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周不顾蔚阳竭斯地里的喊叫,默默地离开了容喜园。
耀极殿内的军臣几人都面色严肃,只听雷伏炎道:“大王,近日丹湖那处洪堤坍塌,过几个月又要chūn雨绵绵,今年若再发水灾,丹湖附近的城县可就……”
“塌了?不是去年才修的么?”
“据这汇松城万来官民的上书,管辖丹湖的城守张源昊将修缮洪堤的费用qiáng摊给百姓,可是用于修缮的材料却是偷工简料。大王,这件事若是不彻查,只怕……”
不等他说完,章周就说:“当年不是张源昊放开缸shòu峡,我怎么能坐在这个位子上。如今他也老了,再让他得意几年便是!从国库里拨出修缮洪堤的钱,叫他立刻动工。”
“大王,去年修缮时无数劳役死于洪堤之上,累死的不说,被生生打死的就数以千计,弄得丹湖一片怨声载道。这张源昊武将出身,xing格残bào,臣认为不如用将库银jiāo给梨歧城守……”
曲振烈重重地哼了声:“武将出身怎么了?那梨歧城守儒弱无能……”
“够了!”章周打断他们,“还是让张源昊负责,城里再派两个人去监督便是。”
雷伏炎闷闷地哼道:“是。”
彭鸿cha上,禀道:“汪县那处的动dàng并无城守说诉那般严重,武涛军与威震军……”彭鸿说到这,观察了一下章周的神色,见他一脸默然,又道:“两军已扫平藏匿多处的匪军,待多留几日清除余孽。”
章周点点头,其实早已了然于胸。
耀极殿的门哐啷一声被推开,几人吃了一惊,集中望去,只见满城一身便衣,未听传唤就直接跨了进来。
章周皱起了眉头。
“呀,王爷,雷丞相,国舅,许久不见了,在与大王讨论什么呢?”满城yīn阳怪气地说着这话,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那几人都默不吭声。
“怎么?是满城不配知道的事啊?”满城踏着地毯上了台阶,径直走到章周桌前,扶着桌,一笑,音调却无半丝暖意,“大王最近见了满城怎么都板着面孔?”
章周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看他。
满城扫了眼章周脸上的伤痕,神色一动,回身俯视阶下三人,面无表qíng地说:“满城也有事与大王商议,你们请回吧。”
那三人面面相觑,章周道:“你们先退下。”
彭鸿等人退出耀极殿,雷伏炎怒道:“大王真是……真是……”连说了两个“真是”却不知怎么形容,只好甩袖离去。
彭鸿想起满城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心中一凛,叹气连连。
若大的耀极殿,只剩两个人。
满城靠近龙椅,坐在章周腿上,嘴唇贴过去吻他。章周却偏头避开,面露厌恶之qíng。
满城一怔,却依然执拗地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唇游移到他的脖颈,轻轻啃咬着他的耳垂。
章周低声道:“你想gān什么?”
“你说我想gān什么?”满城又靠近了章周的嘴唇,嗓音轻飘飘的,尽是拨弄人心的魅惑,“你这么久没正眼看我一下,我想你想得发慌……”
章周毫无兴致,冷冰冰的任由他用舌尖磨蹭自己的双唇。
满城自觉没趣,挪开嘴唇探到章周脸上的伤口处,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谁弄伤的?痛不痛?”
章周心一软,展开眉上的郁结,松了口气:“你不必cao心了……你……你别在这里胡来……”
满城丝毫不理会他的冷漠,手指缓缓滑向了他的下身。章周混身燥热,呼吸乱了,却听满城在自己耳边柔柔地唤了声:“章周……”
“唔?”
“你……你饶了成忠善吧,以后我……”
“夏满城!”章周大怒,猛地推开满城,喝道:“你怎么这么下贱!”
满城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脸上的窘迫转而变为茫然,接着是愤怒,最后,是平静。
章周面上怒意未消,他看着满城的表qíng,顿时心惊。
许久,满城复又靠近过来,直视着章周,“章周,我告诉你,”他伸手抓住章周的衣襟,寒声道:“你最好通知你的爱将悬崖勒马,免得他人头不保!”
章周丝毫不受威胁,冷冷地与他对峙着,“你试试看!”
满城不屑地轻哼一声,起身立着,俯视章周,“这句话应该我说。”
章周一怔,满城已退出老远,冷笑道:“章周,成忠善不管哪方面都比你qiáng多了!”
章周惊怒jiāo加,正要再说什么,满城已转头离去。
满城毫不避讳地进了容喜园,影杉行了礼,道:“王后娘娘在亭阁上。”
满城“嗯”了声,上了亭阁。蔚阳倚在几边刺绣,冲他嫣然一笑,“你来了。”
“我看你是疯了!”满城语间无一丝暖意,斥道:“章周脸上的刀伤是你的弄的吧?”
蔚阳紧咬着下唇,眼里凝着泪。
满城走到窗边,遥望着耀极殿,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你若再伤他分毫,我就杀了你。”
蔚阳陡地一颤,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支起虚弱的身子,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眼里狰狞的煞气,只觉得天旋地转,“你……你说什么?”
满城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蔚阳抖着细碎的嗓音,解释道:“我……那是因为……因为他毒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满城惊愕地看着她,疑道:“你听谁说的?”
“那还用听别人说吗?他知道我们的事,还会让那个孩子出世吗?”蔚阳颤巍巍地立起来,靠近了满城,“我恨他!满城!凭你的兵力,凭你的本事,怕他什么啊?你完全可以取代他坐在那张龙椅上!满城,你杀了他吧!你杀了他,这个圆辽就是你的了,我也是你的了。”
满城一震。
杀了章周。
杀了章周?
蔚阳靠在满城肩上,没有察觉他一脸的骇然,颤声道:“他毒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还对他尽什么忠啊,你……”
“蔚阳!”满城平静地打断她,缓缓道:“这个圆辽城里,心疼你的人只有他。他给你的药,全部都是安胎的,补身子的。”
蔚阳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城,一句“不可能”还没出口,听他又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去邓国之前,你在仲碧府喝了几次我吩咐蓝杏熬的八宝粥,那里面多了一味东西,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托人从遥疆搞来巫药……”
蔚阳只觉得腰间一软,瘫坐在地上。
“蔚阳……”满城怜悯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孩子,是我毒死的,不是他。”
“你骗人!”蔚阳竭斯底里地喊着:“你……你骗人!为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满城俯视着蔚阳,冷冷一笑,“你真是傻。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因为我爱他。不是忠善,是章周。”
是章周。
是这个我追随了一辈子的人!
我只为他活着,他就是我的一切。
“你不是想知道祥光是怎么死的吗?是我毒死的。还有樱右,也是我推下去的,我姐姐,也是我bī她去邓国的。因为她们要和我争夺他,所以我就是不择手段也要除去她们……”
蔚阳忘了哭泣,忘了悲伤,她盯着眼前这个俊美脱俗的男人,无尽的恐惧袭遍了全身。
“蔚阳……”
“你别说!”蔚阳绝望地挥舞着手,惟恐他会说出令自己痛不yù生的话。
“蔚阳!”
“我求求你,你别说!你别说!”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满城清冷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感qíng,“你没来之前,他还会分一点时间给我,你来了以后,他就更加嫌弃我了。你明白了吗?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马上消失……我早就玩腻你了,之所以迟迟不收手,不是因为留恋你什么,是因为他心疼你,他不让我收手。可笑吧?他不让我收手……他居然不让我收手……”
蔚阳捂着耳朵,可是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从耳朵里,直捅到心里。那原本已遍布伤痛的心,要碎成了粉末。
她的一厢qíng愿,她的不顾一切,换来的却是这毫无人xing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绝望悲怆。
满城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没有得意,却是凄凉--
这一生,有多少男人,有多少女人,为我落泪?我记不得了。
我知道我爱错了人,可是我的理智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我的铁石心肠,偏偏只稀罕他的眼泪。
只可惜,他已经不会在再为我落泪了。
许久许久,蔚阳抬起头,盯着满城,死咬着下唇,眼中的柔弱无助的悲伤顿失,尽是仇恨。她第一次爱一个人爱得刻骨铭心,同一个人,也让她恨得刻骨铭心。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来:“夏满城,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满城无动于衷,哼了一声,抬腿离开了容喜园。
第41章 旧地
汪县之外的林子里,忠善一人徘徊着,突然一阵马蹄声靠近,忠善回头,见叶羿骑在马上,冲忠善拱手笑道:“成将军!”
忠善心中一凛,四下张望片刻,苦笑:我紧张什么呢?
叶羿淡然道:“成将军,今日请到在下营里小酌一番如何?”
忠善点点头,却笑不出来,默默地随叶羿出了林子回到营里。巫连横见他往叶羿帐内走,忙赶上去拦阻。
叶羿面上有一丝不快,“哼”了声,正要开口。忠善反倒先埋怨:“连横,你gān什么?我到叶将军帐里喝杯酒还要经过你许可?”
连横故做轻松笑道:“叶将军可是有好酒只与成将军分享?连横也去凑一口如何?”
“巫连横!”忠善斥道:“摆清楚自己什么身份!”
忠善年纪虽轻,但向来对待下属和蔼,吃酒玩乐也从不分什么尊卑,此时却一反常态,连横当然知道原因,心里感动之余,急忙退了一步跪下磕头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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