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辽阔疆土_恩顾【完结】(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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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阳抱着他的脸,哭得无法出声。

  “连横,快带她走!”满城又催。

  连横无可奈何,上前来横抱蔚阳,“满城--”蔚阳挣扎不开,死抓着满城的手。

  满城的眼神忽而温qíng如天边柔云,“蔚阳,其实,我很后悔……我常常想,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会像满都一样可爱,我的孩子,是不是会象你一样,有张和樱右一模一样的笑容。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对不起,蔚阳……对不起……”

  “满城--”蔚阳的灵魂犹如随着那泪水一起出了身体,整个天空旋转不定,“满城--”

  连横带着蔚阳翻上马背,huáng骠马嘶叫一声,绕着满城打了个圈,便飞奔进浓密树林中。

  满城躺了下来,用余下的所有力气,搂紧了心爱的人。

  忠善枕在他的胸口上,静静地,沉沉地,倾听他说话。

  “忠善,你看……我最终还是留在你身边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下辈子把欠你的都还给你,我天天都对你说我爱你……忠善……我不想等下辈子啊……可是由不得我了……我……我好后悔……我老是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如果早一点答应你就好了……”

  “忠善,你还记不记得雄州的那个小渔村?你求我留下来,我动心了……你那时如果对我动粗,抱着我不放,我就留下来了……你那时如果说你爱我,不让我走,我……就留下来了,我就……和你在那儿厮守到死……你为什么要这么纵容我呢……”

  “你这傻瓜,你为了我什么?你……为了我什么啊……”

  “忠善,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你听到我说我爱你,会是什么样的表qíng?会是……什么样的表qíng……”

  “忠善,我知道你等得很苦,我去那个世界陪你,不再让你等了……”

  阳光透过叶丛撒下斑斑金huáng的亮点,停留在两个默默相守的人安详的脸庞上,徘徊着,跳跃着……

  营外喧闹沸腾起来,有人喊:“公主,是公主来了!”

  蔚阳一身粗衣泥水,苍白的面容憔悴不堪。蔚英迎上去搂着她虚弱的身子,放心地舒了口气,“你安全就好!这几天急死我了。”

  整日整日眺望远方茫然地等待的人,怔怔地问出一句话:“满城呢?”

  此话一出蔚阳簌簌长泪不止。

  连横倒地跪下,哽咽道:“夏将军旧伤迸裂,又受了刀伤……留在蔗坡林了……”

  章周退了一步,合上了眼睛。

  彭鸿霎时红了眼眶,抬手扶了章周一把,劝道:“章周,你,你……”说到此,已哽咽得不能言语。

  章周的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一切许诺和企盼轰然倒塌,悔恨撕心裂肺却永无挽回。

  满城!

  二十多年来他的一切在脑中爆炸开来。他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恍如还在面前!他一句一句的哀求,此时如利刃般一刀一刀凌迟章周的身体,心脏痛得不似自己的。

  满城,二十多年来,你在我眼前,我时时注视着你,你不在我眼前,我刻刻惦念着你。往事万千,没有一件与你无关,没有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该怎么活?所以我很害怕,所以我一直不肯放开你的手。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要求的太多了。

  我对你承诺过那么多啊!为什么却一一毁约?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给你幸福,可是却自私地对你的苦痛视而不见!

  满城,是我,生生地毁了你一辈子啊!

  章周突然转身回帐里。

  蔚阳追进去拽着他的胳膊,哭道:“章周!章周!你说句话啊,你别这样!”

  章周轻轻推开她,梦游一般披上铠甲。

  申康掀帘进帐拦着他,“大王,你要gān什么?”

  章周含含糊糊地说:“我去……找他。”

  申康大吼:“建清以北全部被永兆军占领了,满城早就死了!”

  蔚英也进来,瞪圆了眼,“你要去哪?”

  章周没应他,推开申康,出了帐,只听申康仍旧吼道:“你疯了吧,你去了必死无疑,待我们东山再起,替满城报仇不迟啊!何必现在去送死?”

  报仇?然后呢?

  他还是回不来了。

  满城,我记得,我给你的最后一个诺言,是和你一起离开这杀戮和纷扰。

  我们回到在安庆时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天天陪着你,我好好疼你……

  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我现在去找你,虽然晚了一步,求你不要怪我。

  求你等等我……

  彭鸿眼见章周走向满城的huáng骠马,惶恐地拉了他一把,“章周!”

  突然一声炸雷般怒吼:“章周,你再走一步,我就发箭了!”

  回身见蔚英拉开满弓,箭已在弦上,“与其让你去送死!不如让你在chuáng上养伤。”

  “哥,”蔚阳乱着头发,泪流满面地拉着他绷紧的手臂,求道:“你让他走吧。”

  “蔚阳!他此去必死,你要年纪轻轻守寡吗?他死了,圆辽军怎么办?”

  章周漠然空dòng的眼神游离了一番。

  这芸芸众生忙碌拼搏,纠缠于人世恩怨qíng仇,为的是什么?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释然而又悲凉的笑意,然后回身拉紧了马绳,摸摸huáng骠马,“还记得你的主人在什么地方吗?带我去找他。”

  “章周!你……”

  箭飞一般出弦,嗖地一声cha进章周左肩。

  章周犹如没有知觉,翻身上马,huáng骠马此时也如早已准备好追寻它的主人,闪电一样撒开蹄子绝尘而去。

  赤色的铠甲逐渐消失在翻腾的灰土和昏暗的夜幕之下。

  彭鸿想起了当年安庆城破后,度东军在cháo涌杂乱的难民中找到章周和满城,满城上了马车后就枕在章周的腿上昏沉沉地睡着了,章周用手指不断抚摸满城的发鬓,眉梢,鼻梁,嘴唇……

  之后,彭鸿听到那个一脸幸福的男人对膝上酣睡的小泥人柔声说:“满城,你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不会再受苦了……

  不会,再受苦了……

  蔗坡林笼罩在夜幕里,偶尔传来鸟叫声,山中有点点亮光,那是永兆军的火把。

  黑沉沉的稠云聚拢,挡住了月光,压着人心透不过气来,好似要落雨了。

  林子在夜色中越发泛着清辉和神秘。

  前因

  安庆王宫内哭天喊地乱作一片,章顺的圆辽兵打进城门来了。章周拉着满城跑进王后寝宫,却见王后已经悬梁自尽了,金音与宫女们哭成一片,章周上前攥着金音往外跑。

  满城急问:“满都呢?”

  “陶姑姑抱着他往金六西门逃命去了。”

  侍卫首领严荆啊呦一声,“大王,圆辽军已经冲破金六西门,小王爷xing命难保了。”

  金音腿软得一步都走不动,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章周道:“我找他去。”

  “章周!”满城扯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严荆跪倒在地上,泪水纵横,“大王,您要有个好歹,叫我怎么对得起先王啊!”

  章周朝满城勉qiáng笑笑,“你放心,我很快回来,那些家伙伤不了我。严荆,你带着他们从侧道进居安园,然后从西前殿后门出去,就到姜门路口了。”

  满城不放手,说:“我们在姜门路口边的巷弄里等你。”

  章周点头,“好。”然后回身往金六西门追去。绕着小路拐出几个院子,宫中的圆辽兵越来越多,杀敌的侍卫和圆辽军浴血奋战,宫女仆从蜂拥逃命,人cháo不息,寸步难行。章周从拥挤的巷道内退进了庆宗园后门,张望四下,从一个死尸身上扒下圆辽铠甲,披在身上。推开门镇静自若走出去,见急奔来去的圆辽兵并未发觉,忙直奔金六西门。

  “将军,弟兄们抓住一白衣宫女抱着个小孩儿!”

  “一定是安庆小王爷!”一骑骏马领着几个圆辽步兵,只听那骏马上的人听到消息哈哈大笑:“太好了!大家和我走!活抓了那小王爷,大王定然有赏!”章周不敢抬头,混进步兵里随着那快马和人群往前奔到庆宗园前院。一个宫女蜷在墙角,遍身是血,手里死抱着个孩子,血糊成一团,不知是死是活,不是满都是谁?

  章周担忧满都的安危,顾不得再伪装下去,刷地拔出了刀,那几个步兵还没回过神,只见刀光如làng,几人登时血溅人亡。马上人瘁不及防,坐骑中了一刀,怪叫一声被甩下马,章周扑过去补上一刀,立时结果他的xing命。

  “满都!”章周心急火燎地抢过满都,却见怀里的小孩儿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盯着自己看,哑哑地已哭得没了声音。

  他还活着,只是被吓坏了!章周松了口气,“陶姑姑……”

  陶姑姑身中数刀,早已断了呼吸。

  章周抱着满都,轻车熟路地避开人cháo,飞速奔姜门路口。

  到了那巷弄里,却见除了严荆手下一个小侍卫,只有金音!

  章周愣了愣,吼道:“满城呢?满城呢?”

  金音瘫软在地上,泪人儿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那小侍卫跪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王和我们走散了……”

  “走散了?”章周眼前一黑,懵了,“是走散了还是被章顺抓走了?”

  “不……知道……西前殿那人多,不知什么时候,大王就不见了……严总领回去找他了……”

  突然各处百姓奔走大喊:“王宫起火了……”

  回身见那宫内huáng瓦顶上一处处浓烟升起。章周将满都递给金音,丢下一句:“别等我了,走得越远越好。”然后头也不回朝那火势凶猛的破败王宫奔去。

  圆辽兵放了火,大多数已撤去,宫内死尸遍地,满目创痍。

  “满城--”西前殿大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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