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几乎看到一个黑黝黝□上身的大汉,拿着他的宝贝神刀掂掂斤两,然后呲牙笑笑,“两钱银子……”
少年身子抖了抖,一句话冲口而出,“我答应你!”
“这不就对了。”秦笑眯眯站起身,朝外面喊了句,“小痕,进来吧。”
“呃?”
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中,秦痕冷着脸走进来。视线右移,秦痕手上端着的,是一堆不知用处的瓶瓶罐罐,还有……居然还有套戏服,
少年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小痕,你告诉他吧。”
秦休懒得解释,直接将问题丢给儿子,甩着袖子出门去了。
秦痕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chuáng上少年,小嘴极度不悦地吐出一句话,“你该不会以为,以你现在的模样能安全回到无垢山庄吧?”
“……”
秦痕见他不说话,才将手上那堆瓶瓶罐罐搁下,洗过手取了支笔,在那少年脸上涂抹勾画,间或又往上面粘些东西,仔细整弄了半日才住手,他捧了那少年的脸细细端详一阵,点头叹道:“不错不错,这手艺老爹见了也得夸我。”
说完又捧了面镜子过来,让chuáng上少年看自己镜中模样。
少年往镜中一望,险些晕倒,镜中人眉细长斜飞,眼中chūn水流转,可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这样异样的组合,生生堆砌出种yīn柔妩媚感,与他原本的英气面目判若两人。
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就算他亲生爹娘见到,也不敢认他。
“你画的什么鬼样子,快擦掉!”
“擦掉,怎么可能。再说了,就是要这副鬼样子,别人才认不出你来,我们路上才安全。”
秦痕将镜子移开来,不理chuáng上少年的不满,又解了他衣衫,在他身上画出些乌紫淤青出来。待一切准备好,他跳下chuáng,把他刚才端来的东西全都端走,以免再被这瘟神摔破了。
只留那少年满心气愤躺在chuáng上。秦痕话虽没错,但易容成什么样子不好,非要画成这副不男不女的yīn柔样。
那坏心眼的小孩分明是存心戏弄他。
第二章
少年子弟江湖老。
一入江湖岁月催。
江湖,是无数少年子弟心目中的神话。
白衣长剑,策马江湖,将七分男儿意气三分年少轻狂演得极致。待历尽江湖风霜,全身棱角或磨尽或掩于皮下,再披蓑沥雨,与三两知己一倾心红颜相邀,于小楼中谈笑把酒说前事。
……
这是弹词评曲中说动少年人的江湖,快意恩仇,仗剑执酒肆意而行的江湖。
可真正的江湖并非如此,江湖也有它的规矩。
无垢山庄便是江湖的规矩。
嵩山少林,峨眉武当,青城唐门,一个个响当当的门派,全都要卖无垢山庄三分颜面。
并非无垢山庄有绝世武学,也非无垢山庄有倾国权势。
无垢山庄祖传回风刀,刀法霸气却不失绵密,无垢山庄庄主肖明堂也是武林中使刀的翘楚。
可好是好,却算不得顶尖。
无垢山庄地处金陵,金陵繁华,无垢山庄控了金陵几处漕运水脉。
富是富,同样算不得顶尖。
无垢山庄的面子,更多来自于历代山庄庄主的公正侠义,它站的地方,是多年来血雨腥风明争暗斗不断的江湖唯一让人心安的地方。江湖中难以论断之事,多会请无垢山庄出面处理,凡是无垢山庄cha手的事,必定力求公平合理,绝不偏颇任何人。
有人说,它是江湖的法度规矩,管不尽江湖事,却尽力护江湖和平。
由沧州往金陵官道上,一辆又破又旧的马车驰过,车是破车,马是老马,一看就是穷酸人家的行当,就算劫道的劫匪见了,也得嫌晦气避开去。
车破马疲,车中人口气却不小。
“无垢山庄,依我看,他们庄主傻得很……”
犹显稚嫩的孩童音色,评论起江湖人心目中尊崇万分的无垢山庄来,却是毫不掩饰的轻鄙嘲弄。
说话这孩子,正是秦痕,此时他穿了件陈旧布衣,头上挽两个童子髻,白净的小脸不知拿什么涂huáng了些,更显孱弱。他身量本就比同年岁的孩子瘦小些,这么一装扮,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模样。但他说话的口气,与那双凌厉凤眼,给人的感觉绝不是孱弱。
车厢一侧躺着的,是那日躺在chuáng上的少年。
他脸色较昔日更苍白了些,五官被秦痕修饰过,早不复当初英气的眉目,挑长了眉描媚了眼,再衬上白的异常的脸色,生生画出股yīn柔媚气。
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惟一相同的,也就只有那双亮若星辰的眼,和眼里不灭的倔qiáng傲气。
他对秦痕的批驳很是不满,“胡说八道!江湖中的事你懂什么!”
秦痕冷冷哼了声,“我有说错吗?无垢山庄名声虽大,却捞不到半点好处,还惹了一身臊,有什么意思?”
“江湖公道,人心正义,那样不比好处重要!你当世人都同你一般浅薄好利?”
秦痕冷冷一笑,随手在chuáng上少年颈侧压了下,“肖陵肖少庄主,你们无垢山庄做事傻,还不能让人说?这也太霸道了……”
随秦痕的动作,肖陵表qíng扭曲了下,颈上一阵刺痛,像要什么东西咬破了皮肤,然后拼命往ròu里钻,彻骨的疼。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人身上都有几个xué道耐不住疼而已。”
与肖陵的难受截然不同,秦痕说话的语气跟吃饭随意夹块豆腐一样,完全看不进肖陵的难受。
肖陵疼的浑身冷汗直冒,面目扭曲着,五官都现出种狰狞感,“快给我解开!”
他身上本就有伤,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秦痕父子又给他吃了些不知名的东西,害得他全身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要不然,他也不会被秦痕这么个恶毒的小孩子随意欺负。
“不解,疼死你最好。”
冷冷甩下句话,秦痕再不管他,一个人移到车厢一侧,掀了车帘透气。
天气炎热,车厢里闷得跟蒸笼一样,还要对着肖陵那张蠢脸。秦痕想起自家药堂里的清凉,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但家里老爹发了话,要送肖陵回无垢山庄,他也没办法说不。
秦痕心中有气,又听吃了亏的肖陵在那骂他,“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狠毒,以后还得了……解开我xué道,我不要你们送!我自己回庄去!”
秦痕凌厉的丹凤眼微眯,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yīn狠,伸手解下腰间针囊,拔了根牛毛细的长针,yīnyīn笑着凑到肖陵面前。
“你当我想送你回庄?我脑子又没进水……你这瘟神我见一次倒一次胃口!还有力气骂人是不是?我封了你xué道看你怎么骂!”
长针刺入肖陵颈下肌肤,秦痕捻了针往下轻转,刚动了力,就觉手腕上一紧,手跟着被人拉起来。
却是秦休听车里两个孩子吵得热闹,忍不住进来看看,一进来,刚好看见儿子欺侮肖陵。秦休不由叹了口气。
“小痕,爹在外面赶车累了,你想替爹是不是?”
一听他这么说,秦痕的头立马摇得跟拨làng鼓似的,“不想!”
秦休是三人中惟一没有易容的,依旧是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只是眼下给太阳晒得久了,面皮上现了种别样的红。他瞥了眼已经疼得面目扭曲的肖陵,“小痕,替他把xué道解了,他疼没什么,可他脸上的颜料遇汗久了会变色。”
肖陵听着前半句话,还觉得这老子比儿子厚道点,可听了下半句,只气得想扑上去揍人。他忿忿瞪着秦休,秦休却淡淡朝他一笑,待秦痕解了他xué道,转身放了车帘,继续赶车。
帘子放下时,肖陵听秦休笑着说了句,“其实小痕也没说错,无垢山庄……本来就蠢得厉害。”
“……”
肖陵神色僵得可以,哪有当着人面骂人,还骂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被这对父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肖陵侧过头去对着车壁,也不说话。
他心里其实焦急万分,可又无可奈何。无垢山庄有难,他却在路上再三耽搁,虽然已放信鸽回山庄,可总怕消息被人截下。想要亲自赶回去,且不论这副身子和这破车老马,就算日夜兼程,也得两日后才能到金陵。
而他一开口催促秦休父子快些,秦痕就冷冷笑了对他冷嘲热讽。
“这车是破,可要不是你肖陵惹了人,我用得着陪你坐这破车躲人吗?”
“走快?你这条命花了我多少心思,我还等着拿你去无垢山庄换银子呢,你颠死在路上了我多吃亏。”
秦痕骂人的时候,微挑了眉,好看的凤眼益见刻薄,肖陵红着眼瞪秦痕,他从来没有觉得过,才十岁出头的孩子,能讨人厌到这个地步。
六月天,小孩脸。
中午才好好地,傍晚时分突然就变了天。铅云厚重,同雨前凝滞不动的热气一起,压得人透不过气。远方几道闪电扯破天幕,秦休皱眉看了下天色,将车又赶快了些。
也算运气好,瓢泼大雨下来的时候,秦休他们刚好找到家客栈。
官道旁的客店,算不得大,收拾得也不gān净。客店门槛极低,外面雨又下得大,乌黑的泥水一cháocháo淌进店里,小二拿扫帚赶了一通,扫出去的水远比漫进来的少,惹得泼辣的老板娘一阵咒骂。
肖陵身上有伤,秦痕又是小孩子,最后还是小二搭手帮忙,才将肖陵搬下车。进店的时候,几个人都淋了一声水。
老板娘扫了秦休两眼,见他们一身粗布衣裳,肖陵又病怏怏的,一看就跟银子不是亲戚,也就懒得招呼,只坐在柜台后懒洋洋地打算盘。
待秦休走过去要房间,她才翻着账簿兴趣缺缺地说道:“今天人多,就剩一间地字号房,在柴房边上,要住的话我叫小二带你们过去。”
外面雨下得紧,自然不能再另找店。
他几人的装扮,也不应该住得起好房间。
因此,对老板娘这般态度,秦休只低声说了句,“劳烦。”便让小二带他们去房间。
秦痕也收敛了车上的张狂样,耷拉着头一副懦弱样,小心翼翼与秦休扶着肖陵往房间去。
可怜肖陵看着眼前这对父子,见他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温顺懦弱,差点没被吓死,这对父子也太会装了。
随小二去了房间才知道,所谓的地字号房,根本就是柴房的翻版。进门就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冲鼻而来,屋中一张破木桌带几个缺角茶碗,外加一张土炕,两chuáng薄被子,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但这些比起房间里深积的污水来,也算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房间地上全是污水,淹得都找不到块立脚的地方。
这会的秦休再装得好脾气,也忍不住皱了眉,让秦痕扶住肖陵,自己去找老板娘理论。
可这老板娘泼辣无比,又只认得钱,秦休刚说两句话,她就啪嗒磕着算盘尖声道:“好房间倒是有啊,天字号上房,一两银子一晚上,你们住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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