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会怎么看?
“你本应该不来。”陆云旗说道,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凡大医治病,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忽的哈哈笑了。
对于他的笑,外人看到了会很惊讶,因为从来不知道陆云旗这张如同烧瓷的脸也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这动作会让他这张白瓷的脸碎裂。
他的脸的确随着大笑碎裂,呈现出另一种模样,这模样外人陌生,但君小姐并不陌生。
他伸出手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就像抚摸一只小猫小狗。
“医者仁心,你哪里有那种东西。”他说道,“不要这种说笑了,你来这里只是因为你想来,你不舍得不来。”
君小姐依旧任他动作,神qíng平静,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愤怒。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我不在意。”陆云旗说道,“我只要做我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陆大人,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再次笑了,手收回放下了。
“不信。”他说道,“殿下在后花园钓鱼。”
说罢再不多言,越过她而去。
君小姐看他的走出怀王府,随着陆云旗的走动散落在四周的锦衣卫们也随之而去。
不知隐匿在哪里的太监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走出来。
“君小姐,这边请。”他说道,就好像他依旧在引路,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君小姐收回视线跟着他向后而去,端在身前的手握了握。
如果她想,适才陆云旗已经死了。
她的手上有含有剧毒的镯子,她的口中也藏有治命的毒,她在他的手上咬一口,或者她抬起手对他的脸上打一巴掌,都能在他伤害到自己之前夺了他的命。
但她不能。
她当然不是怕死,事实上杀了陆云旗她并不会死。
一个忠良之后,高洁之女,为民众驱邪避厄解除痘疮之害的女孩子,在不辞辛劳忙完痘疮事就直奔怀王府来复诊,却被一心觊觎她的声名láng藉的男人yù行不轨,愤怒惊恐中失手杀死了这个男人,难道是错吗?
有人会认为她是犯罪吗?
不仅不会成为罪犯,还会被很多人拍手叫好。
毕竟想要陆云旗死的人比想要她死的人多一些。
君小姐跟随太监转个弯,脚步不急不缓的跨过一道门,但是,想要她死而不是想要陆云旗死的人至少有一个。
尽管只有一个,这一个的威力目前来说足以盖过千万人。
皇帝。
最不想陆云旗死的人是皇帝。
如果现在陆云旗被自己杀了,虽然不管是迫于民意还是迫于方家拿着的圣旨,皇帝都不会杀了她,但是,京城这里肯定是不能呆了,而且先前积累下来的人气也必然要被皇帝毁掉,不仅九龄堂,还有德盛昌,这一切都将被皇帝怒而拔起毁掉。
离开京城,离开了怀王和姐姐,被打散好容易积攒下的人气金钱仪仗。
君小姐忽的笑了笑。
陆云旗说的不信,并不是不信她能杀了他,而是不信她敢杀了他吧。
就如同明知道此时不该来怀王府,她还是来了。
做出这多事,又怎么能舍得前功尽弃。
这个陆云旗还真不是她认识的陆云旗,这才是真正的陆云旗,不管是手段还是心思都让人畏惧的陆阎王。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前方,越过一片郁郁葱葱,一座湖出现在眼前,君小姐一眼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湖边的大树下。
她的神qíng变得柔和,又带着几分坚定。
那又如何?
陆云旗仗着她舍不得到手的一切要缠着她,那她为了到手的一切难道就怕他缠吗?
“君小姐来了。”
顾先生转过身看着走近的女孩子含笑说道。
怀王依旧端坐在湖边,握着鱼竿神qíng专注的看着湖面,并没有起身或者转头看过来。
顾先生笑了笑。
“是要复诊吧。”他压低声音说道,似乎怕惊扰了怀王要上钩的鱼,做出并非是怀王故意不理人的掩饰。
君小姐笑了笑,也压低声应是。
三人站在湖边沉默一刻。
“说到复诊,我去叫内侍过来,他说殿下晚上有些睡不踏实,让他给你描述一下。”顾先生忽的想到什么说道。
睡不好吗?君小姐看了眼怀王,点点头。
顾先生转身走开了。
湖边只剩下君小姐和怀王二人,君小姐放下药箱看着坐的笔直的男孩子,因为大病一场,背影越发显得单薄。
“殿下喜欢钓鱼吗?”她忍不住问道。
怀王嗯了声,一动不动。
嗯什么,他什么时候喜欢过钓鱼,用网子捞鱼还差不多,当初用网子捞鱼差点掉水里,被她拎住打了一顿。
君小姐再次上前一步,看怀王身边的鱼篓。
“殿下钓了几条了……”她问道。
话没说完,怀王猛地转过身,手里的鱼竿也啪的甩过来。
“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吓跑我的鱼了!”他拔高声音喊道。
鱼竿猛地砸在君小姐身上,这猝不及防也让君小姐愣住了,虽然小孩子的力气没有多大,但君小姐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她看着眼前的怀王,怀王还坐着,脸上没有往日的那种端庄的神态,脸紧紧绷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厌恶。
因为说话吓跑他的鱼吗?
君小姐视线落在脚边跌落的鱼竿上。
“你钓鱼不用鱼钩啊。”她说道。
怀王的脸再次绷紧,抬手再次扬起鱼竿。
“大胆,你竟然用你你称呼本王。”他喊道,带着孩童的恼怒,将鱼竿冲君小姐打来,“你个贱婢!”
鱼竿再次打在君小姐的胳膊上,肩头上。
君小姐只觉得整个人都火辣辣的疼起来。
贱婢?
贱婢?
第五十六章 给你一顿打
她的九褣不是这样的。
她第一次见到九褣的时候是十三岁,大冬天包在被褥里小白团。
相比于九黎熟练的将这婴儿抱在怀里,她甚至都没有敢伸手,一直到离开家都没有抱这个孩子一次。
要说有多亲,她其实也没觉得,只是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弟弟,这个孩子身上流着她一样的血,所以她在再次回家的时候,礼物里多了一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人之常qíng。
但当她回到家,将在街市上让店铺老板挑的适合给婴童玩的小风车拿出来,那个已经能宫女拉着跌跌撞撞走几步的小童咿呀呀的扑过来,将口水印了她一脸的时候,有些慌张还有些莫名的苏软。
这是她的弟弟呢。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大概是因为他太小了,不会像姐姐那样盯着她教训她,而是极其崇拜的听从,她跟九褣在家里倒是能玩到一起。
是真的玩,上树爬墙掏鸟窝,从湖水里捞了泥裹着抓来的鸟烤着吃,躲着四处抓他们的九黎。
她并不像一个姐姐,到后来父母不在了,来到这怀王府,她也没有安抚这个面对境况突然而懵懵懂懂的孩子。
她还是会带着他玩,讲故事捞鱼,或者训斥他,还揍过他,因为九褣大了,不是那个蹒跚跑不快的孩子了,他也能爬山上树下湖捞鱼了,有一次胆大的竟然自己偷偷去捞鱼差点滑入湖中。
“你揍他gān什么,他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九黎生气的训斥她,揽着哭的九褣。
“学这些做什么,他要学的又不是这个。”她也是很生气。
“他还能学什么?”九黎说道。
她也不知道,九褣不能学好,九褣更不能学坏,她也不知道九褣要学什么,学成什么样才能好好的活着。
但是她绝对不想九褣学成这样。
对着一个救命的没有丝毫恶意的人,抬手打出口骂。
她的九褣也绝对不是这样的。
九褣还在尽qíng的骂着再次举起手里的鱼竿。
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前后左右空无一人,还是这两年他一直都这样戾气。
这戾气被顾先生被陆云旗掩藏纵容着。
君小姐伸手握住打来的鱼竿。
九褣用力的扯了几次没扯回去,神qíng更加bào怒。
“你放开!”他尖声喊道。
“你为什么打我骂我?”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本王要打你骂你还需要理由吗?”九褣喊道,他用力的要拿回鱼竿,但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小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力气竟然很大。
被她握在手里的鱼竿纹丝不动。
九褣更bào躁了,gān脆甩掉鱼竿左右看,看到一旁摆着的小几案,他弯身就要抓起来,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他的手还没碰到几案,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后背,将他拎了起来。
他今年已经八岁了,虽然前一段因为生病瘦了很多,但被一个女孩子这样拎起还是第一次。
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拎起他。
不对,有过一个人这样拎起他。
九褣一瞬间有些恍惚,竟然忘了惊怒。
那时候他正撅着屁股弯着身子将湖里撒的网拉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被湖里的石头缠住,还是因为网住了很多鱼,沉入湖水里的网纹丝不动,就在他脚底打滑向湖中跌去的时候,一只手将他拎起。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死啊!”女声在耳边喝道。
他还没有来得及喊一声二姐,屁股上就由巴掌重重的打了下来。
他是太子的长子,他是皇帝的皇孙,他将来会是皇帝,他有着天下最尊贵的血统,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打过他。
还打的那么狠,手掌拍ròu的响亮声,火辣辣的疼痛随之散开,一波接一波。
九褣打个机灵,从恍惚中醒过神。
这不是回忆,这是真的。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死啊!”女声喊道。
这声音很陌生,但动作却不陌生,有手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臀上,一下又一下。
九褣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的手,他的吃穿都是由宫女们负责的,那些宫女们的手柔软细腻,不管是穿衣还是给他洗漱,都像一团棉花。
但现在这个打在他屁股上,还有抓住他背后的手,根本就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手,就像一个铁掌,就像一个铁钩,钩住他的身子挣扎不脱,打的也不是他的屁股,而是沙袋或者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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