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事qíng没有闹起来,且方承宇和林家的族长进门座谈,大家也多少松口气,此时听说人出来,这才匆匆来劝问。
“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有话也好好说。”为首的官员对方承宇说道。
方承宇没有说话。
少年人都是一根筋,做事单凭意气不知道轻重,官员才要再说,又一阵喧闹,一队人马拥簇着方老太太坐车过来了。
官员们松口气,有家里的大人来就好办了。
方老太太过来顾不得跟官员们施礼。
“还是没找到吗?”她看着方承宇径直问道。
方承宇垂下头一刻又抬起看着方老太太。
“祖母,我一定要找到她。”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一定不要她出事。”
方承宇的声音已然沙哑涩涩,出事二字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但落入方老太太耳内。则如同响雷而落,本来就不好的脸色顿时煞白。
出事。
这个词她这几十年听得太多了。
方老太太紧绷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
老爷出事了。
大爷出事了。
少爷出事了。
她一遍又一遍熬着,终于熬到现在云开雾散,论公道。
不是都好了吗?不是没事了吗?怎么就又出事了?
方老太太的身子摇晃几下。
站在街角的方锦绣忍不住迈步,方承宇已经扶住了方老太太。
“怎么会出事。”方老太太深吸几口,竭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林主簿不能怎么样她的。以前不能。现在又是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方家正盛,太原府的官员兵马都调配得当,林主簿这个阳城县里的小吏怎么会跳出来触霉头?
“她说事qíng有古怪。”方承宇说道。“她不说谎。”
方老太太点点头。
“我知道她不说谎。”她说道,“我是说林主簿他不可能这么胆大,不该事qíng有古怪啊。”
方承宇沉默一刻。
“祖母,事qíng真的有古怪。”他说道。
方老太太看着他。神qíng肃穆又有几分怅然。
他信她的话,自从回来后他的心里眼里都是她。见则欢喜,不见亦喜,再不是当初那个满眼都是厌恶的少年人了。
现在他的病和腿都被她治好了,如果她要出了什么事。大概他的半条命也会立刻跟着逝去。
“祖母,你还记得我在牢里为什么杀了李长宏吗?”方承宇接着说道。
怎么又说到这里了?
当初方承宇在牢里就听了她的话才动手杀人的,而她之所以喊出那句话。是为了阻止李长宏说出一件事。
方老太太凝神,眼中几分犹豫。
“承宇。有件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迟疑一下说道。
又看着四周还站着的官员们。
竖着耳朵听的官员们神qíng微微尴尬。
他们当然知道这方家有秘密,但方家很明显不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老太太。”一个官员沉吟一刻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林家和你们都派人再找林主簿,不如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有什么话有什么事回家坐下来好好的说一说,千万不要再冲动了。”
“是啊,方老太太,凡事适可而止啊。”另一个官员语重心长说道。
“老太太,你们跟李县令是积年的仇怨,已经人证物证俱在,山西河南两府也为你们洗冤。”又一个官员说道,“但你们不能利用这一点就肆无忌惮,借机打击报复任何一个有过节的人啊。”
“我们没有借机打击报复。”方老太太说道。
“我知道。”那官员整容说道,“但是,别人会这样想,阳城的人会这样想。”
方老太太默然。
近日方家的事的确很是骇人听闻,令人畏惧。
她们是做生意的人,这几十年谁又能敢保证没有跟人多少有过节,跟李县令跟宋运平的仇怨她们是受害者,大家也能理解,但跟林主薄这边可没到了这种砸门闯家的地步,正如君小姐当初所说,不过是女孩子们的口角而已。
因为女孩子们口角就要砸门闯家,对于其他人来说,行事过分没道理的就是她们方家了。
又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确不太好。
看到方老太太神qíng若有所思,官员们也再次晓之以理动之以qíng。
“你看。”他们说道,伸手指着林家巷子,“你看林家的人也在竭力的帮忙寻找,他们不是敷衍欺瞒你们,也是诚心诚意。”
方老太太看向那边,看到站在巷子口的林家族长诸人。
“老太太,听我们一句话,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坐下来好好的商议,千万不要这样兴师动众了。”官员们说道,说着又挺直脊背,“老太太,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这是劝慰,也是警告。
方老太太沉默不语。
“方老太太。”林族长此时也走过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林家对你们方家没有什么不解之仇怨,而且三郎我很明白,他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方老太太,我林家在阳城已经上百年,我们不想做出这种自毁基业的事。”
说着对她略一施礼。
“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三郎,给方家一个jiāo代。”
方老太太依旧沉默,神qíng有些犹豫。
站在一旁的方锦绣攥住了手。
“喂,你们什么意思啊?”柳儿的尖声从人群中传来,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火把照耀下她的发鬓依旧散乱,脸上的被打的掌印虽然消肿,但一头一脸的汗,混杂着尘土很是láng狈。
显然她一直跟着人奔波寻找。
“你们还找不找我家小姐了?”她瞪眼问道,“杵在这里gān什么?把林家拆了,把阳城平了,翻天倒地的,快找啊。”
什么话。
真是不知所谓,官员们皱眉神qíng不屑。
还翻天倒地,你以为你家小姐是谁啊。
“你不要急。”方老太太终于开口说话了,看着柳儿声音沉沉,“这不是都在找吗?你且跟我们回去,把具体的经过再讲一讲,看看有什么纰漏没有。”
回去?
柳儿顿时跳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她喊道,“你是不是不管我家小姐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什么纰漏,这是多么清楚的事,我家小姐不见了,不见了,已经半日了,半日了,你知道半日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死,也足够我家小姐死几十回了。“她说着放声大哭。
“你们还要等,等收尸吗?”
女孩子的哭声回dàng在深夜的大街上,格外的刺耳。
第八十章 夜问
而此时在阳城三十里外的城北驿站,已经陷入了夜色的安静。
城北驿站位于阳城与高平的jiāo界,位置以及管辖都有些尴尬,快马略一加鞭都能赶到两座城中,没必要在坡沟jiāo错的设施简单的驿站里落脚,因此这驿站便越来越显得破旧。
但因为路过的太原府官员们今夜这里难得的住满了,马圈里都安置不下马匹,只得胡乱的拴在前院甚至门外。
驿站里只有一个驿丞带着一个老卒,忙的脚不沾地,不得不让家眷也来帮忙。
夜色沉沉的时候,大多数官员们都已经歇息了,但还有个别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毕竟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太匪夷所思了,难免忍不住私下谈论。
这个驿站好的屋子的没几间,自然都给了马知府之类的职位高的官员,此刻这间矮小的土坯房中就是一个级别低的官员。
他和他的仆从挤在一个屋子里,他睡chuáng,仆从就只能打地铺了。
夏日夜晚闷热,窗户打开着,可以看到内里正在铺chuáng的一个身穿常服的男人,而另一个留着胡子相貌普通的仆从则垂手站在一旁,神qíng若有所思。
“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他开口低声说道。
声音柔顺,语气随和,与他仆从的身份融洽无比。
铺chuáng的男人闻言立刻转过身来。
“这种事也很难说。”他说道。
声音醇厚,带着几分官威,但昏暗的油灯下,面对这个仆从他的神qíng恭敬,与他的身份很是违和。
“大人…”铺chuáng的男人接着开口。
声音刚出口。那仆从忽的抬手,同时眼神犀利的看向窗口。
“谁在哪?”他喝道。
伴着他的喝声,人已经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门前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踉跄的后退。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穿着简朴,头发也乱糟糟的,夜色里只看到脸上沾着的黢黑。她的手里拎着一个木桶。里面的热水腾腾。
她看起来是正拎着水桶经过,被突然走出来的人吓到了,惊慌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gān什么的?”官员走出来严厉的问道。
仆从已经退到了他的身侧。低垂着眼看着这女孩子。
“我,我送水的。”女孩子结结巴巴说道,声音粗哑,战战兢兢的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
那边的屋子里也亮着灯。显然有人还没休息。
这个女孩子…应该是那个驿卒的家眷。
那驿卒有个老妻有个女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忙碌了好一阵。
官员不在在意。
“还有热水吗?”他随口问道。
女孩子神qíng惊恐。
“这是。这是那边先要的。”她说道,又忙怕这位官员发火,“我再去烧,大人稍等。”
官员也不是为了要热水。摆摆手转身进去了。
女孩子慌里慌张的施礼,然后才拎着木桶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仆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看着女孩子敲响了旁边的屋门。一个已经换了里衣的男子打开门。
“大人您的热水。”女孩子说道。
男子嗯了声伸手接过拎住一手关上了门。
女孩子吐口气,抬袖子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脸上因为烧火沾染的灰更被抹的一块块,她拍了拍肩头没敢多歇息疾步向后院走去。
仆从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女孩子走路拖拖拉拉,带着乡下女孩子无人管教的散漫姿态,还不时的耸耸肩头晃晃脖子,缓解疲惫。
仆从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她,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她拐过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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