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十娘哪怕就是被崔家人送进了洛阳,她也是不惧。
她是真的不在意,崔氏看在眼里,心中便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我那嫂嫂宠坏了的,此事之后,我会令人修书一封,送往青河,使长辈好好管教他的。”
傅明华听了崔氏这话,微笑着低垂下头来,没有出声。
崔氏见她这模样,不免笑容便滞了滞:
“如今你也这样大了,当初是谢家对不住你。”崔氏叹了口气,突然开口。
这话倒是让傅明华有些意外,没想到崔氏会直接说出这话来。
“只是还请你不要记在心上才是。世家维持不易,旁人只看世家风光无比,却想不到这盛名之下,也是各有难处的。”崔氏微微一笑,她这样的开口,远比当初谢氏张嘴与她直说将来与谢家维持关系,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话来得不知高明了多少。
“世家要繁衍,如何繁衍,都是得由子孙后辈共同的努力。”这一刻的崔氏不再是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而是眼神里带着从容与智慧。
“有时小辈急功近利,可能忽略了许多事qíng,有些方面便做得不是尽善尽美。”崔氏的手将傅明华握得更紧,“比如你的母亲,以及我们,都有疏忽之时。但是你的曾外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他对我说,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意识不到这错误,得不到弥补的机会。”
崔氏直接的撕开了谢氏一直隐藏在心里,害怕又不敢面对的事儿。
可能这便是岁月积累出来的智慧。谢氏在面对傅明华时,未抛弃母女之qíng前,她永远都是冷淡而疏离。
第二百一十章 利益
而在事qíng发生之后,谢氏是以冷淡的面具,掩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可是事qíng隐藏之后并不代表便解决了,谢氏不愿提及面对,并不是说以前的过往烟消云散了。
但太夫人的做法又与谢氏不一样。
谢氏都拉不下脸来说的事儿,她却直言不讳的提了出来,没有顾忌谢家脸面的意思,也不顾她已经七十了。
从这位太夫人身上,傅明华甚至能理解世家贵族能传承至今,真正的原因了。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崔氏动qíng的拉了她的手,言词恳切:“元娘,曾外祖母在这里求你,给我们一个机会,给你母亲一个机会,给谢家一个机会。”
傅明华望着崔氏这张脸,她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làng,经历过两朝数代。
当日初见她时,崔氏高高在上,可此时她却为了谢家放低了身段,只求她饶过谢家。
“若是我没有得到赐婚,您还会这样求我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心里明白这一点,崔氏也明白得很。
太夫人不相信傅明华这样聪明的人,会问出这样的话。
崔氏愣了一下,目光与她对视,却见傅明华温和的望着她笑,在等着她的回答。
要怎么回答?若是傅明华没有作用,大家心里都清楚,崔氏不会求她。
可这样明显的问题,她这样聪明,难道想不到吗?
莫非要骗她,说出那些虚伪的话?
崔氏脸色yīn晴jiāo错,半晌之后,她望着傅明华摇了摇头:“我不会。”她话一说出口,就见傅明华笑起来了,崔氏目光死死盯着她看,就见傅明华温和的道:“那曾外祖母认为我为什么会呢?”
太夫人脸色刹时就变了。
她明白过来傅明华问自己这话的意思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是傅明华没有利用价值,谢家也不会如此对她。可同样的道理,若谢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傅明华为什么要与谢家亲近,帮助谢家呢?
刚刚那一瞬间,若太夫人虚与伪蛇,怕是傅明华也会与她一般的态度同她周游,但崔氏的选择不同,傅明华便也用了相同的态度与她说话。
崔氏握紧的手,缓缓放开了,傅明华倒是反手将她拉住:“曾外祖母还请小心。”
这句温和关切的话不止没让崔氏感动,反倒使她心中更凉。
从一开始谢家便料错了她的态度,以为她是因为当年谢氏抛弃之故,才与谢家并不亲近,可此时看来,她并没有将这事儿放进心中。
与谢家不亲近的原因,恐怕只是认为谢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罢了。
“曾外祖母这话说得对,若我不是如今的我,对谢家来说便什么也不是,您不会来找我谈话,也不会求我给谢家一个改正的机会。”傅明华歪了歪头,眼神带了几分欣赏之色:“可是您根本用不着这样做。”
“我一直认为浅薄的亲qíng并不足以支撑起牢固的亲近关系。”
若谢家一旦有一天有本事能与她互惠互用,那么她与谢家自然亲密无比。
可要是谢家注定衰败,谢家又凭什么让她像谢氏一般,为谢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从目前的qíng况来看,嘉安帝继承了太祖的xing格,不能容世家的存在,迟早是要铲除的。
燕追骨子里流的是皇室的血,一旦他将来登位的那一天,今日的他怎么举着屠刀一步一步迈向皇位,他日便会怎样拿着刀对准这些世族。
所以说崔氏送女儿进宫有什么用处呢?
当年崔贵妃的进宫,并没有使崔家放下心来,哪怕是生出的儿子有崔氏一半血脉,可那又如何?天子始终是天子!
崔家野心太大,想使皇室的血脉一步一步净化为姓崔的,可是崔家怎么不想想,天下乌鸦一般黑,嘉安帝不能容忍世家存在,凭什么崔家人认为燕追会容忍呢?
世家掌控了朝廷人才的运用,可当年杨玄里投状无门之事,太祖又怎么会像表面一般无动于衷呢?
自那之后,大唐推行科举制度,像谢家这样的世族,终会有一天,举荐人才不再只是他们的单独优势,而天下有学之士会成为天子门生,到了那时,谢家还能再剩下什么?
世家衰败傅明华都可以料得到的,燕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崔贵妃怕是意识到了,才会拒绝崔氏再送女儿入宫。
傅明华微微一笑,崔四郎是恨错人了。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当日岳阳楼上,燕追神qíng慎重的说着,他不需要人来服侍。
当时的她并没有想那样多,此时回想起来,再与当时燕追言外之意一细思,傅明华脸颊又微微泛红。
恐怕那会儿的他已经知道崔家的事儿,却并没有与自己说,而所谓的不需要其他人服侍,怕也是指这个了。
她嘴角边刚露出微笑,神色又渐渐凝重。
“我明白了。”崔氏一下便像是老了十岁,更显龙钟之感。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的,只是她将傅明华当成小孩儿对待,认为稍有言语便能使她心软罢了。
“早些回去歇着吧,夜凉了,让人给你烧个暖手炉。”
崔氏打算落空,却并没有即刻翻脸,反倒仍是温柔慈和,又吩咐了丫环替她烧个暖手炉,还qiáng撑了jīng神道:“我那里有几块厚缎,这个时候用来做斗蓬,此时披着倒是好。颜色也艳丽,正适合你这样花骨头似的年纪。”
太夫人温和的笑,她脸色都有些腊huáng了,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一旁的嬷嬷有些担忧的望着她看,数次要上前来,她却都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下去了。
傅明华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受了崔氏的好意,崔氏便眯着眼睛笑了。
又亲自撑着不适的身体送她出来,回去时便软软倒向嬷嬷怀中了。
她毕竟年纪大了,又费了些心神,谢家怕是很担忧这个老祖宗身体的。
江嬷嬷回头看了一眼,也是有些着急,只是看傅明华疾步往前走,便也不说话了。
这样到了第二日,崔四郎果然回去了,谢殊宴‘无意’中与她说道:“崔家出了些事儿,四表哥便先回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请
不论怎么样,崔氏这个qíng还是要领的。
傅明华叹了口气,这位太夫人活着,实在是谢家之幸。
三月底碧云来了,她伤已经好了,只是背上留了一条极深的疤,抹过膏药,却不见什么作用,怕是要跟她一辈子了。
想想自己四个大丫头,却因为容三娘之故而两个都算是留了些伤痛下来,她心里便对容三娘更生杀意了。
碧云倒是想得通,反倒安慰傅明华不要在意。
四月太夫人生辰到了之时,前来贺寿的人快要将谢家大门都踩破了。
这两天谢家歌舞升平,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当初洛阳里庄简公府太夫人生辰与崔氏一比,便显得有些寒酸了。
嘉安帝的赏赐半个月前便到江洲了,还亲派了内侍前来,赏的珠翠一箱一箱抬进来,还有嘉安帝亲手所抄的一部经书,祝愿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太夫人穿了厚厚的诰命翟服,脸上匀了粉,看起来倒是jīng神奕奕。
傅明华特地来得比平时更早,但屋里却是坐满了人。看到她一进来,不少人都连忙站起了身,崔氏手搁在胡椅上,一旁摆了桌岸,上面以金银器物装了糖果糕点等,见到傅明华来便招手示意她上前,抓了些豆子塞进她手中。
“元娘来了。”
崔氏半将她抱在怀里,祝氏便笑:“母亲原来一直等着元娘过来的,实在好偏心,我们来时都没见抓些糖给晚辈们吃,可见是舍不得了。”
祝氏有意讨好太夫人,她这样一说屋里众人自然是笑的。
太夫人也笑得直不起腰,嘴里骂道:“平日就纵着你,如今连小辈的宠也争了。沅姐儿就留了这么一滴血脉下来,这回看到,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让我稀罕稀罕你也有话说。”
祝氏连忙上前哄她,又从袖口里取了一个方盒出来,递给傅明华:“母亲发怒我也是怕的。”
众人又忍不住笑了一场。
崔氏看了跟着傅明华进来的碧云一眼:“这是?”
“母亲,这是当初沅姐儿生了元娘之后,您不放心,亲自让儿媳从家中选出去侍候元娘的丫头之一啊。她的老子娘原本是府上我院中侍候的,早年没了,留了个女儿下来,后来养大之后送往洛阳的。路上耽搁了一阵,后头才来。”
祝氏解释了两句,崔氏便点了点头,显然也是知道路途遇了事儿,碧云受伤。
她向碧云招了招手,使碧云上前跪在面前了,才示意人捧了荷包过去:“好孩子,能忠心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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