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古风]_狄灰【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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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庭海看了看托盘,像是手中端着的是千金重担似的,他踌躇着走到门口,先敲门通报一声,等到里头的甘棠应了,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了。
司徒碧的房里窗户半开着,用帘子当着,以免风直接chuī进来令司徒碧感觉不适,因此光线并不太好。张庭海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进去,到了chuáng边,贴身服侍的甘棠忙接过了东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公公声音放小些,公子好不容易睡着了。”
张庭海点点头,和甘棠轻手轻脚走到一旁。张庭海说:“总算是睡着了。大人和皇上置气不肯合眼,可把皇上给急坏了。这不,又叫太医熬了些滋补调理的药,加了镇定安神的药材,等你家公子醒了,你给劝着喝了。皇上也是累惨了,估摸得睡上好一阵,这里就jiāo给你了。”
“可……”甘棠哭丧个连嘟囔着,“我哪里能劝得动……公子也是因为失血,再加上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才撑不住睡过去的,哪里是我劝的呀……”
张庭海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甘棠,心里也是极同qíng,可他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本来也是,连皇上都束手无策何况他们这些下人?正想安慰他几句,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几个宫女慌里慌张地低声叫着:“小姐,小姐不能进去,陛下有旨……可不敢惊扰了大人休息啊……”
听这声音,张庭海和甘棠都是一愣,又听那喧闹声正朝这边过来,赶紧往门外走,这阵还听到了司徒瑾的声音:“六姐……哎哟我的六姐……别去啊……十哥还病着……你可不能骂……哎哟……”
“司徒小姐!”张庭海快步走出去,适时地挡在门边,堵住了门口,一本正经地说:“司徒小姐,陛下有旨,不得打扰司徒大人休息,违者……”
“你给我让开!”司徒婉b也不管什么大家闺秀淑女形象了,一把搡开张庭海,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房中,张庭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好歹也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一旦抬出陛下的名号来,就连朝中重臣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可如今居然被一个女子一把搡到了地上,顿时都有些呆了。而他旁边那些宫女太监,更是吓得不知所措了。
“小十!你给我起来!气死我了!”司徒婉b泼妇一般叫嚷着进了房中,她穿着浅绿的衣裙,像是被风chuī动的柳梢似的,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一抹亮色。
“小十!你个破孩子!你存心让大家难过是不是?!”司徒婉b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怒火冲天地冲到了司徒碧chuáng前,本来还想骂,但是看着躺在chuáng上的司徒碧那荏弱不堪的样子又骂不出来了。
司徒婉b愣了好一阵,好半晌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坐到chuáng边,用战抖的手拉住他放在被子外面包裹着纱布的手,轻声说:“小十,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你个破孩子,把姐姐吓坏了知道不?给你娘知道了,还不得急出病来!你个破孩子,怎么忍心啊!”
司徒瑾跑进来,他身上的伤害没好,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连声劝道:“六姐,快走吧!让十哥好好休息,你别再打扰他了……”
“休息?这哪里像是在休息了?简直就是等死!”司徒婉b一下子来火了,指了指一旁托盘里的药盒汤羹,骂道:“死孩子,不好好吃东西,病死了好让姐姐我伤心难过,觉得对不起你是不是?”
“姐……”司徒碧艰难地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又闭上眼喘了几口气,才又继续说,“你……不要……管了……”
“不管?不管你就要给我上西天啦!死孩子……死孩子……”司徒婉b又抹了一把泪,拉着司徒碧包着纱布的手腕哭道,“你这死孩子,你这样姐姐很难受你知道不?搞得好像是姐姐bī你的一样……”
司徒碧摇摇头,想要解释,可是司徒婉b失控起来嗓门奇大,实在弄得他头昏眼花脑中昏然,只能沉默地听司徒婉b哭诉:“小十,你听姐姐跟你说,姐姐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陛下,当时答应进宫选妃那也是一时气糊涂了。君泰这个傻子失势了,一声不吭就去了黔州,一封书信都没有,我以为他把咱们都忘记了。后来你入朝为官,我听瑾儿说你也过得很不开心,姐姐当时那叫一个气啊!我就想,若是当不成太子妃,我也要做陛下的皇妃,叫他君泰看看,我司徒婉b也不是非他不嫁的!况且我进了宫,也多少能照应你一些。再说了,爹爹那些做法我也很不赞同。家里那些个姊姊妹妹,一个个都训练成大家闺秀,要笑不露齿端庄大方,不许擅自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许抛头露面,一旦做了什么不合适的就会受罚,轻则面壁思过抄写经书,重则家法伺候。司徒家的女儿们,甚至比你们这些男儿更加不易。之前我也忍了,知道这家族几百口人,几百年的风光际遇不是那么轻易就来的,可是看看你,再看看瑾儿,瑾儿上次回来偷药被抓住后受得那些罪,姐姐觉得再也受不了了……”
司徒婉b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张庭海见状,赶紧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还有甘棠都退了下去,有小太监问他要不要找皇上过来,张庭海扇了他一巴掌唬道:“芝麻绿豆的小事也敢惊动皇上!”于是再也没人敢多嘴了。不过,张庭海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位祖宗想来也是压抑得太久了,恐怕这么闹一闹,反倒有可能帮他解开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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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婉b继续道:“那天要不是我来那么一出,瑾儿可能都被打死了,瑾儿这死孩子,被抓住了也不知道跑,还搞得慷慨从容像义士赴死一样,简直傻透了!那天我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便带着瑾儿跑到京城来了。后来姑妈出事父亲赶过来,也没有把我怎样。大哥那傻子,以为带着几个兄弟姐妹故意冷淡孤立我我就会怎样,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么?傻孩子,你就是一天心事太重想得太多了,所以才会老是生病。你看司徒珏,还有瑾儿这帮脑子不好使的,一天活蹦乱跳吃得好睡得好的,不都是因为缺心眼儿吗?”
司徒瑾听婉b这么一说,不由瞪大了眼睛想还嘴,可婉b并没有给他机会,一个bào栗弹过去,横道:“小十六你给我闭嘴!”弄得司徒瑾只能灰溜溜地捂着脑袋站在一边直撇嘴,这时候司徒碧也没能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可能是有些岔气了,又轻轻地咳嗽着。司徒婉b见状,对司徒瑾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小心地把他扶起来靠到软垫上。司徒婉b看了看一旁的药碗,端起来递到司徒碧嘴边说:“来,喝点润润嗓子。我说你这院子里下人都是gān啥吃的?一口水都没有!还说什么永和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我看陛下也是糊涂的!”
“姐……”司徒碧反手握住司徒婉b的手,轻声说,“隔墙有耳……”
“死孩子!”司徒婉b掐了他一下,继续说,“你就是这样,顾虑太多了,才会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到后来,便觉得那里都没有出路,心里才会憋屈。小十,你说人活这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你全为别人考虑了,你把你自己放在哪里?还硬bī着自己去做一些不想做不愿做的事qíng,心里怎么会开心呢?再说陛下,你明明不讨厌他,可总是和他对着gān,用话来刺激他,想要把他从身边推开,可是真有一天他要放手,你心里又会觉得难过,我说得对不对?就像上次,陛下把你送回来了,你却又想不通了,气得病倒。姐姐说的,对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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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碧窒了窒,无奈地笑道:“可是姐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迟早是得嫁给君瑞的。即使你有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家里始终是会有办法让你服从的。醉生梦死的解药,瑾儿到现在也没能研制出来,唯一的那颗,现在也已经被我吃了……若是你执意违抗父亲的意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父亲现在没有把你怎样,但是……”
“但是什么?”司徒婉b一脸不屑地打断司徒碧的话,笑道:“我知道,父亲迟早会让我吃那个该死的醉生梦死,可是你这傻孩子,他我吃,我就必须吃下去么?我不会偷偷吐出来么?抠喉咙催吐,用鹅毛,用药引吐,天下还没有一个办法能让它吐出来么?当时给你吃那个东西,你这绝顶聪明的脑袋怎么就没想过把它吐出来呢?”
司徒碧又是一窒,的确,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恐怕司徒家之前好几代入朝为官的族人也都没想过这些旁门左道。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最多的恐怕是对这个药所带来的威慑力的恐惧,哪里会想到这一层?
“所以啊,姐姐觉得你简直是个榆木脑袋!”司徒婉b抬手拍了拍司徒碧的脑袋,笑道:“世界上哪有无法解决的事qíng?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这傻子,以后不许再给我犯傻了!”
“咳哼!”就在司徒婉b抬手想要拍司徒碧脑袋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姐弟三人转过头去,看到一脸yīn沉的君瑞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口。他的头发略有些凌乱,眼睛也布满了熬夜后的血丝,一双通红的眼盯着司徒婉b伸向司徒碧的脑袋的手,像是被别人侵占了地盘的豹子似的,随时都有发火的可能。不过当君瑞的目光对上司徒碧略带了笑意的脸时,那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也不再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沉默无语地对望着,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对方一样。
“陛下……”司徒婉b一脸巧笑,对君瑞行了个礼,又戳了戳呆在那里看着君瑞的司徒瑾,生拉硬拽着,把司徒瑾拖了出去,留下房里两人,一言不发地呆在那里。
“陛……”司徒碧先开了口,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包着纱布的手腕,轻声说,“君……瑞……你……怎么……呃……你不是……回……回宫了么……”
这个口开得很艰难,因为之前的冷战,司徒碧没有对君瑞说一句话,用沉默和绝食来表达自己的反抗和反感qíng绪,那时候他实在是觉得活得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而现在,司徒婉b的那番话,又让他的心豁然开朗了,他不由觉得,原来在自己面前的,还有很多很多的选择,还有很多条路。即使这些路很坎坷,布满荆棘,但是有婉b在,有瑾儿在,有娘,还有君瑞,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这样开口跟君瑞说话,他又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抬头看君瑞一眼,尴尬得说话都有些结巴,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一张脸涨得通红,头也越来越低。
君瑞没有回答,看着他那张雪白的脸慢慢染上一抹红色,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这种把心放回肚子里的安详之感让他觉得疲惫从四肢百骸里蔓延上来,他不由分说地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上了chuáng,和衣躺下,伸手抱住了司徒碧,把他紧紧搂在了怀里,把他的头拼命似的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中途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这样紧紧搂住了,不断亲吻他的发顶,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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