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看的咋舌,对着君小姐笑。
“还是君小姐说的话管用。”他说道,“那这件事就jiāo给君小姐了。”
说罢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沿街而去,君小姐也转回了九龄堂内。
站在街角的耿大夫收回视线撇撇嘴。
现在说话当然管用,那是因为大家相信她能治好痘疮解除面临的厄难,当大家发现她治不好的时候,看到时候还有人听她的话不。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捧得越高摔的越惨,皇家给她的脸面这么大,将来打起来也必然很痛快。
一阵寒风chuī来,耿大夫不由打个寒战,再看空无一人的街上,似乎隐隐能听到城外传来的哭声,那是赶来求医的病患在痛哭,这才一日,那些病患已经死了好几个了,可见这痘疮真是极其凶猛。
一道城墙之隔的确是太不安全了,耿大夫再次打个寒战,加快脚步离开了。
看着摆在堂内的圣旨,陈七搓搓手满面的激动。
“拿着这个就可以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他说道,“这一眨眼你们家就有两个能翻城的圣旨了。”
方锦绣瞪了他一眼,在凝起眉头看向君小姐。
君小姐坐在几案前提笔写什么,只是她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件事是不是不好做?”方锦绣直接问道,“虽然治好了怀王,但痘疮病qíng也不一样,所以并非是能十拿九稳吗?”
陈七忍不住扯了扯方锦绣的衣袖。
“不要灭自己威风。”他低声说道。
君小姐停下笔看向方锦绣。
“我没有治好过痘疮。”她笑了笑说道,“怀王不是痘疮。”
陈七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
什么?
所以,她其实并不会治痘疮吗?
方锦绣也瞪大眼。
她猜到君小姐这次接诊痘疮大概有些麻烦,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麻烦。
……
夜色降临,九龄堂的灯火也点亮,一如往日,但跟往日不同,前堂里说事qíng的君小姐方锦绣陈七三人始终没有出来。
陈七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额头上的汗自从方才君小姐那一句话后就没有停下来过。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反复的说着,又骂太医,“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治不好怀王就将病qíng推到不治之症上。”
说了又想起来君小姐不也是没有揭穿反而顺势说治好了痘疮,这也是不要脸的。
陈七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自作聪明,宣传什么痘疮多厉害。”他说道,“这下可是吓坏大家了,搞得人心惶惶了。”
现在好了,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转头看着几案上摆着的圣旨,这先前觉得是尚方宝剑的东西,现在却先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下一刻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玩过火了。
“你站一边去。”方锦绣没好气的喝道,“完什么完,要说完,我们方家早就完了,哪里用等到现在,以前没完,现在也完不了。”
陈七被喊的立刻站住。
君小姐也笑了笑,手中还握着那只笔,虽然也是许久没有落笔写字了。
“如今事qíng这样,也早在预料之中。”她说道,“毕竟是痘疮,我给怀王治好了,肯定会引起震动,慕名求医的人也在所难免。”
那你当初怎么就将错就错的也说怀王是痘疮了?陈七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嘀咕,不仅心里嘀咕,也说了出来。
君小姐笑了笑。
“那当然是我打算等这个机会了。”她说道。
这个机会?这个治疗痘疮的机会吗?
“这么说你会治啊。”陈七说道,伸手拍着心口,整个人都要软倒在地上,“我的君小姐啊,我的姑奶奶啊,你有话一口气说了好不好,你这大喘气可是要吓死人的。”
“你闭嘴。”方锦绣再次喝道,再看向君小姐眉头依旧凝起,“是不是没多大把握?”
君小姐看向摆在一旁的药箱。
“其实,我本不是个大夫。”她说道。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治病救人,她只是要救治自己的父亲而已。
但是师父你是大夫啊。
这个痘疮你说能治为什么不治?
那男人啧了声。
“谁说我是大夫,我本不是大夫。”他说道,一面将桌子上摆着的瓜果吃食塞进包袱里、她的袖子里,一面听着外边的哭声,“这个病治起来太麻烦,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第十章 大功德与大麻烦
不是大夫?他怎么又不是大夫了?
不是大夫他怎么被称为神医?
因为麻烦就不治病,这是什么道理?所以父亲的病他其实能治,就是不肯治是不是?
“把你的嘴收起来。”
那男人回头将一颗杏塞进君小姐的嘴里。
“撅的都能拴住一头鹿。”
为什么不是拴住一头驴?她有些不解。
“因为鹿比驴好看啊。”那男人说道,将包袱系好挂在她的肩头,“走走走。”
她被推着走出供奉痘娘的屋子,看着院子里哭成一片的男人女人。
屋子里那个患了痘疮的男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加上这个孩子,这家已经有三个孩子因此丧命。
她看着哭晕过去的妇人们几分心酸。
“走走。”男人在后没有半点迟疑的推她前行迈出门。
门外站着围观的街坊,神qíng悲戚又畏惧。
“悲苦悲苦。”男人对着街坊们神qíng悲戚的感叹。
街坊们对他也纷纷点头,并没有对大夫没有治好病的责问,痘疮这种病本来就是不治之症。
“真是惨,这都第三个了。”
“还剩下一个小的,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
“肯定逃不过,说昨日就开始发热了,估计明天就倒下了。”
街坊们继续低声随语。
这家人的痘疮闹的凶猛,四周的孩童们都不得不躲开,饶是如此除了这家人的孩子,也有好几个孩子被染上先后丧命。
官府将这边已经化为禁区,不许这家人随意走出,原本想要把孩子送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回头看着院子里哭倒的这家人,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被抱在一个老妇的怀里,jīng神恹恹的吃着手指,并不解悲伤和恐惧。
这个孩子也开始发热了,就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
想必很快也就会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倒下昏迷头面发疮,遍及全身,状如火疮,出白浆,多则七天少则三天而亡。
“他不会犯病了。”
前行的男人忽的说道。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屑,他又说的这么笃定,跟他见到这家人痘疮时说的一样,但结果那几个孩子还是发病死了。
“这个痘疮的关键不在于治,而在于防。”
男人前行说道。
“你可记得我来这家后是怎么做的?”
她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怎么做的?
来到这家后他基本上没做什么,除了盯着这家其他的几个孩子以及吃吃喝喝。
“什么叫没做什么。”男人啧了声回头瞪她一眼,“我那就是在做事。”
做什么事?
男人的神qíng忽的变得肃重。
“我在做让他们可以避免痘疮的事。”
但是…
“你可看到我对那几个孩子往鼻孔里chuī过药?”
倒是看过,用细细的竹管,并不是对所有的孩子一起用药,而是逐一。
一个孩子用药之后,还是没抵挡住病患倒下,然后他就会对下一个孩子用药。
这就是说他说的防治吗?但最终还是没防住啊。
“那不是药。”
男人转头看着她,日光明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那是痘毒。”
……
啪的灯花打结爆响,君小姐也将手里的笔搁在砚台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安静的屋子添了几分灵动。
君小姐站起来,忍不住也像陈七那般来回走了几步。
“痘疮发了就难治,十之四死,且多数也不是靠医药来解治,而是靠命数。”
“要不受痘疮之害,唯有以毒攻毒,这毒便是痘疮之毒。”
“孙圣人曾用痘疮液涂抹来抗痘疮,所以这次我用了痘疮结痂磨粉。”
将痘疮毒chuī进没有染病的人口中…
怪不得那几个孩子接连先后发病。
这真的是在治病?这是杀人啊。
“也不算杀人,这几个孩子都是一家人,长期接触,多半已经染病。”
“这痘疮之毒被人接受且能以毒攻毒,是无定且不可预测的。”
“这种办法说出去在世人眼里绝对是恶行,也根本解释不了。”
“所以我才说这病不好治太麻烦。”
虽然已经事过多年,此时再回想起当初那个男人说的话,君小姐依旧如同当时一样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男人又笑了,伸手又将一颗杏子塞进她张大的嘴里。
“不过这家人很幸运,最后一个孩子在接了第三个病发孩子的痘毒之后,昨日只是发热,今日却发痘却并没有如先前几个孩子那般凶猛,看来他这次能逃过一劫,这辈子都不会再受痘疮之害了。”
“这就是我能治但我又不能治的原因,试问谁能接受这个先杀人后救人的办法呢?”
“这种不动不治是病患天亡,出手救治则是医者杀人的病症,真的是太麻烦了。”
她理解他的意思,比如他说的父亲的病。
父亲的病如果不治就是胎里带的病,就是命该如此,但如果一剂药用了,极有可能会死,这就成了医者用药杀人了。
但是,父亲的病可以暂时不论,不过痘疮呢,那可是痘疮啊,多少孩童因此丧命,如果真能找出防治痘疮的痘毒,医者不畏艰难,死一些人也是值得的。
日光下那男子呵呵笑了,甩着衣袖。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是值得的,但我不是大夫啊,我不是来济世救民的,我也不需要做这么大功德又大麻烦的事。”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顶着神医的名号。
“我只是来救赎我自己的。”
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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