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本xing之中亦有一些执拗,不喜被人挑拣,既然无法推了去,便全力以赴,不愿让人随意臧否。每日课业繁重,便是平常少女亦禁受不住,阿顾小小年纪,身子骨又弱,学的愈发辛苦。飞仙殿中的丫头们多瞧着她的模样都心疼的很。
这一日夜色深深,寝殿中的金箔宫灯依旧绚亮。灯阿顾坐在宫灯下头研习一本棋谱,碧桐取了热帕子揉着阿顾因为先前练琴而红肿的指头,心疼道,“要不明日跟几位女师求一求,让她们减轻一些吧!”
第128章 二一:朱夏花落去(之了结)
热气包围着阿顾的指头,阿顾舒服的呻吟了一声,手指伸缩片刻,露出一抹苦笑道,“这几位师傅都是大周才女,再说了,她们虽严苛一点,但也没有什么坏心,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能让您这样cao劳啊!”碧桐大声嚷了出来,她眼眶儿一红,赌气道,“娘子你身子本就弱,自她们开始教课之后,你每日里睡的晚,起的早。赖姑姑都说了,若是你一直这么辛苦下去,怕是要生起病来。从前娘子随着太妃和卫夫人念书学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啊。娘子一直以来都受宠,如今瞧着,脸色都比从前憔悴多了!”
飞仙殿中金箔玫瑰宫灯烈烈燃烧,跳了一个毕驳,阿顾望着明亮的灯花,想了片刻,浮萍随波逐流,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若想要安宁稳定,需要做一株将根系深深扎入土壤的大树。自己对日后的人生早有定算,也许几位女师确实是一片好意,但自己本不必为了迁就别人而委屈自己。想明白了道理,心思就凝定下来。将手中的棋谱一合,大力丢在一旁锦榻之上,唇角高高翘起,瞧着碧桐道,“碧桐,我想明白啦!明儿我会和几位女师好好说说道理。”
碧桐瞧着阿顾洒脱的笑意,心中感染,也露出笑容来,由衷赞道,“那可就太好了!”
清晨的东都便落了一场雨,细细雨滴沿着飞仙殿檐落下,织成了一副雨帘,阿顾坐在窗下,纤指按在临照琴上,弹了一曲《渔舟唱晚》。薛夫人立在一旁,闻着阿顾凝涩的琴音,眉头深深皱了起来,默然片刻,“这一曲《渔舟唱晚》,顾娘子弹着似乎比诸昨日并没有什么进步?”顿了顿,“顾娘子,恕我直言,你在琴艺上的天赋是尽有的,只是缺了练习。若是能照着我的指点勤加练习,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名家。今天晚上花两个时辰,好好练这支《渔舟唱晚》,明日莫要在让我失望了!”
阿顾转过头来,悠悠道,“薛夫人,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我晚上苦练两个时辰,的确可以把这支《渔舟唱晚》弹的更好听。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如今随着你们学习,您对我要求每日下课后加练两个时辰琴曲,许娘子希望我每日打两个时辰棋谱,景夫人和从夫人也希望我日日在书文女红上多用些心思。可一日时辰有限,我若是全都照着你们的铺排,怕是每天从早上睁眼到晚上上chuáng全部都不够呢!”扬起下颔,睥睨道,“可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薛夫人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阿顾的柔顺,不意阿顾忽然反抗,登时不悦,眉头皱的像打了褶子,“顾娘子!”顿了片刻,忍耐道,“我知道您如今年纪小,喜欢玩乐,也是有的!可老话说,‘有志者事竟成’,任何技艺都是要有苦练做基础的,若是你一点苦功都不愿意下,又如何能够成才呢?”
阿顾心中升起一股郁气,在薛夫人面前抖了抖雪白纤细的手指,朗声道,“夫人,我不是不乐意下功夫,只是人jīng力有限,学海却是无涯,如何能够全部顾的过来?我的心思很小,只想择一门自己喜欢的才艺,花费多半心力jīng研!我心醉画艺,拜在卫大家门下,习画至今已经一年,以后也将继续学下去。至于琴道,”目光落在面前的临照琴上,“古琴是百乐之首,琴艺也是一门巧艺,自然是很好的。可我心爱有限,确实无力深学!”
薛夫人眉宇之间扬出一丝怒意,“琴道乃是圣灵之事,如何能让你这般践踏?”她掸了掸长袖,生硬道,“臣妇前来教授琴艺,乃是奉了圣人任命,请你不要为难臣妇,您若是不肯配合,臣妇等很难向的圣人jiāo差的!”
阿顾今日虽摆明车马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也确实是有自己的道理,也算得苦心孤诣,薛夫人却一意孤行,丝毫不顾及阿顾的为难之处,甚至拿姬泽来压阿顾。阿顾这些日子的忍耐在薛氏这番话中到了极致,忍无可忍,“砰”的一声,将面前的琴案给砸了。
薛夫人吃了一惊,蹬蹬的退了一步。
“我用不着你去给圣人jiāo待。”阿顾扬起雪白的下颔,望着薛夫人,目光璀璨如刺,“我自己亲自去jiāo待!”
天空的雨意渐渐收束起来,阿顾从飞仙殿中出来,怒气冲冲直冲弘阳殿。轮舆在弘阳殿后长廊上急急滚动,发出轧轧的声响。内侍梁七变匆匆从殿中出来,拦着阿顾,“顾娘子,你不能进去!”
放低了声音,“大家这时在里头与几位丞相商议国事,您实在不能进去。”
阿顾忍住了心头怒气,问道,“那九郎什么时候能有空闲?”
梁七变苦笑道,“这个奴婢也实在不知啊!”
一个青衣小宦官匆匆行到梁七变面前,在他耳边禀了一些事qíng。梁七变目光微闪,躬着腰对阿顾禀道,“顾娘子,是如今实在有些不方便,要不您先在偏殿里等一等,待到过会儿几位丞相出去了,奴婢就进去给您禀报?”
阿顾从初始的激动qíng绪中冷静下来,也明白梁七变的劝话是最好的意见,顿了片刻,点了点头,“梁内侍,劳烦你了!”
偏殿帷帐低垂,地衣深红,一片寂静,宫人捧着茶鼎进来,在阿顾手边的琉璃盏中沏了一盏茶羹,阿顾坐在窗下,听着残留的雨水透过屋檐打在阶下檐廊上,一滴一滴。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得弘阳殿中传来一声咿呀声音,杨钧和等人败退之后,踏踏脚步声从殿中出来。过了片刻,梁七变执着拂子进来,对着阿顾行礼道,“顾娘子,大家请你进去!”
阿顾颔首,“我这就过去。”
弘阳殿中金碧辉煌,角落中的青铜夔纹shòu首香炉吐着淡淡香气,阿顾进了殿中,见姬泽坐在玄漆橡木长御案,手中持着一支朱砂笔,在奏折上圈点批注,听见轮舆声抬起头来,问道,“阿顾,可是有事?”
阿顾本是怒气冲冲而来,在偏殿侯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心绪已经有些平静下来,“九郎,我不想再上课了了!。”
姬泽登时讶然起来,阿顾却打定了主意,在姬泽投she过来的目光下挺起单薄的脊梁,侃侃而叙,“我知道九郎是为我好。可是我确实对弹琴、下棋兴趣不高,女红更是一丁点都不稀罕。有时间的话,我宁愿将时间花在多画几幅画上,再不济就是多瞧几本书也比一遍遍的练琴、打棋谱要qiáng。”她想起最近小半个月的委屈,鼻子一酸,眸中滴下水意来,“这些日子来,我都没有时间好好的画一幅画了!”
姬泽稍稍诧异,此前阿顾也曾在自己面前婉转求过一次,只是自己认为阿顾是懒散,拒绝了她的求qíng。但阿顾此时这样决然的跑到自己面前摞下了这般的话,显见得她的问题决不仅仅是如自己初想的这样简单。
“怎么了?”他问道,“你可是对几位女师不满意?若是你着实不喜欢她们,朕可以换了她们。”
“不仅仅是这般。”阿顾吸了吸鼻子,道,“九郎你盼着我做个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的人,可阿顾资质愚鲁,且世间难得完美,凡事不可太尽,阿顾只心许绘画,对弹琴、下棋着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实在不愿意委屈自己,求九郎许了阿顾!”
姬泽瞧着阿顾,顿了片刻,道,“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阿顾先前仗着激愤一吐畅快,这时候将心中话语倒完了,倒有几分怯惧起来,怯生生的瞧了姬泽一眼,点了点头,“那九郎,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轮舆声消失在殿外长廊上,弘阳殿中玄帷微张,龙涎香冲淡清凝,姬泽静默片刻,开口问道,“你近来对飞仙殿那边可还了解?顾娘子那边究竟是什么qíng况?”怎么阿顾忽然过来,对自己言辞激烈,要求辞去女师。
梁七变伺候在一旁,闻言躬下身子,小心翼翼斟酌答道,“奴婢也只是略微了解一些,听说薛夫人等几位女师都是官宦女眷,xing子孤高,对顾娘子的要求严苛了些,课业也繁重,顾娘子这些日子确实是辛苦了一点。听说飞仙殿每日里灯火都要到深夜才歇呢!”
姬泽确实是关心这个表妹,但是繁重的国事注定了不可能分出太多心力关照阿顾,闻言目光微灼,顿了片刻,道,“朕知道了!”
姬泽翻阅了片刻奏折,一时无事,索xing将手中的奏折摞到一边去,起身往后宫而去。
如今太初宫中并无高位妃嫔,随皇帝前来东都的后妃被安在偏宫袭香院。薛采作为后宫中此时位份最高的美人,独居院中正殿舞阳阁。
水红色的帐幔微微拂动,显现出水波一样的纹路,舞阳阁中宫灯明亮,薛采一身绛红宫裳,一头青丝挽成堕马髻,斜斜坠在发侧,风姿风流妩媚,把着手中的青玉冰裂纹注子,将清冽酒液倾泻在面前的金瓣葵花盏中,双手奉给姬泽,“圣人,您小酌一盏吧?”
姬泽接过金盏,一口将盏中酒液饮尽。
薛采侧觑着姬泽面上微微烦悒的神qíng,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人可有什么心事么?不知臣妾可有那个福分,能为圣人分忧?”
姬泽闻言犹豫片刻,太初宫中琐事烦神,他素xing骄傲自负,朝堂上的国事自然不会和后宫女眷商讨,但想着关于阿顾的教养问题,薛采同为贵眷女子,说不定有一些建设xing意见,于是开口问道,“薛氏,皇祖母和六皇姑将阿顾托付给朕,朕为阿顾延请知名女师,盼着她能够兼修,今日阿顾却到弘阳殿,跟朕说她不愿意再随几位女师学了,你觉得阿顾这般作可有道理?”
薛采眸光微闪,顿了片刻,柔声道,“圣人对阿顾妹妹可真是疼惜!臣妾倒是觉得,圣人对阿顾妹妹的要求确实是过高了?阿顾妹妹年少懂事,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她练了一手好书法,书画之上也颇有灵xing。可见得这些年读书习画也都是认真的,能够让她不顾一切跑过来向圣人你求qíng,想来几位女师的要求确实是严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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