美人?」
「自然是你!」一叶答得迅速。
「找死。」兰罄嘴角掀起轻轻的笑,手中那绽着森冷寒光的粉末闪了闪,便要往一叶身上洒去。
就在同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一阵声音喊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外头倒着个人?」
那人入内后见着纷乱的大厅和四散的桌椅碎屑,惊讶地又喊:「到底怎么回事,被打劫了吗?」
掌柜的一见着小七,便喊:「七爷回来了!」
小七点了个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而他身后则跟着个沉默的男子,那男子左边空dàngdàng的少了一臂,安静地走在小七身后,气息淡漠得只要不开口,便没人会察觉他的存在。
小七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哪个没长眼的竟敢来天香楼闹事,绝对是不想活了!」
「你说谁不想活了?」兰罄缓缓转过身子,和从外头进来的小七面对面。他朝小七笑了一下,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小七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兰罄,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声音斗地高了起来,整个人也颤了。他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兰罄佞笑一声。「陈小jī你好啊,偷偷跑到这个地方来!衙门里被人叫作小七大人不满意是不是,现下居然要人叫你七爷了,啊!」
小七吶吶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眼神游移不定,而后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师兄……」
「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嗯?」兰罄尾音拉得很长,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那个……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小七手足无措,一会儿握了握手里的扇子,一会儿拉拉衣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罄。
一叶见着小七和这陌生客人两人竟讲起话来,疑惑地道:「小七,你们两人认识?」
小七困难地点下头,他先对一叶说:「这位是归义县县令之子,施小黑大人。」而后再对兰罄说:「这是我小哥延陵一叶,也是这间天香楼的主人。」
一叶一对眼珠子直直盯在兰罄脸上,笑一笑,擦擦口水后说:「原来是官差大人,失敬失敬!」
「我不是官差大人!」兰罄撇了撇嘴。
「啊?」一叶呆了呆。
「我是仵作大人!」兰罄说。
「啊啊,原来是仵作大人,一样失敬、一样失敬!」一叶急忙说。D_A
「哼!」兰罄冷哼了声。
一叶对小七说:「小七啊,你这朋友生得真是……唉……天仙都没这么美,你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得认识这么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啊……」
一叶这人向来就喜欢美人,看着兰罄那张jīng致的容颜,说话时人便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过去,而且靠过去之后,手也伸了出去,心里想着兰罄那看起来chuī弹可破的肌肤摸起来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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