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开始若有若无地出现在圆辽城的上空,枝头上的绿叶和花簇,虽然依旧绚烂夺目,但是它们隐约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快要来了,它们在一天一天的,等待凋零。
殿外的人,垂下了头,拍马离去。
仲碧府的灵堂里,在深深的黑暗中亮起了香烛。
“满都……哥哥回来了……”
“满都,那个极乐世界,是不是很好?哥哥也很想去那里陪你,可是我……我啊,我不配去那种地方……”
“满都……我很想你……”他抬手轻轻擦拭灵牌上细细的灰尘,声音颤了。
“满都……这天下的人都欠你的……”
“……我说什么呢……欠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个还没来得及卸下赤红色戎装的人,跪在他身后,把他搂在了怀里,将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轻轻安慰。
王后娘娘挺着肚子亲自到了王府,把王妃给愧疚得满脸歉意,又是搀扶又是递水,水热了退掉,水凉了摔在地上。
蔚阳浅浅一笑,道:“修仪姐,你别为难丫鬟们了,我不渴。”
修仪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了下来,正准备说话,彭凯就喊着“婶婶”横冲直撞的扑了过来抱住蔚阳。
“哎呀!你这死孩子!小心一点!”修仪揪着他的耳朵骂道:“撞坏了婶婶你娘我要了你的命!”
蔚阳搂着彭凯笑道:“修仪姐,不碍事的。”
彭凯挤眉弄眼地缩进蔚阳臂下,问:“婶婶,你怀的是妹妹还是弟弟呀?”
“不知道呢,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喜欢妹妹。”
“放屁!”修仪立刻开口骂他:“你妹妹你怎么不好好疼哪?啊?你喜欢妹妹还整天欺负妹妹?啊?”
彭凯撅嘴道:“那丫头肥得和猪一样!婶婶的女儿一定漂漂亮亮的。婶婶,你一定要生女儿!”
蔚阳掩嘴直乐,修仪直戳他的脑门,斥道:“你这孩子乌鸦嘴!生什么女儿?你娘我整天求神拜佛就巴望你婶婶生个儿子!若生了个女儿我就撕了你的嘴!”
彭凯捂着嘴说:“是婶婶生,又不是我生,为什么要撕我的嘴?”
蔚阳一边笑着,一边问道:“修仪姐,生个女儿有什么不好啊?”
修仪一愣,忙道:“没什么不好啊……”话没说完,彭凯就眉开眼笑的说:“生弟弟也行,婶婶,那你要生个和祥光一样可爱的弟弟。”
当下,修仪变了脸色,蔚阳也默不作声了。彭凯这个机灵古怪的小鬼头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等他娘开口骂他,就嬉笑着说:“我去陪彭悦玩了。”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修仪gān笑两声,道:“他们夏家的孩子个个都好看得很呢!”
蔚阳倒十分释然,“修仪姐,章周和金音公主的事我早知道了。”
修仪讶异地望着她,蔚阳又道:“我听说那祥光小王爷是被金音公主的近侍丫鬟给毒死的,这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修仪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别听那些下人乱嚼舌根,祥光是得了急xing伤寒,关厚朴什么事?那厚朴是金音从度东带来的,和金音qíng同姐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蔚阳追问道:“那她为什么要自尽呢?”
修仪极不自然地瞥开目光,道:“丫鬟们想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八成是为qíng所困一类的事吧。”
蔚阳心下十分疑惑,转念一想,修仪与金音姐妹qíng深,又怎么会对自己掏心掏肺?必是有所掩瞒,想到此,也不再多问,漫不经心地转开了话题。
前因
度东军营帐偏僻的一角,一个少年拿着筷子蘸着酱油在帐上点点画画。
整日在度东军营帐附近徘徊的雄州太子如馋猫见了鱼一般,喜得直吞口水,慢慢地靠近过去,却还是假装矜持地问了句:“满城,你在gān什么?”
满城懒洋洋地回头看他一眼,“写字,你看不出来吗?”
道醇盘腿坐在他身边,问:“寺虎和那猴子呢?”
“不知道。”满城垂头丧气地答道:“昨天我把他们藏在我营帐里,被彭鸿发现了,就都被拎出去了,死彭鸿说我每天把药吃了才能玩。”
“你生了什么病?”
“着凉而已……啊……啊欠!”满城撸了一把鼻涕,随意往衣服上擦了把。
道醇嘴都合不上了:听说这夏满城以前是安庆大王,怎么竟是这般闻所未闻的没有教养?
“看什么?”满城瞥他一眼,脸上还有一些清涕,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我这么好看,你都看傻了?”
“嗤!”道醇失笑,抬手往满城的脸上抹下残留的鼻涕,自己也不由呆了一呆:他二十多年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会照顾起别人来了?而且居然一点也不嫌脏。
满城的目光柔和了点,“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道醇十分郁闷,他这两天已将满城的底细打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满城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郁闷归郁闷,道醇还是满脸堆笑地回答:“你叫我道醇好了。”
“你姓道啊?”满城点点头,“这个姓古怪得很。”
道醇几乎气结: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雄州是杨家王朝!转念一想,罢了,让他省了姓称呼我也亲切点。
“道醇。”满城唤了一声。
道醇神魂颠倒了,忙应道:“什么?”
满城指着用酱油在帐上写的两个字,问:“是不是这么写?”
那帐布上的两个字是“刀寸”。
“哈哈哈哈哈……”道醇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觉得这个小鬼真是有趣透顶了。
满城十分窘迫地问:“不是这么写的?”
道醇笑得不能说话。
照满城的脾气,早就一脚踹过去,抬腿走人了。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个雄州太子,不觉有些发痴: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这人笑起来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
“你别笑了。”满城微微皱起眉头,用筷子点了点酱油,塞进嘴里吮着,一面打量着道醇的笑颜。
道醇见他刚刚还用那筷子在帐布上写字现在又塞进嘴巴里去了,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
满城被笑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地啃着筷子。
道醇拼了命止住笑,从他嘴里抽出筷子,蘸上酱油写出自己的名字,问:“这下知道了吧?”
满城指着“醇”字,“从来没见过这个字,你的名字真难写。”
“你……你不认字?”
满城眼一瞪:“怎么不认?”他指着“道”字,撇了撇嘴,“这个字认得。”
道醇写上“满城”两个字,问:“认不认得?”
“这不是我的名字吗?你当我是猪啊?”
道醇又写上“彭鸿”两个字,问:“认不认得?”
满城一脸无知,不吭声了。
道醇笑倒在糙地上,“你……原来你认不了几个字啊!你都多大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帮我父王处理国事了……”
满城gān笑两声,也不知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有耐xing,居然被人嘲笑成这样了也不恼怒。
彭鸿端着药碗转到帐后,见了道醇,不由一怔,也不便行礼,于是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而恶声恶气地对满城说:“小鬼,给老子把药吃了!”
满城哭丧着脸接过碗来,问:“有没有糖糖?”
“没有。”
“有没有酸梅?”
“没有。”
“呜……”
“闭嘴!哭哭啼啼的,你还是个男人吗?”
“死……彭……鸿……”满城咬牙说出这三个字,紧闭眼睛咕噜咕噜将药喝了下去,然后大吐舌头,发出怪声:“嗳哟啊……”
道醇听着那两人的对话,笑得几乎断气。
彭鸿发现了帐布上有自己的名字,正疑惑着,又瞥到旁边歪歪扭扭的“刀寸”两个字,什么都明白了,他qiáng忍着笑,指着自己的名字问:“满城,这两个字你不认得吧?”
“不认得。”
“很好,你今天不要玩猴子了。”
“啊……为什么?”满城一把抱住彭鸿的腿,嚷道:“你答应我吃了药就把寺虎和猴子带来给我玩的。”
彭鸿怪笑,“我反悔了你能拿我怎样?”
“啊……”满城撒起泼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死彭鸿!我要和修仪姐说你欺负我……你这无赖,你这混蛋……”
彭鸿逗得十分开心,大笑不止,拔腿就走。
满城撇下杨道醇,追上去缠住彭鸿,一下抱着他的胳膊,一下猴上他的背,先是骂骂咧咧:“死彭鸿,你这乌guī儿子王八蛋,老子宰了你……”接着又好声好语的哀求:“姐夫……好姐夫,我求你了嘛!”软的不行又来硬的,硬的不行又改软的,反反复复,没有片刻安宁。
最后闹得章周忍无可忍,啼笑皆非,远远的喊了声:“彭鸿,你别逗他了!”
彭鸿好容易止了笑,只好供出猴子和寺虎被藏在哪了。
满城跳下彭鸿的背,跑了几步,回头指着彭鸿嚷嚷:“死彭鸿,我今天在你饭里下毒!”然后撒腿就跑,仓惶之中被糙藤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在这之前道醇都忘了什么叫开怀大笑了,现在他只觉得那个少年非同一般的可爱,自己恨不得将他一把抱过来亲个够。
第23章 克星
前因
莲森园里正是满园子的莲花盛开,一个女子坐在潭边的长椅上,望着这美景独自陶醉,时不时端起玲珑剔透的白玉杯抿上一口茶。
正门外缓缓出现一个赤红色的身影--他第一次从这个园子的正门进来。
那个女子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回头。
“曲诺。”他跪在了自己苦等一生的女人脚边,深qíng地呼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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