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和堂中,除了二房还有的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孩子,大约六七岁年纪,肌肤白嫩,长着淡淡的婴儿肥,十分可爱。
“这是你弟弟,”秦老夫人介绍道,“名叫嘉礼,小字琰奴。你们是嫡亲姐弟,同气连枝,日后定要相亲相爱。”转向顾嘉礼,慈爱吩咐道,“琰奴,还不过来给你三姐姐行礼?”
顾嘉礼年纪还小,听着秦老夫人的吩咐,便懵懵懂懂上来,他还在孩子的懵懂可爱期间,面容清俊,生的既不似顾鸣,也不太似苏妍,上前一步,朝着顾令月行礼道,“琰奴见过三姐姐。”
顾令月怔了片刻,轻轻还了一礼,“三弟弟。”
顾嘉礼仰头望着顾令月,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忽看开口问道,“三姐姐,我听说,母亲不喜欢我大姐,可是真的?”
顾嘉礼的声音天真童稚,荣和堂的气氛却忽然一冷。众人都看着顾令月,神qíng有几分尴尬。
顾令月五味杂陈,低头看着面前的男童,这个男童是顾嘉辰的弟弟,自己的阿爷和苏妍的孩子,可纵是如此,看着这个孩子,总生不出十分讨厌的qíng绪,她蹲在顾嘉礼面前,笑着道,“你是听谁说的?”
顾嘉礼怔了怔,偏着头皱眉道,“我也记不得了,好像是听很多人说起过。”
顾令月微微一笑,“这个事qíng可不好说的,可是我想着,一个人若是素xing良好,便是有一千一万个人不喜欢,也没有相gān的!”
“这样啊!”顾嘉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大母特意让人向朱姑姑打听了,说是你口味偏清甜。这红棱汤是照着江南菜谱做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顾令月十分感动,“该当是孙女儿孝敬长辈才是。”
“真是傻话,”秦老夫人将顾令月揽在怀中,笑道,“一家人就要亲亲热热的,才是兴家之道么!”
荣和堂的家宴颇为和谐,老夫人和顾令月祖孙qíng深,顾鸣刚刚得了准许放顾嘉辰出来,面上正有了笑的模样。二房上下更是凑趣,这一顿家宴气氛分外和谐。
韩国康公一辈子共有二子一女,俱为秦老夫所出。女儿顾棠娘远嫁蜀地,二子顾鸣和顾轩尚未分家,顾鸣继承了国公爵位,占了主院。二房居住于西路园子前的一排院落,大约占了国公府西路的二分之一。府中下人惯常称呼二房所居之地为西房。
家宴结束后,范氏伺候着顾轩回了西房正中最大的一间院子,他们夫妻居住的柏院,笑着道,“之前听了些三娘的事qíng,一直以为三娘子和公主截然不同,是个xing子骄傲的孩子,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个温文和气的孩子,只是骨子里有几分倔xing子。很讨人喜欢呢!”
顾轩叹了口气,“三娘子是公主教导的,如何会差到哪儿去?说起来也是当年阿兄做错了,无论如何,公主方是顾家正室嫡媳,该当盛重相待的。”
范氏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柔声道,“事已至此,夫君,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阿爷,阿娘,”一身鹅huáng色的衫子的顾婉星打起帘子进来,如同一缕欢快的轻烟,飘进了端庄的柏院。头进来。娇柔的如同二月迎chūn花。
她是二房的嫡女,虽然不如大堂姐顾嘉辰妩媚,也不如小堂妹顾令月清美,在二房也是受人娇宠长大的女儿,尚带着几分意气里的天真,笑盈盈问道,“往日家中只有大姐,大姐比我年长,是伯父唯一的女儿,素来受宠,我自是向着大姐的。如今三妹妹回来了,瞧着三妹妹和大姐姐不大和睦,若她们日后起了冲突,我可怎生办呢?”
顾令月和苏妍母女之间,顾令月身后有一个公主,顾嘉辰则有着韩国公顾鸣的疼爱和一个受宠的姨娘生母。二者隐隐相对,顾婉星问的,实际上是二房在这一场较量战争中站在哪一方?
顾轩皱了皱眉头道,“这还用的着问么?三娘是嫡女,阿瑜不过是庶女,且三娘子的母亲是丹阳公主,这位公主可是极受宠的,若日后当真你两个姐妹闹出事来,你自是该明文向着些你三妹妹的。”
顾婉星点头柔顺的应了,“阿爷,我明白了!”
顾轩起身道,“我到外院书房去见一下陈先生,待会儿回来。”
顾婉星起身恭送道,“阿爷慢走。”
一弯星月挂在藏蓝色的天幕下,无数颗或明或暗的星子挂在一旁。柏院淡绿色的纱罗帷幕在夜风中微微飘扬起来,范氏坐在绫罗掩映的锦绣坐榻上,想起多年前,自己在这座国公府中不经意窥破的那个秘密。
公主是韩国公府的长媳,出身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己和顾轩议亲,即将出嫁的时候,娘家母亲叮嘱自己:过了门,定要将这个公主嫂子高高的供奉起来,什么都不要和她争,只要得了她的欢心,想来有的是好处。
嫁入国公府后,她谨遵母亲的话语,对公主嫂子面上十分尊敬,公主xing子和善,并不苛待她这个妯娌,公主从宫中出降的时候妆奁无数,手面宽绰,自己得了她的照顾,在韩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十分好。她私心里仰望公主,几乎要以为,公主生活美满,除了暂时没有生下国公府的继承人,没有什么遗憾了。直到某一天,她偶尔发现,国公府同水庄子送到府里的白桃,送到公主正院的桃子分量十足,大而红。而送到妾室苏妍的碧兰阁的,却是一批小的。同水庄盛产桃子,范氏曾经去过,是知道的,桃林南面一片结的桃子个子不大,滋味却是极甜,是同水庄最好的品种。比南边品相大红的桃子滋味要好的多。
苏妍身为韩国公顾鸣的妾室,平日里在国公府中低头很少说话,不显山不显水,但屋子里得到的桃子竟比主母公主得到的要好的多。范氏不免生出怀疑起来,之后的三四个月,着意留意大房动静,终于惊骇的验证出一个事实:国公府中,韩国公顾鸣的嫡妻是丹阳公主顾长宁,苏妍不过是公主随意为国公納的一个小小良妾。但顾国公私下里却更宠爱苏妍,只将公主当做了明面上的招牌高高的供着。
公主自然是尊贵的,可是在这座国公府中,只要你对公主做到表面上的尊敬,公主便不会难为你。但苏姨娘不一样,苏姨娘面上虽不显,却是顾国公的心头宝,只有你暗地里捧着苏姨娘,才能让国公对你另眼相看。而公主固然尊贵,这座国公府里当家作主的究竟是国公。渐渐的,忠心向着公主的下人被黜落下去,一批明面尊敬公主、暗地里却向苏姨娘母女奉好的奴婢被韩国公顾鸣提拔起来。久而久之,顾国公身边的下人便都集齐了这样的人,养成了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的习惯,反而对碧兰阁的苏姨娘母女尊敬起来。
——这可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天家贵女的公主,竟比不得一个小户人家出身,除了柔顺没有丝毫长处的姨娘。可是这个笑话,在韩国公府里真切的上演了。作为这场笑话的旁观者,范氏目睹了整个过程,察觉了丹阳公主在这座府邸中表面光鲜,实则危机重重的局面,不由感慨起来:便然你是尊贵的公主,若是你自己立不起来,也只有被人糊弄的份!
而,能够和国公联手,将公主身边的人都瞒的滴水不漏的苏妍,又岂是一个省油灯?
“阿娘,”顾婉星望着母亲面上变幻不测的容颜,好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范氏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叮嘱女儿,“你别听你阿爷的,”在女儿耳边悄悄教诲道,“日后你和堂姐妹间处着,你三妹妹自然要捧着,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也别得罪了你大姐!”
顾婉星面上闪过疑惑神色,问道,“为什么呀?”
范氏瞧着女儿茫然疑惑的神奇,伸手指推了推顾婉星的脸颊,“傻了吧唧的!公主虽然尊贵,可是她又不住在国公府。如今国公府里当家的,可是你大伯。你说说,你大伯心里向着谁?”
“那自然是大姐姐。”顾婉星道。大堂姐顾嘉辰是顾鸣心中最心爱的女儿,顾令月拍马都赶不及。
“那就是了。”范氏道,“我们二房是国公府次支,依附着你大伯过日子。如何好违逆你大伯的心意,去转而支持你三妹妹?”
顾婉星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点头信服道,“阿娘,我明白了!”一双眼睛倾慕的看着范氏,“还是您厉害!”
“那当然,”范氏扬高了头,昂然道,“你如今还差的远呢,好好跟着学着点!”
第94章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姐妹)
一弯月亮挂在藏蓝色的天幕上,天边的云层飘过来,将月华清光缓缓遮住。 令月在国公府的第一日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第二日,顾令月在棠院的黑酸枝花鸟同chūn架子chuáng上起来,意识还有几分迷糊,待到眨了眨眼睛,见到头顶有些陌生的石榴红缠枝藤蔓黻帐,方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国公府的棠院了!
“娘子,”红玉的声音在外头传进来,“你可要起来了?奴婢进来伺候你盥洗了!”
“嗯,”顾令月坐起身,点了点头,“进来吧!”
起居室的黑漆酸枝雕花妆台上,映照出顾令月雪白清丽的容颜,乌芳快巧的绾了一个惊鹄髻,顾令月换上一身银红色暗条花纱小衫,翠绿隐花双罗裙,披上一条鹅huáng泥金披帛,她出了棠院,前往荣和堂向秦老夫人请安。
玛瑙在帘子下朝秦老夫人禀道,“老夫人,三娘子来给你请安了!”
秦老夫人苍老的眸子中闪过惊喜之意,连声吩咐道,“快让三丫头进来。”
顾令月从秋色的帘子下进来,秦老夫人穿了一件家常棕红色袍子,坐在荣和堂次间正榻上,袍面上面用深红绣线绣着错错落落的铁线梅花。
荣和堂秋色的帐幔掀起,顾令月从下头走进来,
“孙女儿来给大母请安,大母万福。”
“好,好,”秦老夫人连声道,“留娘,你过来。”招手让顾令月到自己身边,揽着阿顾在自己身边坐下,怜惜问道,“昨儿个是你第一天回府住着,觉得住的可还习惯?”
顾令月看着秦老夫人慈爱的面容,心中感动,抿嘴笑道,“劳大母牵挂了,留儿一切都好。”抬头瞧着老夫人的容色关心,“瞧着大母气色倒好!”
“哎哟,”秦老夫人笑眯眯道,将顾令月抱了个满怀,摩挲道,“真是个好孩子!”向着周身丫头道瞋怪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满府上我有这么多儿子、孙子,统有哪个顾的问我的身子脸色状况?留儿刚一回来就关心我的身子。那些个子,统统都没有我的小留娘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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