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嗬。
方大太太几乎失笑。
真是好大的口气,她想怎么对宁家不客气啊?
不过这话方大太太当然不会问出口,她怎么能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见识。
“是,蓁蓁你能这样想,也就好了。”她抿嘴带着几分欣慰,“就是这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各走各路。”
君小姐没有说话点点头,方大太太搀扶着方老太太。
“母亲,已经问清楚了,也放心了。”她说道,“蓁蓁还没吃饭呢,您也该吃药了。”
方老太太看了眼君小姐,神qíng复杂,但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君小姐施礼相送,看着她们走出了院门。
方老太太疾步而行,走了片刻又放慢了脚步,转头看方大太太。
“母亲。”方大太太忙上前几步聆听。
方老太太神qíng有些古怪,yù言又止。
“你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她压低声音说道,指了指身后。
那是君小姐所在的方向。
人好好的看什么?
方大太太有些不解,但神qíng不露半分,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声是。
“虽然说是上吊玩闹,但小孩子到底没轻重,是该好好看看。”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别的也罢了,主要是让大夫看看。”她说道,“看看这里是不是伤到了。”
方大太太失笑。
“母亲,你想什么呢。”她说道。
方老太太皱眉。
“你不觉得她现在变得古怪?”她问道。
“母亲,蓁蓁她总是出人意料。”方大太太委婉说道。
是啊,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这女孩子惊到了。
念着盼着接来了外孙女,还没从见到酷似女儿般的欣喜悲伤中缓过来,就被这女孩子粗俗无礼以及没心没肺无qíng无义吓呆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外孙女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只有脑子坏掉才能长成这样吧。
方老太太默然。
脑子坏掉的人做一些古怪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谁知道又打什么主意。
“请个大夫给她看看,我们仁至义尽就是了。”她说道,“宁家那边你还要多费些心思。”
不再提君蓁蓁。
方大太太应声是,低声说着安排扶着老太太而去。
……
“耽误了小姐吃饭,饭菜都凉了,还得重新做。”
柳儿抱怨着让丫头们撤下饭菜。
君小姐坐在书房里翻看书架上的书,这些书都是新的,很显然是方家给君小姐添置的,而且都已经许久没有翻过。
“小姐,你找什么?”柳儿进来问道。
“我没找东西,我在想事qíng。”君小姐说道,放下手里的书。
“小姐还在想宁十公子吗?”柳儿一脸担忧的问道。
宁十公子。
君小姐的眼前浮现清晰的少年人的形容。
年纪十八九岁,身材高瘦,相貌出众,穿着一件白袍子,袖口上绣着兰糙。
这个记忆是在八月十五阳城灯节上惊鸿一瞥所留,竟然连衣裳上的刺绣都记的这么清楚。
这个孩子啊,对一个外男这样的细节都深深的印在心里,但对自己的外祖家却一片空白。
“没有,以后不想他了。”君小姐说道,“我在想外祖父和舅舅的事。”
柳儿哦了声。
“那有什么可想的,都是死了的。”她浑不在意说道。
“怎么死的呢?”君小姐问道。
柳儿揉了揉鼻头。
“不知道,反正就是死了嘛。”她说道。
死可是有很多种死法的,君小姐有些无奈。
“小姐,你想知道这些啊?”柳儿看出来忙问道。
“是啊,你去打听打听。”君小姐说道。
柳儿笑了。
“还去打听什么。”她说道,转身对着外边喊了声来人,又冲君小姐嘻嘻一笑,“小姐,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君小姐失笑,看着门外闻声进来的两个丫头。
是啊,君小姐在方家可不需要谨小慎微,想要知道什么问就是了,这还是看得起她们。
第十五章 方家的事
方家祖籍山东,君小姐曾外祖父这一支来泽州贩卖香料,就此落脚阳城。
发了财的曾外祖父想要更大的产业,但阳城多是经营煤炭,作为一个外来人方家也cha不上手,曾外祖父另辟蹊径给儿子娶了祁县曹家的女儿,借势开了钱庄德胜昌。
在岳丈家的协助,再加上曾外祖父善于经营,几年间就将德胜昌经营成数一数二的钱庄,成为阳城乃至泽州的大户。
君小姐的曾外祖父去世后,产业便由长子方守义继承,也就是君小姐的外祖父。
方守义没有辜负父亲的jiāo代,将德胜昌经营的更加红火,但就在chūn风得意事业有成的时候突发bào病而亡,时年三十八岁,还好儿子方念君已经成年,也算是后继有人。
方念君就是君小姐的舅舅,虽然年纪刚满二十,但从小跟着父亲经营票号,早已经接手生意,所以方家的票号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赶上几次朝廷与金人征战,南北物资倒运增多发了几笔财,方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方念君也出事了。
“有一件事。”
丫头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安静听着的君小姐打断了她们。
丫头们带着几分不安看着君小姐。
“方家从曾外祖父这一代就只有一个男丁传承吗?”君小姐问道。
曾外祖父初来阳城,因为依仗曹家,所以娶了曹家的女儿后不纳妾,只生养了一个儿子也能说过去,但产业做大,君小姐的外祖父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儿子?家大业大必然要子孙繁茂才能维持。
听她问这话,丫头们眼中闪过惶恐不安。
“倒也不是。”一个丫头低头说道,“老太爷有弟兄四个。”
也就是说曾外祖父那时候并非只有方守义一个儿子。
“曾老太爷去世前给他们分了家,因为老太爷是嫡出长子,所以就由老太爷承了阳城的票号家业,余下的弟兄们则带着分得的家产回山东老家了,所以阳城这里只有老太爷一人。”那丫头接着说道。
这样啊,君小姐点点头。
“那我舅舅的兄弟们也是如此吗?外祖父去世后,舅舅继承家业,他们就回山东老家?”她问道。
丫头们讪讪。
“老太爷只有老爷和小姐两个孩子。”她们说道。
作为一个外孙女,连自己母亲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真是太可笑了。
这孩子也真是心大,还真是把方家当做客栈,都懒得多看一眼。
君小姐笑了笑。
“那我舅舅出了什么事?”她接着问道。
见她不再追问子嗣的事丫头们都松口气,这神qíng自然看在君小姐眼里,不过她什么也没有问。
“那时候因为跟金人打仗,西北这边动dàng,山贼马匪也多,老爷在出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虽然有十几个镖师相护,还是受了重伤,回来后不久就亡故了。”一个丫头说道,“那时候,老爷才二十五岁。”
比外祖父去世的年纪更小,而更要命的是他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
“当时老爷有三个女儿,夫人刚怀了身孕,万幸生下来是儿子。”另一个丫头说道。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君小姐也不过才出生,记忆里不可能有母亲对于这个兄弟出事的反应场景。
君小姐放弃了搜寻记忆。
“那这么多年家业是老太太和大舅母撑起来的。”她说道。
丫头们点点头,脸上毫不掩饰敬佩。
“…老也不在了时,山东那边来人要分家产…是老太太顶住赶走他们的…”
“…我听我娘说了,何止山东啊,曹家也来人呢,想要算计咱们家的家产…”
“…老太太虽然几十年没有见接触过生意,但到底是经营票号起家的曹家的女儿,硬是接过了产业,用几个月就稳住了人心…”
“…是啊,那时候外边产业动dàng,家里太太因为悲伤过度几乎小产,老太太忙了外边还要顾着家里…”
“这一转眼不知不觉就过去十几年了,咱们方家不仅没倒,生意还依旧很好。”
“老太太真厉害。”
丫头们忍不住叽叽喳喳的说起来,一向嫌弃这方家上下低贱的君小姐并没有打断呵斥她们,反而含笑听着,听到这里点点头。
“是啊,老太太真的很厉害。”她说道。
丫头们倒被她这句话说得安静下来,忐忑不安的审视她的神qíng,见并没有嘲讽或者要发怒的意思。
“也很不容易啊。”君小姐接着说道,带着感叹。
一个闺阁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原本不问外事相夫教子,却在五年内接连遭受夫丧子亡的打击,但还不得不担起重担撑起家业。
夫家族中,娘家众人,皆是虎视眈眈,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信赖全凭自己,丫头们说她在几个月就接手稳住票号产业,这句话说的简单,做起来有多难只有方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了。
君小姐想到那个老太太神qíng漠然,君小姐的记忆里对此十分厌恶,觉得这个外祖母冷冰冰的,是个只知道利益不知道人qíng的低贱商妇。
有多少柔qíng似水,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以及十几年的打拼下也已经消磨殆尽,如不然,在这风雨飘摇之中怎么能撑的下来。
“不过,十几年过去了,那个少爷也该能带出来历练继承家业了。”君小姐说道。
这老太太也算是熬出头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丫头们神qíng古怪,柳儿gān脆扑哧笑了。
“小姐,你忘了,方少爷是个瘫子。”她说道。
瘫子。
君小姐一怔,这才浮现记忆,方家的这个遗腹子,唯一的香火苗,的确是个瘫子,而且还是一个活不过十五岁的瘫子。
方家都不在君小姐眼里,这个瘫子表弟她更懒得多问一句,以至于叫什么都不知道,记忆以瘫子代称。
“我家少爷不是瘫子,是生病了。”或许是这期间君小姐的和颜悦色,又或者是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家的主子被讥讽,一个丫头忍不住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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