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夫人点点头。
“也辛苦你们河间了,这么多人口涌入,负担很重。”她说道。
田尧摇头,神qíng诚恳。
“我们这些辛苦不算什么。”他说道,“更何况很多人口也没有停留,又不少继续南下了,这边也还承受的来。”
郁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她说道。
“夫人快进城吧。”田尧说道,“有个好消息,深州那边世子爷也护送回来将近十几万百姓,人数还在增加,世子又带人去雄州。”
这真是个好消息,郁夫人含笑点点头。
田尧迟疑一下yù言又止。
“不好的消息呢?”郁夫人看他的样子直接问道。
田尧低下头。
“成国公还是没有消息。”他低头说道。
梁成栋的手不由攥起来。
确切的说,成国公已经没有消息半个多月了。
自从成国公率兵绕过拒马河突袭易州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金兵依旧没有入境,可见成国公的威胁还没解除,那就是人还在,军还在。”郁夫人说道。
那又如何,关键是金兵都在围攻成国公,然而成国公并没有援兵…
田尧抬起头神qíng肃正。
“我等已经向朝廷请命,请三军以及大名府援军北上。”他说道。
梁成栋神qíng几分嘲讽。
那是不可能,都已经议和了,更何况大名府的兵马都是清河伯掌控的。
清河伯,更愿意看到成国公就此死了吧。
郁夫人神qíng平静,没有悲伤没有委屈更没有吵闹。
“多谢田大人了。”她说道,诚恳又落落大方。
……
雄州境内,几场chūn雨后河水bào涨,但这并没有阻挡过河的人。
水花翻腾,一群民众毫无畏惧的踏过河水。
背着孩子,拄着拐杖,相互搀扶,任凭河水湿透了裤子。
一群人呼啦啦的度过了河水,而在他们身后一队队兵丁束马肃立,直到最后一个民众越过了河水。
过了河的民众们并没有立刻奔走,而是转过身看着这边的兵马。
“你们快走吧。”一个将官喊道,冲他们摆手,“再往前就是肃宁寨,到了哪里就安全了。”
忽的一个老者噗通跪了下去。
“多谢兵爷。”他叩头喊道。
呼啦啦的一群人顿时都跪了下去。
“多谢兵爷。”
“多谢世子爷。”
“多谢成国公。”
乱哄哄的声音在河对岸传来。
看着这些民众,站在兵马中间低头沉思什么的朱瓒看过来。
“行了,罗里吧嗦的gān什么呢。”他不耐烦的说道,说罢调转马头。
众兵马立刻跟随他调转马头。
听着马蹄声声,再看兵马向北而去,这边的民众才起身。
“兵爷们还是不跟咱们过河啊。”有民众喃喃说道,眼里闪着泪花,“还要去救更多的人。”
虽然一直要阻止朱瓒的行为,信兵还是跟随到了现在。
此时他又再次催马上前。
“世子爷,可以回去了,百姓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咱们的了。”他说道。
朱瓒哈哈笑了。
“多可笑。”他说道。
什么可笑?
守护了十年的地方突然就成了别人的地方了。
信兵默然一刻。
“我的意思是,金兵越来越多了。”他说道,“世子爷你做的够了,可以走了。”
朱瓒再次哈哈笑了。
“是,我做的够了,不丢人了。”他说道,视线看向前方,“我可以去见我爹了。”
见他爹?成国公?
信兵愣了下,顿时再次惊骇。
“世子爷,你要易州?”他喊道,“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真正的金人地界,左右翼两路几万大军,而朱瓒他们……
信兵回头看,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人马而已。
这是送死啊。
“世子爷,不如回去请援军。”信兵急急说道,“世子您救护这么多百姓,上官们一定会论功行赏。”
朱瓒再次大笑。
“援军。”他说道,“如果早有援军,会这样吗?”
说罢催马疾驰。
信兵被甩开,看着那疾奔在前的身影有些心酸。
“世子爷…”他要说什么,忽的前方有烽火腾起。
看到这烽火,信兵面色顿变,而奔驰的兵马也受惊的停下来。
“世子爷……”信兵喃喃说道,“前方已经遍布金兵,过不去了。”
如果再早几天的话,还有可能。
现在……晚了。
马儿一声嘶鸣,朱瓒勒马在原地急转,看向前方握着缰绳的手青筋bào起。
救不得,救不得了吗?
……
“停车。”
郁夫人忽的说道,掀起了车帘。
就要接近城门的马车停下,梁成栋忙上前询问。
“君小姐他们怎么还没跟来?”郁夫人问道。
君小姐率军在霸州边境驻守,阻挡南下的金兵好让百姓们安全撤离,就在三天前霸州境内的民众都已经撤离结束。
“正在回撤,顺便在境内再扫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梁成栋说道。
郁夫人哦了声,看向田尧。
“的确如此。”田尧说道,“大军说已经回撤了。”
除了最初的三千长丰军,河间驻守的顺安军又增派了五千进了霸州境内。
这些兵马当然要听从河间府的。
郁夫人点点头,神qíng还是几分莫名的不安。
“可是,他们速度也太慢了吧?”她说道,“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抬起头向后看去。
怎么走的如此慢了?
第三十二章 杀国公,救国公
巡视完难民安置,暮色沉沉的时候,郁夫人回到了田尧安排的宅院中。
没有受到金兵冲击的河间府,保持着往日的繁华,这府衙后的宅院华美而温馨。
院子成群的丫头仆妇,伺候着郁夫人洗漱更衣,端上美食佳肴,府城文官武将的家眷们屋中团坐,陪同郁夫人闲谈。
直到华灯初上,夫人们才齐齐的告辞。
屋子里窗帘放下,灯逐一熄灭,丫头仆妇们退了出去,只剩下郁夫人一人。
直到这一刻,郁夫人才缓缓的吐口气,神态难掩疲惫慢慢的斜靠在chuáng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睡着了,但下一刻她又慢慢的伸出手,从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
这是一个小小的玉环,算不上成色多好,系在一根红绳上。
郁夫人闭着眼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玉环。
“玉郎啊,看来这辈子,你要比我先走一步了。”她低声喃喃,眼角有水光闪闪。
她将玉环紧握在手里,慢慢的坐起来,看着屋中昏昏的灯,脊背挺拔一动不动。
夜色浓墨,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但放眼望去,有一片夜空下火把如星点点,越走越近,就会发现这一片星点点范围很大,好似一片河。
夜已深,白日的厮杀喧闹已经散去,空气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
忽明忽暗的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这一片营帐残破,cha在地上的旗帜也带着灼烧的痕迹,歪歪斜斜,还有不少到落在地上,沾满了血和泥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是被一道道壕沟围绕的平地,乍一看似乎没有人,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圈一圈的壕沟里有人头晃动。
呻吟声以及低低的啜泣声从中传来。
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让这边的壕沟里变得安静一刻。
“伤亡多少?”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壕沟里响起。
哗啦啦的一阵铠甲响动,很显然这是兵士们起身动作。
忽明忽暗中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只看到人影重重挤在窄窄的壕沟里。
“回国公爷,吾等右翼尚存一百二十人。”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让壕沟里再次陷入安静。
“好儿郎们。”醇厚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便是皮靴走动,这边的人影沿着壕沟移动,似乎逐一查看躺坐在壕沟里的兵丁。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步声停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爬上了壕沟。
身后人影们忙跟随,站在他身后。
那高大的身影伫立久久无声,一阵风chuī过,带着呜咽,又似乎是号角声。
“让军将们撤回第三道防线吧。”醇厚的声音忽的响起,“那边有残城墙可依。”
退一,退二,如今终于退到三。
万众,折损三,折损过半,大阵已散。
所谓残城墙可依,也就意味着要进入最后的死战了。
他的声音平静,在这一片漆黑,伤兵遍地之下,听起来与往日无疑。
“是。”
而身后的将官们声音立刻响起,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平静如初。
“只可惜让多琭逃走了。”醇厚的声音又说道。
“然则我三郡民众定然平安而退。”身后的将官说道,“以他换取我几十万民众,值了。”
醇厚的声音便笑了。
“是的,值了。”他说道。
其他人也随之跟着笑起来。
在这血腥漆黑的战场上,这一片笑声如chūn风醉人。
就在这时,远处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乌压压的墨黑压来。
笑声散去。
“这么迫不及待的又来进攻了,看来拓跋乌很着急啊。”醇厚的声音说道。
“他是怕有援兵来,所以要速战速决。”一个将官说道。
醇厚的声音再次笑了笑。
“只是,我朱山从未期待援兵。”他说道,说罢身影转动,带起一片墨色摇曳,“迎战。”
“诺!”将官们齐声喝道。
呜呜的号角声在深夜的大地上传来,与远处涌来的黑云相撞jiāo汇。
这号角声似乎激怒了那边的黑云,片刻之后响起了嗡嗡的啸声。
这啸声并不是先前的胡语,而是汉话,语调怪异但字词清晰。
“杀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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