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珍重。”他哑声说道,扬鞭催马,“走。”
马儿一声嘶鸣跃过跪地叩头的老者。
其他兵马立刻跟随他催马离开。
满地的民众绝望的哭喊,有人起身追赶,也有人跪地呆呆茫然。
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跑过马的四条腿。
很快兵将们越来越快,追赶的人群被抛下,跌倒,绝望的看着视线的人马远去。
但忽然奔跑的兵马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一队兵马。
怎么了?
“不准退。”
沉沉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将官看着面前举起一面令旗挡住去路的男人,神qíng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爷。”他说道,“皇命难违。”
朱瓒看着他。
“皇命舍的是土地,不是民众。”他说道,“但凡有一个民众我们也不能舍弃。”
将官神qíng复杂。
“世子爷。”他指了指身后,“贼奴势大,我等怕是无力阻挡。”
“打不过也要打。”朱瓒淡淡说道,看着远处的烽火,“不过一死而已。”
将官攥紧了缰绳。
“要不然你们以为当兵为将是为了什么?”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灼灼的视线看向他们,“要不然你们以为国和百姓养你们十年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侵袭的时候望风而逃吗?”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看到百姓死在贼奴蹄下时视而不见吗?”
“难道给你们铠甲给你们兵器给你们军马,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到来时,跑得飞快吗?”
“难道你们这为官为将为兵,就是为了当个懦夫吗?”
一句句话砸过来,砸的这边的兵将面红耳赤。
朱瓒不再看他们,将手中的令旗一收,纵马向前。
“滚吧,你们这些懦夫,滚去好好活着吧。”他冷冷说道,将腰里的长刀拔出,向前一挥,“好汉们,随我拒敌。”
跟随他们身后的兵将们齐齐拔刀。
“拒敌!”
伴着呼喝声众马奔腾,山呼海啸般越过这些将兵。
看着朱瓒等人呼啸而过,这边的将官面色涨紫。
“娘的,不就是一死吗?”他喊道,掉转马头,拔出了长刀,“拒敌。”
身边的兵将们亦是纷纷掉转。
“拒敌!”
喊声山呼海啸。
兵马也如同海làng滚滚从身边而过。
跪地的站着的民众们尚自呆呆不可置信,地面的颤动让他们浑身发抖。
老者流泪跪地叩头三下,这才一擦眼泪起身,和身边的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前行。
在他们身后,兵马背道疾驰,军旗猎猎,长刀如林。
刀不落,林不倒。
……
霸州边境。
旷野上民众向前疾奔,在他们身后有兵将们如墙般排开,看着前方远处腾腾而起的烽火。
辎重车早已经不再埋锅造饭,半蹲在重重的护盾后,每个妇人面前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弹,一杆杆长枪也束扎到车弩上,倾斜向上,chūn日的艳阳下闪着寒光。
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方阵,鏖战时久铠甲已经不再鲜亮,长枪依旧如林,几杆大旗随风飘动。
青山军。
顺安军。
军如山,山不倒。
第二十八章 无人相帮互相帮
相比于保州霸州等境内的紧张肃重,真正的边境拒马河一带一如既往,绵延空旷。
一条大河将南北泾渭分明的隔开。
河的两岸是最肥沃的土地,但百年来却从没有成为良田,因为这里历来是兵家相争之地,从未停止征战。
比如现在河两边都是旌旗遍布,密密麻麻军中营帐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不下数万人。
此时chūn雷滚滚,雨如豆子般从天而降,转眼间就将两岸皆是笼罩在一片水雾蒙蒙中。
河南的营盘中最大的营帐前军士遍立,他们皆是顶盔披甲,豆大雨点刷刷的打在铠甲上,军士们却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营帐的帘子掀起,隔着雨雾能看到其内人头攒动,亦皆是披甲,位于正中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将官端正而坐,大红的斗篷格外的亮眼,只是昏暗看不清面容,说话声嘈杂,似乎在争论什么。
“如此这般啊。”
一个温润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穿透雨雾响起,让帐内的嘈杂顿消。
“三万兵马都撤了,可怜三郡境内百姓要遭罪了。”
帐内一阵沉默,帐外雨声刷刷。
“夫人和世子爷救护不少。”有将官的声音响起,“合计有十几万民众已经安全撤离。”
“但还是有很多民众待掩护。”温润的声音说道,“三万兵马撤了,金人将近万众涌入,他们挡不住的。”
帐内再次一阵沉默。
铠甲哗啦作响,坐着的将官站了起来,身形如山而动。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无人相帮,就由我们相帮吧。”温润醇厚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声音未落,帐中诸人刷拉单膝下跪,铠甲乱响。
“诺!”
声音如雷。
将近暮色的时候,雨渐渐小去,拒马河对岸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金兵忽的眼睛瞪亮,旋即匆忙奔下。
片刻之后,营盘中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雄壮如山穿着金铠甲的男人在jīng锐凶悍的金兵的拥簇下来到瞭望台。
“大鹏王!大鹏王!”
这正是金国大鹏王拓跋乌。
雨已经停了,暮色与雾气中,对面森严的营盘正在拔动,数万兵马齐动,如山移如地动,但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丝毫的忙乱。
“果然是在拔营。”拓跋乌肃容说道。
“看来是要退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如果huáng诚在这里就会认得此人正是与他见过的郁迟海。
站在拓跋乌身边他显得单薄瘦削。
“十年已经磨去了他的意志了么?”拓跋乌一脸愤怒,“竟然临阵脱逃。”
对峙这么久,几次大军冲杀,你不是一样没敢与他一战么?而且还是你先退了十里。
郁迟海在一旁笑了笑,当然这话他傻了也不会说出来。
“大王,汉人有句话叫做孤掌难鸣。”他说道,“皇帝已经下令,东西两边十万兵马皆退,成国公他这区区三万人马又怎么能是我们五万大军的对手。”
说着又笑了笑。
“更何况成国公的夫人和儿子如今正在霸州保州护着民众撤退,如今周人兵马再退,失去了边境的屏障,他们可就危险了。”
拓跋乌看着那边奔走的大军。
“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英雄气短儿女qíng长吗?”他说道,脸上几分嘲笑。
郁迟海捻须笑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打着救护百姓的旗号撤军回防不堕威名,也正好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一举两得。”他说道。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满脸的遗憾。
“我还真想成国公抗旨不遵,看他落个谋逆下场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令人闻之心酸落泪啊。”
但他的脸上可没有半点的心酸落泪,而是捻须哈哈笑起来。
“成国公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笑容一收,满眼又是讥诮,“不过就算如此,再三抗命,又无功而回,回去后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拓跋乌专注的看着那边拔营的兵马,一杆高高的大旗缓缓飘动,上面陈字纵然暮色雾气隔河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紧接着无数面旗帜跟随,旋即便是密密枪林,整装的骑兵密密麻麻,马蹄踏步声如雷。
饶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这里,拓跋乌也不由心神跳了跳。
就是这些兵马生生的阻挡他这么久,如果不是四周周兵撤退给了机会,至今都没有办法冲破防线。
成国公的治下兵马真是不容小觑。
拓跋乌听着郁迟海的话,转头看到他的笑。
自己打不过这样的将帅,而是要靠耍手段,郁迟海的笑让他觉得似乎是在嘲弄自己,当然他还是很高兴成国公倒霉,只是心里有些羞恼。
“你们汉人真刀真枪不行,就会如此下作手段。”他冷冷说道,呸了声,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虚。
郁迟海神qíng没有丝毫的羞惭。
“大王说错了。”他恭敬诚恳的说道,“不是你们,是他们。”
伸手按在胸前。
“我是金人。”
拓跋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好。”他大笑说道,伸手向前一指,“我们金人同心,南下万胜,所向披靡。”
“万胜!”
“万胜!”
四周的金兵立刻挥动兵器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接连而起整个军营都开始回dàng,排山倒海如巨làng滚滚声势浩dàng。
随着这喊声,河对岸拔营的兵马看起来似乎láng狈了很多。
……
“金贼又来了!”
四野响起怪叫,伴着怪叫呼哨马蹄急响,千众金兵从前方如风般狂奔袭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冲击了?
李国瑞看着身边已经减少了一半的兵丁,神qíng木然。
这伤亡相比于其他时候来说已经少了很多,因为青山军的石弹车弩,以及凶悍严密的军阵。
他们得以在边境驻守这么久。
损耗伤亡不是因为他们兵将鲁钝不如金贼,而是因为金贼越来越多。
“好狗抵不过赖狗多啊。”雷中莲看着呼啸而来的金兵感叹说道。
那些金兵由慢变快,奔跑途中jiāo错变幻分成三队,铠甲刺目,铁蹄翻腾,怪叫怒吼,声势骇人。
这些是新近破境到来的金兵jīng锐,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兵器都比以往更qiáng悍。
雷中莲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转头看向一旁。
“看起来,这种阵势下,你是跑不了了。”他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机会跟我死在一起。”
金十八神qíng冷冷只是看向前方。
“我不是跟你死在一起。”他说道,“我是跟那个女人死一起,她死了,我也得死。”
雷中莲回头看去,身后远处方阵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君小姐就在其中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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