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王此次作战,似乎打定主意想以空城扰乱对手注意力,黎烨一行人路经多处,遇上的居然无一例外都是空城。宋武诧异,庸国不算小国,且人口众多,若留出那么多座空城,那么人都去哪里了?宋武相信,单凭一个都城,根本无法容纳一个国家的百姓,且他们的转移很是有序,不像是被驱赶,朝廷定是给了百姓不少好处,百姓方才同意迁徙,只是,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为何?
走得越久,宋武心里就越是疑窦丛生,庸王一向好战,这种不战而逃的策略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莫非此法出自武国的武将?宋武暗自思忖,毕竟武国武将以兵法策略闻名,他们定不喜庸王莽撞地进攻模式,所以他们必会想尽办法与己方周旋,直至让己方丧失斗志,而后再一举拿下。宋武忽然让黎烨拿出伪造韩凌的信件,试图从中找出些头绪。
黎烨知道这些东西作为qíng报,路上必会用得上,便一直带着。他不解宋武为何要看假的,而不看真的,最后,他索xing把两份都jiāo给了宋武,任由他自行对比,而后找出答案。
宋武摊开所有信件,顺着一一查看,他紧拧眉目,表qíng异常严肃。黎烨不敢叨扰,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良久,宋武沉声问道:“陛下,昨日你提议往南走的依据是何?”
黎烨莫名其妙,路线不是大家一起定的吗?怎么他反而还来责问了?黎烨脸上神色不大好,他说道:“从地图上分析,一路向南,到都城的距离最近,且韩凌往日的信件也提过,往南行至都城,而后占领……”说到此处,黎烨不禁愣住,一种惊惶猛地在心里蔓延。
宋武忽然叹了口气,心下了然,“陛下说朝南走,可一直到都城,臣便以为陛下曾收到线报,故能如此笃定,便也没多想,且从地图上来看,确实朝南方走距离最近,是臣疏忽了。陛下虽心里知道那几封信件为假,但对里面客观xing的判定并未怀疑,而潜意识里,恐怕还深信不疑。不得不说,这信件一法用得实在高明,竟可多次误导我等的视线。陛下,信中说,往南乃庸国的主要城池,而东边的则是些小城,疏于防守,轻松便可攻下。于是,陛下潜意识里就觉得,往东走,是在绕远路,而往南走,才是捷径,且南边很有可能是韩将军的行迹,遇上他的可能xing定会很大,然,这不过是对手使得一个计策,目的是混淆视听,而到此,臣也明白,为何这里都是些空城。”宋武喘了口气,而后展开地图,继续说道,“陛下请看,一路往南,要达都城,必会经过溧水,地图上看,这不过是条小河罢了,引不起任何惊涛骇làng,然实则并非如此。据臣所知,溧水相当于庸城的护城河,其水流湍急,又深十余米,河道宽阔,要想渡河,恐怕绝非易事。现又正值冬日,河水冰冷,若淌水过去,上岸之时大家恐已jīng疲力尽,且手脚僵硬麻木,倘若在对岸恰有伏兵,那我们必会全军覆没。所以,庸王知道溧水乃天险,足以阻拦住我们攻打庸城的脚步,而往南走,溧水又是必经之地,于是,他gān脆撤去南方所有兵力和人力,转而将其投入东面,充实东边疏于防守的村落,如此便可把庸城守得严严实实,无任何fèng隙。”
黎烨登时恍然大悟,自己完全被对方耍得团团转!但他仍是想不明白,又问,“庸王有那么聪明的?据本王所知,庸国一直都是南方兵力qiáng盛,东方防守薄弱,为何现在qíng况竟差如此之远?”
宋武提醒,“陛下别忘了,现在庸王可是得了武王的帮助,庸王蠢,但并不代表武王蠢。”
黎烨登时无言以对,只能gān巴巴地问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宋武道:“这就要看陛下此行的目的是为何了。”
黎烨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来救人的。”
宋武又问,“陛下,你就没想过为先王报仇吗?借此机会,将庸国铲平。”
黎烨答,“我军兵力六万,庸王有武王和安宇文相助,其兵力至少有十五万,想将庸国铲平,不等同于以卵击石吗?本王要求不高,能救回韩凌便可。”
宋武咧嘴一笑,“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臣还担心陛下想借此机会报先王之仇,取庸王首级。若当真那样,我们就只能改变方向,转而向东,亦或往西南方向,与庸国兵力刀剑相向,然后杀个你死我活,直到分出胜负。现在,陛下没那份心,我们便可安心等待,等个机会,或者说是天意,顺便攻了庸城,若天公不作美,我们便等待前方消息,若传来喜讯,我们便撤退回国,也并无损失。”
黎烨被绕得昏头昏脑,不得不说,在朝里与那些老贼斗智斗勇他尚且拿手,但到了行军作战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计谋实在滑稽,根本没可行xing,且自己的智慧,完全跟不上这计谋的节奏。于是,他只能顺着宋武的思路,继续发问,“此话怎讲?”
宋武高深莫测道:“现正值冬日,这天气,既可帮我,亦可帮敌,天气寒冷,河水凛冽,我们自然不能渡河,但若这天气一直冷下去呢?那必会天降大雪,河水结冰,我们要渡河,自然轻而易举。且依臣猜测,此法武国将领定也料到了弊端,所以他们将此处的兵力撤去,转而充实西南方,而留守庸城的兵士,定都为庸人,就算被占领,武国也不吃亏,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人jīng,几乎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若有幸,臣倒想亲自会会他。”宋武一边说,一边眼里冒光,脸上有种不明言语的兴奋,跃跃yù试。
黎烨不禁叹口气,这就是军人的血xing吗?不过若天公作美,他自然愿收了这份厚礼,只是……黎烨又不安道:“倘若韩凌在城内,我们迟迟不进城,难道不会延误最佳救援时机吗?”
宋武道:“韩将军不傻,有天险阻隔,他怎还会进城?他现在的位置只可能在东方,或者西南方向。而在东方的概率又更小一些,那地估计有重兵把守,韩将军本就是逃亡者,定不会做自投罗网之事。”
黎烨点点头,觉得此话说得有理,又说道:“既然这样,是否意味着我们暂不需要对原定行军路线做任何变更?继续一路南行,直到溧水处,然后安营扎寨,等待时机?”
宋武摇头,他说:“打战本就是与时间赛跑的事qíng,安营扎寨等候时机犹是下策,且我们兵马众多,何必要白白làng费人手?臣现倒又有了一计,我军已有小部队潜行至三军汇集处,而我们,则继续南行,然到了溧水,假意徘徊寻找渡河之法,实则往西南方向转移,到时,三军定会后知后觉,以为我们将对他们不利,于是进入战备状态,而我们,再用个声东击西之法,从敌方正面进攻,他们为迎战,必会空出后方,而我们的小部队就从此处漏dòng偷袭,其效果定会更佳。当然,为保证不误了攻城之际,我们可再留部分人马随时观察天气变化,若开始下雪,我们便可折返庸城。”
黎烨不禁笑道:“宋将军啊宋将军,你当真是老谋深算,本王不如你,就按你说的办吧。”
虽中途有了些许变故,但所幸并未影响整体计划,黎烨一行人装模作样地朝南边行进,到了溧水,便放慢脚步,安营扎寨,假意寻找对策。那时正是深冬时节,天寒地冻,但偏偏不降下雪花,黎烨裹着貂裘,坐在火边烤火,即便如此,他仍觉冷得要死,浑身发抖,手挫了又搓,依旧凉如石块。
☆、57.意见冲突
军中怕冷的人不多,他们早已习惯了冰天雪地,所以,即便气温已降至零度以下,他们仍只穿了件棉袄,便撒开欢地在营地里追逐玩闹,习武练兵。黎烨眼巴巴望着一群身材结实的青年壮汉眉开眼笑地奔跑,心中除了羡慕,再没其他qíng绪。
宋武提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进了帐篷里,他一边为黎烨倒茶,一边说道:“陛下,现是冬至,正是最冷的时候,到现在都未见有雪落下,看来今年是不会下大雪了吧。所以,臣以为,抓紧时间,明日便启程,转西南行,准备与三军jiāo战。”
黎烨迅速点头,这么冷的天气,应该回宫烤着暖炉,抱着美人睡觉,怎么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虚度年华呢?!赶紧把事qíng办完,把人救回去,也就不用再在这折腾,还能安安稳过个好年。于是,黎烨问道:“三军可有新的动态?”
宋武狡黠笑道:“自然是有。前几日三军汇合于西南边的步镇,因为据说韩将军就躲在步镇里,然他们几乎将步镇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韩将军的半根头发。于是,三军首脑怒起,责问这消息出自何人,经过一番追查,竟发现此消息是安宇文的探子故意放出来的,是则假消息,到此,武王失去了对安宇文的信任,并放话说要撤兵,要求安宇文履行诺言,jiāo出安柔,而庸王那边,也是不明所以,为何安宇文要放假消息迷惑众人,难道是因他早已抓住了韩凌,然后利用韩凌达到其他目的?简而言之,他们三方已失去了对彼此的信任,现在不过是各怀鬼胎暂时保持原状罢了。”
黎烨微微蹙眉,猜测道:“这会不会是他们故意弄出的假象?目的是为了迷惑我军,让我军因此放松警惕。”
宋武道:“不,这是臣使的计谋,而他们,确实已经上当。”
黎烨莫名其妙,宋武与自己形影不离,何时用了伎俩,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黎烨满头雾水,只能继续问道:“宋将军,你使了什么法子?”
宋武答:“最先出发的小部队已经抵达步镇,他们伪装为山头土匪,四处作乱,骚扰百姓。百姓害怕,就说步镇不久就要成战场了,现在还来了土匪,到底还让不让给人过安生日子啊!他们因此听出端倪,多番询问,才知道原来韩凌躲在了步镇,而后,他们多番搜寻未果,才知这是安宇文故意放出的消息,目的是为了让三军集合,然后他再安cha一个假的韩凌在步镇,假韩凌被抓,然后被杀,事qíng就能结束,大功告成,三方喜笑颜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次合作愉快,说不定还能合作下一次。至于安宇文为何会想到让人冒充韩将军,估计是长时间寻不到韩将军的踪迹,三军之间已出现芥蒂,安宇文急需调解各中关系,所以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也亏了安宇文,让臣能有个顺水推舟的机会,臣命人找出假的韩将军,而后杀死,三军集结,但找不到人影,必会更加猜疑对方,尤其是对安宇文更没了信任。”
黎烨不禁赞道:“此招真是甚妙啊!神不知鬼不觉,让安宇文有苦说不出,白白吃了个哑巴亏。可是,为何他们都已不信任彼此,还要集结在一起?他们要是自此吵翻,分头行动,那该多好。”
宋武淡淡一笑道:“陛下都明白人员分散易于攻下,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吗?如今我们大军已在他们附近,他们若各奔东西,不等于找死吗?相互凑在一起,至少能有个照应,还能壮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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