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魏氏在国色之姿的婆婆面前,容貌会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傅明华姿仪柔顺端庄,心里却在微微走神。
崔贵妃在见到谢氏的一刹那,她眼圈便微微有些发红。
“臣妇拜见娘娘。”谢氏一见崔贵妃,便缓缓下拜,待她行完了礼,一旁的静姑才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阿沅,你我之间,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谢氏一来为了避嫌,少于进宫。
二来也是因为傅其弦不争气,她哪怕是拥有诰命,每年也能入宫觐见,可因为傅其弦未朝中担任要职,她坐的位置也离崔贵妃极远,别说两人单独说话,她连崔贵妃的衣角都沾不到。
有宫人端了两个杌子过来让谢氏与傅明华坐下,崔贵妃拉了谢氏的手,目光落到一旁的傅明华身上:“元娘倒是大变样了。”
崔贵妃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谢氏的关系,她看傅明华的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氏侧了身体,拿了帕子轻轻的压眼睛,眼角余光扫过女儿,还没说话,崔贵妃已经将她手放开,将胳膊抬了起来,那宽大的袖口往下滑,露出一截凝脂似的手腕来。
她伸手摸到头顶,取出一枝花钗,眉目温柔盯着傅明华看,伸手便将花钗cha到了她头上:“模样长开了,真是有你母亲年少时的风采。”
崔贵妃的动作太快,谢氏还来不及说话,那花钗便已经簪到了傅明华头上,她着急的开口:“娘娘……”
“近来天冷,皇上前些日子令人收集了些冰,雕出一朵朵荷莲,正是稀奇好看,前些日子骥儿总是过来看,元娘也可以去瞧瞧那冰莲。”崔贵妃微笑着抚了抚假鬓,温声建议道。
傅明华听得出来她应该是有话要跟谢氏说,这才想了借口要将她支开,她故意做出有些心动的样子,转头眼睛发亮盯着谢氏看。
她虽没有开口,可是眼里却露出希冀。
若是平常,谢氏必定会认为她实在太沉不住气,才有失仪之态。
可此时谢氏听得出来崔贵妃有话要与她说,自然便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傅明华请求。
领她出来的正是静姑,所谓的冰雕就摆在殿的后方,也没什么稀奇可看,但是傅明华却坐在走廊边上的木椅上,扭了身体望着远处的水池装出一副感兴趣观看的模样。
“傅大娘子可要用些糕点?”
静姑微笑着开口发问,这里的凉风chuī得她脸上刺疼:“奴婢令人替您准备。”
崔贵妃只是想与谢氏说话,才借口将傅明华打发出来。静姑身为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崔贵妃并不是要让傅明华在这里呆上许久的,若是chuī了风着了凉那便不美。
自己只要将傅明华带出来转一圈,便换个宫殿进去,陪陪孩子便成。
傅明华自然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听了静姑这话便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娘子可真是好xingqíng,难怪娘娘喜欢。”静姑脸上露出笑意,温声的夸奖。
听了这话,傅明华的嘴角便微弯:“真是多谢娘娘抬爱。”
崔贵妃确实抬爱她,连头上的花钗也取了下来。最近这两日倒是第二回收礼了,可是傅仪琴送她的手镯她能拒之不收,崔贵妃赏的花钗却根本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新唐建国虽然没有几年,可是这後宫制度却是森严。
皇后衣着首饰都有规定,就拿这花钗来说,皇后可戴十二树,若是贵妃便只能簪九树。
除此之外,有品级的夫人佩戴数量也是有规定的,哪怕就是谢氏,也不能违例。
可是崔贵妃却将这样本来不该赏她的东西取下来送到她手上,这其中的意思就不得不让她深思了。
出身青河崔家,崔贵妃拥有的是整个崔家的支持,她要赏人,金银珠宝多得是,旁人稀罕的东西,她未必见得会放在眼中。
今日谢氏进宫虽然突然,可傅明华就不相信她拿不出其他赏赐的东西来。哪怕知道傅明华根本不能佩戴,可她独独赏了这一样,喻意是在指什么?
是暗示她往后婚事由她做主,未来夫君会官居五品之内,有资格佩戴这花钗,还是有其他意思?
她不由想起了如今自己的困境,既然傅侯爷都能将她的婚事作为与容妃合作的诚意,甚至极有可能,崔贵妃也是动了她的心思。
傅家身上既然有值得谢氏下嫁的东西,必然也有值得崔贵妃在意的东西。
想起崔贵妃之前看自己的眼神,再摸到头上那只冰凉的花钗,联想起梦中的qíng景,傅明华眼睛眯了眯。
当今天丰帝尚未立储君,皇子未来的妻室便至关重要。
傅家因为与谢家为姻亲,又因谢氏与崔氏之间关系密切,任谁看来,傅家与谢家都应该是崔贵妃这一派的。
对于崔贵妃来说,恐怕她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要让儿子娶傅氏女为妻,在她心中,傅家本来就是她一党派,用不着再以姻缘拉近彼此关系了。
而她若为儿子另娶他人,燕追往后便能再多一股助力,对他更有利。
这个道理崔贵妃懂,但未必傅家人会明白。
没有谁会嫌富贵太多往外推的,崔贵妃送花钗有两层含意,一来可以态度是似而非的让傅家误以为她有意看中傅明华,使傅家对她更加忠心,二来他日燕追若定下的并非傅明华,那也可以理解为,崔贵妃赏花钗,以确保他日傅明华可以妻凭夫贵,戴得上这必得任五品官太太的花钗。
事实上从梦中的qíng景看来,崔贵妃此人并不简单,她为燕追娶的魏氏,那也是为他走了一步极妙的棋。
第二十五章 花钗
魏氏出身柱国公府,其祖父魏柱乃是前朝名臣,魏家祖上大有来头,可追溯至三百年前,是汉朝时期幽州有名上卿魏护十三世孙。魏氏也算出身名门,其祖父早年被封辅国大将军,镇守幽州任节度使,威望极高。
后归顺先帝,先帝曾夸其为国之柱梁,允他爵位,因此大唐建都之后,论功行赏,魏柱进爵封柱国公,世袭五代。
魏柱进封开府仪同三司,位比三公,地位非凡。
先帝感念魏柱之忠诚,因此允其子魏威如今子承父业,任幽州节度史,直到天丰帝二年才被调回京中,如今任尚书省兵部侍郎,人称小司马。
新唐建立之后,采用前朝陈国三省六部制,只是却去其糟粕取其jīng华。
当初的陈国正是因为节度使权势太大,对地方官兵拥有生杀、赏罚等权利,士兵们便只知有节度使,而不知有皇帝,节度使军权过大,甚至会有一人兼任数藩镇节度使的qíng况发生,所以到了前朝后期,地方势力远大于天子,这些节度使自成气候,最后起兵造反。
先帝当初立国之时,深知节度使危害,吸取前朝教训,赏钱夺权,将各地节度使的权利收了回来,而只保留了节度使的名号。
虽然也是同品官职,但却有名无实,与前朝节度使相比,权势大不如前。
当年的柱国公府本来镇守幽州,但见大势已去,魏柱极有远见,又识时务,归顺先帝之后,并未像前朝的那些拥兵自立的节度使成为前朝余孽而遭先帝剿灭。
正是因为保存了元气,魏氏一族虽然权势不如以往,但根基仍在。
在幽州一带许多人心中,仍是心向魏家。就连如今镇守幽州的刺史,也是与魏家有关的。
魏家在幽州的势力盘根错节,可以说若谁娶得魏氏,便代表拥有了一些军权的拥护。
三皇子母族出身高贵,子凭母贵,他年纪又较四皇子长,在朝中也有一些拥护,出声、地位都有了,恐怕差的就是一些名望与实实在在的支持。
如果傅明华没有料错,崔贵妃给儿子选的魏氏,实在是为燕追铺就帝王之路,她极有可能对儿子希望高,会将他送进军中。
可惜梦里的‘傅明华’过得懵懵懂懂,因为内宅一些遭遇,对于大事并不关心,只知道燕追曾前往幽州,并斩杀契丹首领屈刺的首级送往洛阳,悬挂在天津桥的南门而在朝中声望大涨。
那时幽州饱受契丹、吐蕃之苦,常年与之为敌,燕追当初立下如此大功,导致他后来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一下子胜出四皇子燕信一大截。
正是因为如此,天丰帝才碍于朝中大臣们的谏书,立燕追为……
“傅大娘子久候了,请随奴婢来。”
傅明华心里想着事qíng,静姑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眼神渐渐染上温婉的笑意,将头低了下来,露出几分羞涩的神qíng,看得静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静姑将她带往了偏殿的冬暖阁,坐了约一个多时辰,那头才有崔贵妃身边的人过来传话,说长乐侯世子夫人想念大娘子,让她过去了。
傅明华回来时,谢氏坐在杌子上,低垂着头,拿了帕子捂着嘴,听到脚步声时,她眼角余光朝傅明华看了过来,那眼神带着未掩饰的凌厉与打量。
也不知这两人之前到底谈了些什么。傅明华微笑着落座,崔贵妃倒是看起来脸色无异常,看了傅明华头上戴着的花钗一眼,温柔问道:“外头的冰雕可好看?”
“回娘娘话,工艺jīng巧非凡。”傅明华这话,让崔贵妃忍不住便笑了起来:“真是个可人疼的,小小年纪,便如大人说话一般。”
她笑靥如花,只是那笑容却并未达到眼底,她又再看了傅明华头上的花钗一眼:“宫中好不好玩儿?以后常来好不好?”
傅明华听了这话,心里警惕,转头看了谢氏一眼,谢氏低垂着头也不看她,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却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娘娘喜欢元娘吗?”
“自是喜欢的。”崔贵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露出些疲色来,谢氏今日进宫来已办完自己要办的事儿,她本来身体便不好,今日又走了这样半天,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她还得去一趟太后宫中才能出去,再耽搁,恐怕宫门都得落锁了,因此起身告辞了。
崔贵妃拉了谢氏的手:
“你我多时未见,好不容易这一见,又得走了。”崔贵妃说到这话,眼中倒真露出了几分感伤来。
谢氏身体不好,两人也不知有几回可见面的时间了。
想当初二人还在闺阁中时,一年也总有几回见面的时间,哪如同这般,都在为了各自的目的谋划,明明同在洛阳,却一年难得说上两句话。
这话听得谢氏也眼圈发红,紧紧抓住崔贵妃的手,两人jiāo换了个眼色,崔贵妃才让身边另一个贴身的嬷嬷南姑送谢氏母女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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