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扬未回他的话,反而低声笑了,低沉却压迫感十足的笑声,惹得秦休暗自皱眉。
“当日在客栈里,秦大夫一场戏演得极jīng彩……这做戏的功夫,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难道说,你们药王谷的人,演起戏来都足以乱真?”
会做戏的故人……又是药王谷的。
沈千扬指的是谁,秦休再清楚不过。
慕少游师承药王谷,做戏的功夫……也真是一流,真真假假,最后连他自己都给骗了去。
秦休心头稍有恍惚,嘴角却益发挑高了来,浓雾里的笑谁也看不见,只有那声音清清亮亮,一点点拨开浓雾透出来,直落进人心里。
“沈教主果然厉害,才见过一面,我这一点老底,就都让你打探清楚了。既然我当日的戏骗不过沈教主,那我坦白说了,当初我送肖少庄主回庄,也只是要这一朵墨莲而已,并无和赤峰教作对的意思。药王谷与赤峰教一向无冤无仇,这样可好,沈教主卖个人qíng将墨莲给我,我药王谷的药材任你挑选。”
迷雾渐渐淡了点,彼此的轮廓都隐约现出些痕迹。
沈千扬沉默许久,突然一阵朗声大笑,笑声在岩dòng里回dàng,清晰无比。
而他一笑,秦休心头便陡然松了来。
这个人,肯笑,远比沉默时好。
“哈哈哈……药王谷出来的人,果真有意思。明明没有一点可以用来谈jiāo易的资本,却自信得惊人。说起来,你药王谷的人医术虽jīng,珍宝虽多,我又何曾放在眼里。何况你当日还骗过我?”
秦休脸上笑意不变,“这些东西沈教主固然不放在眼里。我与教主也并非谈jiāo易,而是恳求罢了。这墨莲关乎小儿xing命,还请教主高抬贵手。”
山dòng中雾气渐渐散开来,秦休提到儿子的时候,对面沈千扬的脸上线条更坚硬了些,扣住秦休的手力道紧了下,口气突然寒了起来。
“要我放手可以!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秦休问道:“什么问题?”
紧接着,一点湿热气息喷在耳际,沈千扬的话,缓缓自他口中吐出来,yīn寒的语调,qiáng烈的恨意,仿佛是才从地狱最深处挖出来的qíng感。
“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秦休……抑或是慕少游?”
秦休一恍神,下一刻,沈千扬带了薄茧已然描上他的眉眼,极低的口吻,恨意背后,却尽是掠夺侵略的痕迹。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的眼睛可以相似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师兄弟,药王谷一样水土,也养不出相同的人吧?这……还得劳烦秦大夫替我解解惑。”
第七章
“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秦休……抑或是慕少游?”
秦休一恍神,下一刻,沈千扬带了薄茧已然描上他的眉眼,极低的口吻,恨意背后,却尽是掠夺侵略的痕迹。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的眼睛可以相似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师兄弟,药王谷一样水土,也养不出相同的人吧?这……还得劳烦秦大夫替我解解惑。”
药王谷一样水土,自然养不出相同的人。
秦休与慕少游,本就是一体,只是这话,秦休无论如何不能对沈千扬说出来。
撇开这人对他刻骨的恨,就算是当日旧友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肯抛弃今日生活,再顶上慕少游那个身份。
“秦大夫为什么不说话,在想什么?是在想该怎么回答我,还是在想,这下又该装出何种讨厌的姿态,来赶走我这个讨厌的人?”
……
听这话,秦休心顿时一沉,挥开沈千扬在他眉上轻描的手,“小痕在哪里?”
沈千扬刚刚这话,明明是那日在客栈里,他装腔作势挡走沈千扬和魏淮后,与秦痕玩笑说的话。现在原封不动再从对方嘴里吐出来,他再不担心担心自己儿子,这做爹的也就太失败了。
“呵呵……”沈千扬只一笑,“秦大夫真是敏锐。令公子是在我手上,但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和个小孩子计较。”
放屁!
秦休在心里重重啐了口。
沈千扬说这话,当真不怕笑掉人大牙。不和小孩子计较,那当年赤峰教血洗各大门派时杀的那些小孩子算什么?
斩糙不除根,chūn风chuī又生,这话沈千扬素来记得清楚。
但心里不屑,秦休也不能说出来,毕竟儿子在人家手里捏着。紧接着,便听沈千扬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对方死死扣住自己手腕的掌心滚烫,贴近的身子,喷在耳后的气息,全都彰显着它们的主人对这个答案的渴求。
秦休垂了眼,缓缓吐了口气。
“在下秦休。”
四个字答得斩钉截铁。
过往种种都已埋葬,无论如何,他只是秦休而已。
扣住手腕的手力道紧了下,岩dòng里的沉默笼罩所有。
过度的沉默,秦休又道:“沈教主所说的慕少游,的确是我叛出师门的师兄。但你要找他,我怕是无能为力。因为他叛出药王谷后,就再未回过师门。”
“没有他的消息,你也就没有求我高抬贵手的条件。”
陈述却无qíng的口吻,又将话题倒回原点。
墨莲与秦痕,全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沈千扬不肯放手,秦休自然头痛。
而看这qíng形,无垢山庄多半已在赤峰教掌握之中,他倒不曾想,十年光景,无垢山庄会无用到这种地步。
他高估了现今的无垢山庄,低估了现今的沈千扬。这人销声匿迹十年,如今再出江湖,定是要掀一场腥风血雨。
秦休眉间皱成川字形,“沈教主一教之尊,何必与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你有值得我计较的原因。我当日说过,你这双眼,像足了我一个故人。”
“像又如何?终究不是。我以为沈教主该是聪明人,没想到也这么无聊。”
“我不信你。”
“……”秦休撇撇嘴角,戏谑道:“你要不肯信,我只怕早没了活路。不管我是不是慕少游,沈教主要对付的人,一刀杀了算便宜的,揪根究底做什么?”
“我该提醒你,激将法对我无用吗?”沈千扬低低笑了来,“何况,你是不是慕少游,这答案对我很重要。”
“哦?”
“对付人的手段多的是。可那个人,该得到的惩罚,与所有人不同。”
喷在耳际的气息,故意暧昧的口吻,说着的却是恨的话语。秦休垂了下眼睑,顿了顿待再开口,却听见有人进dòng来的声响。
这会岩dòng里烟雾远不如之前浓厚,那人持了火把进来,火把里加了药材,片刻功夫,便将山dòng里的烟雾驱散开。
“秦兄,久违。”
秦休转眼去看,来这人面上温文含笑,白衣墨靴,清雅如竹。
却是那日客栈里有过些jiāo集的魏淮。
他跟在沈千扬身边,这会出现,也是正常。
魏淮的目光先扫过沈千扬紧扣住秦休的手,眼里眸光一转,再吸吸鼻子,淡淡笑道:“用含香、菖蒲还有天麻压过七星海棠的药xing,秦大夫的反应够快,对药物的了解……也够多。枉我是唐门中人,用药的功夫,只怕比不过你。”
秦休一下子揪住魏淮话中关键,“你就是唐秋?”
纵然看不惯秦休,魏淮笑容仍然如三月暖阳,“正是。”
“柳随风糊涂。”
叹口气下了定语,秦休算是知道,这沈千扬入无垢山庄为何如入无人之境了。
蜀中唐门一向与无垢山庄jiāo好,柳随风此番被沈千扬bī得焦头烂额,病急乱投医,定会向唐门求助。
可唐秋居然为沈千扬所用……
这内鬼细作的作用,永远出乎人意料地大。
说话的空当,唐秋注意力已被寒潭中的墨莲吸引过去。他持了火把疾步过去,细细看了一阵,眼里突然漫出喜悦的光亮来。
“原来无垢山庄真有墨莲,我还当这事是假的。千扬,有了这药,你身上的伤便可以……”
“咳咳……”顾不得手腕还扣在沈千扬掌中,秦休赶紧打断唐秋的话,“慢慢慢,这墨莲无垢山庄已经许给我,而沈教主也答应不同我抢……”
现在先把话说好,东西是他的,赤峰教再动手,就是qiáng抢。
唐秋不置信回过头去,看向沈千扬,问:“千扬?”
沈千扬未回他话,却在秦休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现在无垢山庄都在我掌握之中,它过去许给谁的东西,我不认账又怎么样?何况,我还需要这墨莲疗伤。”
秦休从沈千扬掌中硬抽出手,反手搭上他手腕探脉象,沈千扬并不避,任由他替自己号脉。接着,见秦休眉头舒展开来,“沈教主无非是三焦经脉有损,三五月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气府虚空真气运行不顺罢了,这些伤我还治得好。”
“那又怎样?”
“你放了小痕,墨莲让我带走,而你的伤,我来治。”秦休算了算时辰,与沈千扬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墨莲开败,他如何有第二个十年来等。心里略慌,又催促道:“沈教主最好早些拿决定,这墨莲若开败,沈教主身上的伤,这世上除了我,我担保没第二个人治得好。”
其实秦休话说得再满,口气再肯定,也掩盖不了这个jiāo易的不公平xing。
无垢山庄若已落入沈千扬之手,秦休不会武功,岩dòng里的唐秋沈千扬都是高手。这朵墨莲沈千扬唾手可得,有了这药,唐秋就能治好他。
根本没有与秦休做jiāo易的必要。
这事谁都看得明白。
唐秋在一旁要cha话,沈千扬先他一步摆摆手,冲秦休点头道,“好!”
“沈教主真慡快。既然jiāo易达成,那现在能不能劳烦两位出去,让我摘了墨莲炼药?”
明明是占尽了便宜,秦休笑得却很无力。
他比谁都了解对方,肯应下这么吃亏的jiāo易,绝对有他自己的算计。
他要的,是从自己身上bī出慕少游的痕迹,然后一雪前仇旧恨。
这种如地狱中钻出来的恨意执念,他该躲开,可眼下却由不得他躲。他现在能用来保住小痕保住墨莲的,也只有沈千扬这份想bī他入绝境的执念而已。
“少游你总是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招虽管用,但用得多了,难保下一次不是真正的死地。”
旧日里某个人看着他摇头叹气说出来的话,放到今时今日,真是再恰当不过。
秦休笑着摇摇头,那人果真是最了解他的。
但心底旧日痕迹还未散去,却见对面的沈千扬突然变了脸色,抬手一道手刃狠劈向他,秦休只觉颈上一疼,人瘫软下去,再往后便是无边黑暗铺天盖地地漫天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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