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帝饶有兴致,听着朝堂之上吵闹之声,神qíng慵懒,也不制止。
直到容涂英忍无可忍:
“朝堂之上,岂容你们胡来!”
他冷冷的目光让原本气得面红耳赤的郭世伦仿佛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一个激灵清醒了,又羞又愧,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吭声了。
“吵得朕头都疼了。”
嘉安帝冷哼了一声,下方臣子们连忙便入了列,齐声道:“臣等有罪。”发“志谧何在?”嘉安帝伸手揉额,宽大的袖口掩住了他眼中闪烁的讥讽,唤了一声。
御史大夫余忡便站了出来:“臣在。”
嘉安帝又点了大理寺卿段正瑀及刑部尚书萧如志负责此桩案件,查出李彦安死去真相。
又唤了洛阳太守顾饶之,令他协助三司,必要时可以调动十六卫中金吾卫及左右武卫府士兵。
嘉安帝开了口,容涂英心便直直一沉。
皇上的态度实在令人寻味。
雷声大,而雨点小。
看似对此十分重视,可现在‘铁证如山’,当日李彦安乃是从秦王府里‘出来’时便身受重伤,而后不治离世,可皇上却似对秦王府有意偏袒。
莫非是张缪出卖了他?
容涂英握紧了手中象笏,深呼了口气,眼睑却微微抽搐,眼中露出yīn狠之色来。
几人得令退下,朝会又一次散了。
待漏院里,郭世伦等人忍不住又和王植岁等秦王党派一番唇枪舌战,直吵得大动肝火了,容涂英才制止了几人,唤了郭世伦住口,连话也懒得与他多说,起身便去了中书省。
王植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嘴角。
傍晚王植岁所乘小轿在回府途中遇了疯马,若不是长随相救,王植岁怕是出了意外。
事qíng发生之后,消息很快蔓延开来,当日晚上崔贵妃便派了静姑亲自来接她,说想让她进宫小住两日。
崔贵妃是有些害怕了!
容涂英实在是太嚣张了,她害怕容涂英丧心病狂,冲傅明华下手。
还是将傅明华召进宫里躲躲风头为好,看在自己眼皮子下面,也放心一些。
傅明华其实是并不畏惧容涂英的举动,只是为了使崔贵妃安心,她仍然让碧云、银疏两人收拾了东西,随她进宫。
府里江嬷嬷大病之后身体受损,时常躺chuáng不见起色,傅明华便留了碧蓝、紫亘两人在府中,一来可以多照顾江嬷嬷身体,二来也好打理府中俗务。
宫里崔贵妃坐立不安,等了半晌,直到静姑接了傅明华进宫来,才长舒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用过膳了没有?”
崔贵妃在蓬莱阁廊外已经候了好一阵了,看到傅明华便迎上前拉了她的手问。
傅明华摇了摇头,温声细语的说:“听静姑说,您近来茶饭不思,睡得也浅,今日晚膳也没用。”
崔贵妃便笑道:
“都是静姑说来让你担忧的。”
一旁静姑抿唇微笑,也不说话。
其实崔贵妃晚上也未用晚膳,她近来又瘦了些,眼中装了事却未说。
只是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听到傅明华也没用晚膳,便qiáng撑着jīng神,令杨复珍吩咐人下去张罗,自己则是与傅明华说话。
“我这心里不太踏实,你留在宫里多陪我一段时间。”崔贵妃一双秀眉紧锁,傅明华剪水双瞳望着她白皙的脸庞看。
与以前相比,近年来的崔贵妃神色憔悴了许多,成日为诸事烦忧,她日子并不好过。
傅明华伸出指尖,去推崔贵妃眉间的皱褶,柔声劝道:“您不要太过担忧。”
崔贵妃就勉qiáng一笑,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这心中装着事,不担忧是不可能的。追儿如今前往鄯州眼见就要三个月了,朝中如今容家势大。”官员有五分之二都是容涂英的人,处处看他脸色行事。
嘉安帝对此却十分纵容,後宫里对容妃甚至更加宠幸,打破了他一贯维持的平衡。
崔贵妃有些不甘心:
“容氏就当真那么好?值得皇上如此爱屋及乌。”
她抿了抿嘴角,看着远处一片片长得极好的荷莲,风一chuī来莲叶轻轻摇晃,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
其中几朵收拢尚未盛放的荷花一角夹杂在莲叶中,将下方的池水挡得严严实实的。
“追儿可曾来信,说几时回来?”崔贵妃忧心忡忡的问。
她知道燕追向来爱傅明华,当初打突厥时,临备战前的紧张时刻,还时常写了书信让人送回洛阳之中。
傅明华耳朵微烫,却点了点头:
“写了信,却没说几时回来。”她又靠着崔贵妃,小声的在崔贵妃耳旁道:“还与姚先生也送了信。”
这便是要安崔贵妃的心了。
崔贵妃听了这话,心里一动,便示意静姑等人不要跟得太近了,又拉了傅明华,说是到后方园中坐坐。
夏日天色暗得晚,静姑请示了崔贵妃,说是要将晚膳摆在东厢水榭之上。
两人便进了水榭,靠在榭中木栏之边说话。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唐
“近来李彦安一事闹得太大,容涂英胆大包天,傍晚时我听说王植岁险些出了事。”崔贵妃双手扶着木栏,望着远处看。
从她的方向看出去,便是太液池了。
夕阳的余光照在池水之上,将一池清水都染成了金色。
崔贵妃的神qíng异常的严肃:“虽说保住了一条命,但却伤了腿脚,太医院周济已经赶去了。”
傅明华听着这话,敏锐的察觉到了崔贵妃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不由便问:“张缪呢?”
崔贵妃转过头来,看着傅明华微笑。
她的眼神此时在阳光镀色下,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冷,傅明华神qíng严肃,崔贵妃缓缓道:“张缪去不了,他的儿子晌午之后与人起了争执,遭人打成重伤。”
傅明华顿时手掌便握紧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都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崔贵妃突然开口:“李彦安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对此事还一无所知,近来消息传得纷纷扬扬的,她就有些担忧。
傅明华倚着栏杆,看着池下水底游着的鲤鱼:“当时姚先生回洛阳时,为王爷带了几个颇有才学的士子。”她说起乔子宁的来历,又由当日乔子宁之妻卢氏遭公主府的人抓走说起事qíng来源经过,一会儿便将事qíng说了个大概。
崔贵妃听着她说姚释收到燕追的信,jiāo待他里应、外合,便若有所思。
“追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崔贵妃秀眉紧锁,嘴里喃喃问了一句:“如今他不在洛阳,却诸事繁杂,但留了姚释在……”
她自言自语,傅明华也不打断,只是悠然自得望着远处的qíng景。
崔贵妃与她不一样,她是关心则乱,又锁在深宫之中,身边找不到个说话的人,有时召她进宫,与她说这些,只是压力过大,需要一些宣泄。
而傅明华自小梦境不断,使她xingqíng十分谨慎,凡事都装在心中,连亲近的江嬷嬷等人都没说过。
“李彦安不是你让人打的,便是伤于容涂英之手……”崔贵妃说到此处,眼睛一下瞪得极大,攸然转过头来:“他想借李彦辉来给王府施压?”
傅明华默默点头。
崔贵妃便握紧了拳头,指甲都要掐进掌心嫩ròu之中。
“姚释怎么说?”
她问了一声,傅明华伸手来掰她握紧的手掌,将那葱管似的手指一根一根拉了开来,又与她手掌紧握:“姚先生不过是在应王爷之请,与他里应外合。”
崔贵妃就明白她话中意思,是一切如姚释所料罢了。
只是崔贵妃却仍然不大明白燕追与姚释此举用意,最终只是长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
燕追向来行事心中自有主张成算,她就是担忧也没有用。
她忍了心中的慌张,也不准备cha手其中,就怕坏了燕追大事。
夜色下崔贵妃的手冰凉,微微哆嗦,掌心里沁出的汗润湿了两人紧握的手掌心,刚一分开些,就连傅明华都觉得掌心微凉了。
她在宫里多年,步步艰难,外有容涂英及四皇字燕信一党与燕追做对。
内有容妃虎视眈眈。
嘉安帝对她虽然给了些体面,但并不如何宠爱。
所以崔贵妃时常处于担忧焦虑之中,时刻不得放松。
傅明华又握了握她的手,静姑便进来回话,说是晚膳已经摆好了。
傍晚夕阳的余光洒落在湖面之上,水榭之下的池水沁出丝丝凉意,在这夏日时节送来舒慡。
而这会儿莫州的刺史府中,却似笼罩了层层yīn霾。
坏消息一茬接一茬的送入府中,自前些日子最先收到的‘李彦安’送来遭秦王府的人挟持的消息,而后又传来容涂英的亲笔手书,莫州刺史李彦辉之弟遭秦王府的人毒打至重伤起。
这位不过四旬的刺史大人脸上便再难见到笑意。
李彦辉时常与身边亲近的人说的话是:
“我与舍弟名为兄弟,实为父子。”
他比李彦安大了十几岁,父母去世时,李彦安还年幼。
是当时的李彦辉奋不顾身入了军,将弟弟jiāo托舅父之手,一人投奔前程了。
大唐士兵唯有立功才有赏赐,前几年他虽勇猛,但却收获不丰。
有时战功所得物品,都讨好上峰。
数年下来,回乡看到十岁的弟弟,才不如舅父家中七岁表弟身形壮硕时,李彦辉当时便十分心痛。
自此他更会钻营,直到数年之后,他机警的透过当时的折冲府果毅都尉,进而结识了范阳之中容氏的旁枝,一步一步靠近了容涂英这尊大佛。
当时的容涂英已经隐隐透出即将要得宠的讯息,他的妻女皆进献宫中,以此换富贵。
容家里当时还有位极为得宠的容妃,更是使他如虎添翼。
人人都唾骂容涂英不知廉耻,‘托庸才于主第,进艳妇于chūn宫。’时,李彦辉却敏锐的察觉到容涂英心狠手辣,行事果决,为了富贵能舍弃一切的行为。
这样的人将来必有所成。
所以他极力讨好,万般恭顺。
果不其然,容涂英非池中之物,数年之后的他一步步迈入权势中心,而当日嘲笑他的人,却都个个不再敢吭声了。
李彦辉也步步青云,短短几年时间,便进位到莫州刺史这样的一方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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