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子都出了事,难保嫡次子也会遭人毒手呢?”
他众目睽睽之下,仍敢如此嚣张。
明目张胆的威胁他,忠信郡王胸间翻涌,眼里浮出血丝,眼睑抖动,盯着燕追看。
自己的嫡长子死于何人之手,他心中是再清楚不过的,此时却装模作样,更拿嫡次子来威胁他。
忠信郡王握紧了拳头,喘气之声渐渐粗重了,燕追还在看着他笑道:“郡王以为我说的话如何?”
这火上一浇油,忠信郡王的脸色便越发难看,许久之后才‘嘿嘿’笑了两声,气得脸色通红:“秦王说的话,自然是再对不过。”
他嘴角下抿,抖个不停,脸颊肌ròu都在微微抽搐,可想而知此时他的内心绝对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的。
正还要再说话,殿内后侧侍人出来唱礼,嘉安帝来了。
嘉安帝来得也是巧妙,傅明华看了燕追那方向一眼,殿前的事,她不相信嘉安帝不知道,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无论如何吃亏的不会是燕追,忠信郡王哪怕因丧子之痛再是怨恨,可也得掂量着殿后迟迟未来的皇帝。
有时打了儿子,可能会引出老子。
嘉安帝出来的时间也是妙,恰巧是在忠信郡王被气了个半死,心中怒火腾腾之时。
皇帝的出现使他暂时将这口气咽下,但咽下并不代表着就烟消云散了,终有一日,这怒火会越来越旺,如烈火烹油,必定会使忠信郡王终有一日忍耐不住,失去理智爆发开来。
这父子俩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
忠信郡王恨恨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中余怒未消。
身旁与他靠近的人俱不敢去看他那张脸yīn森的脸。嘉安帝从殿后出来时,殿中刹时鸦雀无声。
他并未着代表着帝王权势的衮冕,只着了一件明huáng绣龙纹的常服,腰间束朱带,头戴幞头,分明是十分简约的装扮,可是自他出现后,场中再也无人敢发出声响了。
随着报唱的侍人高响声中,满殿朝臣及女眷等都各自起身,向下跪伏了下去。
众人高呼万岁,嘉安帝坐了回殿中高位之上,略一抬手,huáng一兴才唱道:“起——”
傅明华随崔贵妃,谢了恩之后才起身来。
嘉安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允了众人落座,笑着就问:“出门在外,不必如此拘束。这郦苑行宫,朕亦是多年未来,来得频繁时,还是当年皇考在世时。”
朝臣之中,能接此话的,便独有杜玄臻了。
他顿了片刻,才起身行礼:
“太祖好武,jīng于骑she,临终之前,仍惦记着那匹玉照白。”
杜玄臻嘴中所说的‘玉照白’,乃太祖当年所得大宛进贡的良驹,太祖爱若至宝,寻得政务空隙,总是会骑马在北苑之中跑上一些,要是兴致一起,还会唤上当时的嘉安帝同行。
忆及先帝,嘉安帝的眼中终是露出几分真诚之色。
“皇考顶天立地,武艺不凡,当年朕时常伴随左右,得太祖手把手的亲自教导。”他的话引起了岐王的惆怅,叹了口气,眼圈就有些发红。
皇帝忆及皇考,心中难受,自然朝臣也没有哪个敢笑得出来的。
“臣记得,父亲在生时,最是勇猛不过,却独在母后面前并不如那般刚qiáng。”
帝后夫妻感qíng和睦,太祖在打天下时,身上受了不少的伤,数次都险些致命。
虽说每次都十分侥幸,却总是留了些病根下来。
“朕还记得,太祖当初腿疾发作,疼痛不能行走,太医署各个束手无策。”疾痛使太祖脾气bào烈,那时无人能安抚,却独有当时的皇后,只要她一来,太祖无论多痛,在她面前,却总是喜笑颜开的。
岐王鼻尖发酸,被嘉安帝的话勾起了心思尘封许久的回忆,动qíng道:“父亲曾说,他已是够痛,又何苦使母后听了担忧,也为他难受?到头来心疼的,也仍是他自己罢了。”岐王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里露出回忆之色:“所以在母后面前,他从来都是报喜而不报忧。”
成日总是笑着,纵容当时的皇后那些小脾气,他的膝盖曾受过箭伤,虽说治愈,但yīn雨天却是疼痛难忍,可他再痛,也只是抱着皇后不放手,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后来因为一桩小事,皇后与他生疏,直至死亡才将两人分开了。
嘉安帝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杜玄臻便也感慨:
“当初太祖曾与臣自得道:‘朕这一生,功过留于后人来评。但独有三件事,最使朕欢喜。’。”杜玄臻说了这话,也不敢再说下去,嘉安帝的眼圈却开始发红,大声道:“其一便是为朕的宥儿打下了一份可传承后世的基业,其二便是与皇后恩爱有加,其三便是子女尽数出自皇后之腹。”
第四百零二章 醉酒
宥儿该是嘉安帝的小字,所以杜玄臻在话说了一半之后,不敢再开口说下去,嘉安帝却并没有那样多的顾忌。
短短几句话,傅明华心里依旧留下了出太祖慈父及与太后当初恩爱两不移的印象。
太祖最初打天下,也不过是想着妻子出身52书库,而他早已家道中落,为了妻子及将来后辈子嗣拼博一把,想为未来出生的儿子攒下一份家业罢了。
在天下人眼中,他是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在追随他的一gān老臣中,他是有勇有谋的主公,而在妻儿眼中,他只是家里的顶梁柱。
傅明华不知为何,就抬头去看燕追,恰好他也是在朝她这边看,两人目光碰上,她并没有将头别开,而与他对望。
燕追的目光渐渐的便软和了下来。
话了一番当年,气氛渐渐便起来热了起来,今夜前来舞剑的是孙十三娘。
大唐每有宴席,时常以人舞剑、跳胡舞助兴。
孙氏满门乃是前朝贵族,祖上曾官至太常寺卿,后因遭人连累,而受腐刑,子女为娼,沦为贱籍。
娼门之中孙氏后人善剑舞,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名声更响,每当献技之时,总是观者如cháo。
而孙氏之中,最为出名者,就是孙十三娘。
传言其长得绝色瑰丽,极受文人学子追捧,看过她舞剑之人,无不心醉神驰。
她月前便已经到了西京,当地太守得知皇上要来郦苑狩猎,特意请她留下来的。
傅明华也来了些兴致,宴席之中,伎人先后鱼贯而入,音乐声缓缓响了起来。
这些乐器与丝竹又有不同,而是传承自西凉,着五色舞衣的女伎缓缓而入,最后几个女子抬着一上了色的木雕莲台座,快步进了殿中来。
莲台之上穿了一身绯色胡服,腰侧挂着两把剑鞘,颈前披蓝帛孙十三娘双手持剑从莲台之上跳了下来。
孙十三娘确实不负美名,一头长发半挽,发上以布巾打结,做男子装扮,神qíng刚毅。
与寻常女子身上的柔美不同,她的身体力量夹杂着女xing特有的曲线,显出另一股魅力来。
孙氏一门几位娘子也鱼贯而入,随着乐声一响,孙十三娘手中那对剑宛若游龙一般,开始在殿堂之中游走了起来。
乐声激昂时,她动作也便更激烈,若乐声委婉,她便也放慢了动作。
傅明华也看得目不转睛,就连一旁崔贵妃也是颇有兴致。
随着伎人乐器声越发急促,孙十三娘身体飞速旋转,飞扬的衣摆带起阵阵疾响,她的发丝粘了一些在汗水涔涔的脸颊之上,孙十三娘颊似着火一般,足下脚步不停,身体旋转得更快。
她腰侧剑鞘拍打在她身体之上,发出阵阵声响,这无疑更增加了紧张之感。
众人正心弦紧绷之时,孙十三娘手中双剑突然脱手往头顶上方飞了出去。
因她之前急促的动作,那对长剑去势已疾。
殿内众人正看得目醉神驰,发现这一幕时,顿时不少人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甚至好几人连嘉安帝也在殿中都忘了,嘴中发出急促担忧的声响。
不少人掩着头,竟本能的láng狈想找地方躲藏。
那长剑抛出七八丈高后,又落了下来。
孙十三娘身姿皎洁,宛若游龙一般,往前轻巧的飞奔几步,一把扯下腰间剑鞘,往前一举,早先落下的长剑‘铿锵’一声稳稳落入剑鞘之内,她接了一剑,仍不停歇,又身体飞旋,灵活如鸟雀,赶到另一把剑落下的方向,伸了剑鞘,将另一把剑也接住了。
乐声嘎然而止,不少人却觉得之前那一幕仿佛只应天上有,受到震憾之下,许久回不过神来。
孙十三娘汗如雨下,脸上却显出喜色。
她顿了顿,才上前朝嘉安帝跪伏了下去:
“愿吾皇万岁。”
她一开口,殿中众人才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孙十三娘表演,俱都心qíng激动。
傅明华也觉得心快了几拍,刚刚最后一幕极为出色,孙十三娘难怪年纪小小,便名动洛阳。
嘉安帝微笑着点头,侧头吩咐huáng一兴:
“有赏。”
众人都在为了孙十三娘的表演而心醉神驰之时,这位帝王的眼中却不见半分波动,面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意显然未入眼中。
孙氏一门的剑舞者都上前来受赏赐,孙十三娘因为尤为出众,额外还得了一双金铃,每只约有龙眼大,放在盘中十分小巧玲珑。
值得让傅明华多看了一眼的,是孙十一娘。
这位娘子约摸十八九,样貌妩媚,装扮与十三娘差不多,只是在上前受赏时,旁人可能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但傅明华向来敏锐,就察觉到这位娘子冷不妨转头朝她看了一眼,又将头低垂下去了。
一曲剑舞掀起了宴会的高涨热qíng,之后的胡舞虽然也仍是jīng彩,但有孙十三娘珠玉在前,这胡舞便再难引起众人的注视了。
宴席之中定了明日入山,天色已晚,崔贵妃在宴上饮了两杯美酒,脸上显出几分醉态,嘉安帝允她先离席。
一席结束,嘉安帝兴致未减,在众臣拥护下,准备夜游九龙阁,傅明华由碧蓝与碧云两人扶着从长空殿出来,才将没走几步,身后便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她扶着头,有些醉。
之前在宴中也喝了些酒,此时夜风一chuī,便觉得有些头晕脑涨的,似是碧云与碧蓝将她手臂放开了,她身体摇晃了一下,便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
坚硬的臂膀绕过她的柔软的腰肢,似是有谁托起了她重逾千斤的头,她长舒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蒙:“碧,碧蓝?”
此时的她不见平时端雅的模样,露出几丝少女的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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