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开药,而是说熬药。
她要自己做。
九黎公主看她一眼。
“有劳君小姐了。”她柔声说道。
真是客气,她都没有跟自己这样说过话。
君小姐看着九黎公主想道,总是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摇头。
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不好。
九黎公主对上她的视线一刻,但很快就移开了,再次落在怀王身上,人也在chuáng边坐下来。
“君小姐这边请。”一个宫女上前说道。
君小姐拎起药箱跟着她走出去。
每一样药她都仔细的看,洗切熬煮她都亲手来,没有让药离开视线半分,没有让其他人碰到一次,等端着熬好的药来到怀王寝宫时,天已经黑了,寝宫里点亮了灯。
九黎公主和陆云旗都还在室内,一个依旧站着,一个依旧坐在chuáng边。
“殿下已经不能吞咽了,要用鹤嘴壶灌药。”宫女说道,从一旁拿过摆着的鹤嘴壶。
“不用,我来喂。”君小姐说道,“灌药很难受的。”
宫女看了眼陆云旗,陆云旗没有反应,宫女便低头退开了。
“公主,你揽着他坐起来。”君小姐说道。
九黎公主起身坐到chuáng头将怀王揽在怀里,君小姐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按住怀王的前胸,一下一下的抚顺着,抚了片刻昏睡的怀王忽的打个嗝,君小姐便立刻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口边喂了进去。
汤药沿着嘴角滴落,但很快就停下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全部流出来。
真的喂进去了。
一旁的宫女们忍不住面色惊讶欢喜,看向君小姐的视线也带着几分佩服。
这个大夫看起来真的挺有本事的。
也挺有耐心的。
她们看着君小姐又在抚按怀王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直到又打一个嗝,立刻再喂一勺药,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这一碗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喂完?
“这样的药是他自己咽下去的,会更有效。”君小姐说道,一面看着怀王微微一笑,“等你能喝的更快更多,就给你块糖吃。”
垂目看着怀王的九黎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垂下头。
一碗药喂完,君小姐再次出了一身汗,她一面抬袖子擦汗,一面吐口气。
“能不能度过难关,就看今晚能不能退热了。”她说道。
“这样吗?那真是挺快的。”九黎公主说道,看向君小姐,“有劳君小姐了,快请去歇息吧。”
君小姐摇摇头。
“我是大夫,我当然要看着病人。”她说道,“我就在这里,公主殿下去歇息吧。”
九黎公主笑了。
“本宫是怀王的姐姐,当然要陪着。”她说道,也不再劝说,看向宫女,“在这边再安个榻给君小姐。”
宫女们应声是,带人进出忙碌热闹起来。
君小姐也没有闲着,在屋子里四下看,吩咐打开一边的窗户,火盆摆在哪里,香炉撤掉,拿出自己带的药香点上。
九黎公主给怀王擦拭身子更换衣裳,或许是这屋子里不同以往的热闹,让她眼角的余光的不时的看过来。
那个女孩子站在殿内,灯火在她身上明暗jiāo汇,或许是察觉了视线,她转头看过来。
二人的视线相对,一时谁也没有移开。
九黎公主突然觉得有些哀伤。
就好像无数次的梦里,看到浑身是血的妹妹这样看着她,不言不语,不离开,也无法靠近。
这个哀伤真是莫名其妙,九黎公主收回视线,轻轻拍抚着怀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同殿共寝
夜色浓浓,chuáng榻安置好,九黎公主抚着九褣的额头看着走过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去洗漱一下吧。”她说道。
行针熬药喂药君小姐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三次,闻言并没有推辞施礼道谢。
“君小姐这边请。”一个宫女引路说道。
洗漱的房间就在隔壁。
这是九褣的净房,君小姐视线逐一扫过,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她慢慢的走过一架壁橱,似是无意的伸手一探,准确的探入壁橱与墙壁的fèng隙,同时碰到一个盒子。
君小姐的嘴角弯弯浮现一丝笑。
这臭小子,果然还把玩具匣子藏这里。
不过,九黎出嫁了,没有人管着他,也不会被发现了,他还藏着做什么?
君小姐的眼神一黯。
大概在玩的时候无比的期盼有人能发现有人能呵斥吧。
一个人玩什么都是寂寞和无趣的。
“君小姐。”两个宫女从浴池边转过身,“水好了。”
说这话上前来,君小姐没有丝毫的拘束展开手臂,由她们服侍解衣。
一件件的衣衫解开褪下,直到不着一缕。
宫女低头后退,看着君小姐款步迈入浴池,整个人没入水中。
这位君小姐倒真是淡定自如,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惊讶。
这种在陌生地方被陌生婢女这样服侍洗浴,竟然没有丝毫的拘束和不自在,反而像是习惯。
身为怀王府的宫女是与世隔绝的,不知道半点外边的消息,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外边来的人多,再加上太医们的说话,她们知道这位君小姐医术很好,至于是什么出身就不知道了。
或许医术好的大夫都很淡然吧。
两个宫女放下纱帐垂头后退几步侍立一旁静候。
一个宫女走进来对两人低语几声,指了指外边的衣柜,两个宫女有些惊讶,但旋即应声是。
君小姐并没有洗多久,很快就出来了,两个宫女取出单子裹住为她擦拭,同时引着她来到外边,一个宫女打开了柜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亵衣以及外衣。
君小姐看到这些是女子的衣衫,九褣病了,姐姐肯定吃住都在这里,衣衫自然也准备了。
按理说她如今的身份穿宫女们的衣衫就可以了,没想到会是九黎公主的衣衫。
不过也亏得是她才知道这是九黎公主的衣衫,换做别人大概根本就不会这样想,只会以为是宫女下人的。
姐姐就是这样,总是做一些别人很难发现的善意,还说是什么润物细无声。
君小姐展开手臂,由宫女服侍穿衣,忽的她的身子一僵,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
宫女们猝不及防差点被绊倒。
“君小姐?”她们忙问道,看着君小姐停在衣柜前,看着一件衣衫。
难道她还想要自己挑衣服?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这就有点太不知礼数了。
君小姐看着衣柜里的那件衣衫,只觉得眼有些发涩。
这不是姐姐的,这是她的亵衣。
她的一件旧衣衫,是父亲和母亲去世的前一年,自己生日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做的。
后来她穿着这件亵衣出嫁的。
她死了,尸骨埋在陆家的坟地,留在姐姐和九褣身边的就只有这件亵衣了吗?
君小姐伸手按住心口,低下头gān咳以掩饰要涌出的眼泪。
“君小姐你没事吧?”两个宫女忙关切的问道。
君小姐伸手按着手腕上一个xué位,刺激的她连声咳嗽,外边的宫女被惊动端来茶水,君小姐慢慢的平复。
“惭愧。”她哑声说道,一面接过茶水润嗓子,一面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我有这个gān咳的老毛病。”
她治不好吗?几个宫女对视一眼,这就是所谓的医不自治吗?
君小姐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平复了神qíng。
“好了,我们出去吧。”她说道。
寝宫里的灯火又调暗了几分,怀王的chuáng边只留了一盏夜灯,九黎公主坐在chuáng边正用筷子沾了水润怀王的嘴唇。
陆云旗站在一旁看向走出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没有理会他的视线,也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穿的是亵衣,就那样径直走到chuáng边,俯身看了看怀王,抚摸额头脸颊耳后脖子一刻,又探了探脉。
“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她说道。
“那就等着吧。”九黎公主说道,对君小姐笑了笑,“君小姐先歇息吧,你歇息好了,殿下才能也好。”
君小姐点点头。
“那我先歇息了。”她说道,转身走向一边安置的chuáng榻,脱了鞋子就躺下了。
九黎公主看了眼陆云旗。
“你也歇息吧。”她说道。
就像一个妻子关切的问候丈夫。
不止是像,他们本来就是夫妻。
躺在榻上面向内背对这边的君小姐想道。
“我就在这里。”陆云旗的声音传来,声音醇厚,但却不容拒绝,就像一个霸道的丈夫。
他当然不肯走,而是要看着,免得再让皇帝的安排出了纰漏,就像自己当初那样。
姐姐也肯定是不会走的,就适才这短短的一刻可以看出,她肯定是片刻也不肯离开九褣身边,就算是死,她也要亲眼看着他死,不像当初自己那样。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几天后才让她知道的,但肯定不会是当时,他们要掩饰,要装饰自己被砍碎裂的尸首,一切都掩饰好了,才可以对外公布,才可以让姐姐来哭一哭妹妹。
君小姐闭上眼。
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歇息,她也要在这里,她也要看着姐姐和九褣。
九黎公主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陷入安静。
但天亮的时候,九褣并没有退热。
“他的热是不好退。”九黎公主也并没有着急呵斥,反而一副很理解的神态。
就算是此刻看到九褣死了,她大概也是会这样。
“没事没事,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她也许会这样说。
已经认命认到这种地步了。
君小姐觉得有想笑又想哭,她深吸一口气。
但是她不信,她相信老天爷是有公道的,让她活了,而且还让她跟着师父学了高超的医术,还让她在九褣生病的时候来到了京城,站稳了脚,有合qíng合理的理由来给九褣治病。
九褣怎么会死呢?不会的。
“没事,我再来一遍,我觉得热已经退了一些了。”她说道,一面拿出金针,“我先给九…就给殿下用针,然后我再去熬药。”
听她说到这里,一直在旁安静而立不发一言的陆云旗看过来。
“为什么不让别人熬药?”他淡淡问道。
九黎公主也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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