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的夜虽然比不上京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大街上人头攒动,夜风里飘散着脂粉香气以及若隐若现的丝竹声。
这是从临街的一间金碧辉煌的酒楼中传来的,此时的酒楼里坐着不少人,皆是锦衣华袍,相貌机灵的伙计,年轻的侍婢穿行端茶倒酒,十几个歌舞jì随着乐声起舞,恍若神仙府邸。
而坐在上首的却是一位少年神仙,穿着打扮华丽,既没有被场中金碧辉煌压制,也没有显得庸俗,亮眼又赏心悦目。
“方小爷,这么说北边的生意没问题?”一个中年男人举着酒杯对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
“当然有问题。”他又认真说道。
两边的人对视一眼,神qíng闪烁。
“成国公离开北地,金人南下入腹地,日子只怕不太平,生意只怕不好做。”方承宇接着说道。
原来是为这个啊,几人便都笑了。
“有人说德胜昌北边的票号亏钱要关门了,原来不是亏钱,是怕亏钱。”有人说道。
“有诸位大家在,怎么会亏钱!”方承宇笑道。
屋中人神qíng轻松很多。
“小爷你这就不懂了,这以后北地可是更赚钱的。”
“是啊,以前成国公在,很多生意不好做。”
“清河伯很会做生意。”
他们低声议论着,又看向方承宇。
“所以小爷北地的票号可不能关。”
方承宇乖巧的点点头。
“既然几位伯伯你们说有钱赚,我当然要一起了,北地票号不关。”他说道。
厅堂里的气氛更热烈,大家纷纷举起酒杯,方承宇也举起了酒杯,只是他的杯子里是清亮的白水。
“我身子弱,只能以水代酒了。”他含笑说道。
方承宇曾经是个病的将死之人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为此苛刻。
“我们都知道,备好了。”有人笑着招呼。
立刻有一个俏婢捧着茶壶上前给方承宇添水。
厅内歌舞乐声更热闹,几番之后方承宇起身去净房。
这净房就在包厢内设置,方承宇的小厮跟去站在门外等候,屋子里的其他人不以为意继续吃酒说笑。
几番推杯倒盏之后,忽的一人醉眼朦胧的看过去,看到这边空空的位置才咿了声。
“方小爷呢?”他问道。
这茅厕去的也太久了,大家也才反应过来,忙向净房这边寻来,却并不见方承宇的小厮。
难道已经走了?
“方小爷?”有人喊到,一面推开门。
净房里布置的不亚于包厢,燃着香灯火明亮,大家的视线立刻就看到了地上,一个人趴着,似乎睡着了。
黑发玉冠珠簪,锦衣华袍绣花如云霞,不是方承宇是谁。
“这是喝醉了?”一人喃喃说道,在酒楼里这种样子见多了,“只是喝水也能喝醉?”
其他人则跺脚。
“什么喝醉了!这是出事了!”
伴着这句话大家都反应过来,顿时整个酒楼陷入一片混乱。
第八十九章 危险从来没有远离
方家大宅里灯火通明,气氛沉沉,来往的仆从神qíng带着几分惊恐。
方承宇是被马车拉回来,被人抬下来的,就像当初方老太爷和方大老爷那样。
以为已经破解的死亡诅咒再次席卷而来了吗?
元氏掀起帘子从方承宇的屋子里走出来,她眼睛红红的,一面用手帕擦了擦。
“好了都散了吧。”她摆手说道。
院子里的人都忙退了出去。
“连大夫都不请,是不是已经……”
“别胡说!不会的!”
“我也希望不会啊,日子才过得有奔头,少爷人又这么厉害。”
仆从们低声议论忐忑不安的离开了。
院子里变得安静,屋子气氛更凝重。
“这到底是什么人?”方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说道。
“还能是什么人,北地的事闹的那么大,被坏了事的人呗。”方大太太冷脸说道,“这不过是刚开始。”
她们言语神qíng愤怒,但并没有悲伤,似乎只在意这件事的发生,并不在意人。
“母亲,不是的。”
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
寻声望去是躺在内里chuáng上的方承宇。
方云绣玉绣姐妹坐在chuáng边,闻言都瞪了他一眼。
“你少说两句吧。”她们低声说道。
方大太太果然更生气了。
“不是?如果不是在北地花了那么多钱,不得不关了北地票号,传出那么多流言,你怎么用的着天天出去跟人应酬?不这样又怎么会给人可乘之机?”她喝道。
“母亲,做生意的怎么能不应酬?”方承宇说道,“要是……”
“承宇,你就不能好好听母亲说句话吗?”方云绣忽的站起来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想别人说她一句坏话,不想别人认为她有一点错,但母亲又有何错?她只是关心你,你何必让她寒心?”
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看向方云绣,神qíng微微惊讶。
方云绣一向只关注生意账册,又对别人的话顺从,从来没自己的主意,更没有指责过谁。
“原来大姐也有脾气。”方玉绣含笑说道。
方大太太神qíng也有些复杂,这个大女儿她一向觉得有些呆木,没想到是如此有心的孩子。
方承宇从chuáng上下来几步走到方大太太面前跪下来。
“母亲我错了。”他说道,“错在明知母亲从不反对我做的事,只是担心我,而我却将母亲的担心嬉笑而对。”
说罢叩头,再抬起头。
“母亲祖母如果是怕事怕危险的人,又怎么会撑起十几年的家业不倒。”
方大太太看着他叹口气,又笑了笑。
“你什么都明白,就是跟我装糊涂。”她说道。
“我也是不想让母亲担心。”方承宇说道,一面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绑着的一圈编织的红绳,其上点缀五彩结,“这是九龄送我的,蛇虫毒蚁不近身。”
又解开衣领,露出其内一件甲衣。
“这个是九龄给我的等闲刀箭刺不穿,还有……”
方大太太打断他。
“看来她也知道让你做的事有多危险。”她说道。
方承宇沉默一刻。
“母亲,其实不是她让我做的事有危险,而是我们方家本就一直在危险之中。”他说道,“我不是又替她辩解让母亲寒心,虽然我这样辩解的确是不想让她寒心。”
他看向方老太太。
“那个圣旨的来历祖母一直不说,是这个圣旨让我们方家得到了大富贵,但也是这个圣旨让祖父父亲接连丧命,虽然李县令宋掌柜伏诛,但危险就真的解决了吗?”
没有解决吗?屋子里的人神qíng微变。
方承宇笑了笑。
“圣旨这种东西可不是别的东西,杀掉我们就能据为己有,可能吗?”
“杀掉一个拥有圣旨的人家,这个人怎么就笃定不是得来杀头之祸,而是荣华富贵呢?”
他说着看向方老太太。
“是不是有谁向他承诺了什么?”
圣旨这种顶天的存在,很显然不是一个县令能做出承诺的。
那会是谁?
屋子里一片死静。
……
皇宫里的夜更浓墨,皇帝寝宫内灯火通明,廊下一排锦衣卫禁卫jiāo叉侍立。
另有太监宫女垂手。
人人都知皇帝勤勉,夜里比白日更忙碌,所以也更多人伺候。
此时内里亮着灯,但垂下的帘帐后皇帝正在酣睡,但他睡得似乎不踏实,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直到喉咙里发出咳咳声,手也紧紧的揪住胸口,发出一声闷哼,人猛的坐起来。
“来人!”他喊道。
立刻有内侍进来,站在帘帐外应声。
“陛下!”
听到这声音,坐在chuáng上的皇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环视四周似乎确认身在何处。
“茶。”他恢复了qíng绪,缓声说道。
帘帐被内侍小心的拉开,热茶捧来,皇帝喝了几口,随手拿起chuáng边几案上摆着的打开的奏章。
似乎他一直在批阅。
“陛下,该歇了。”内侍一脸心疼的说道,“龙体要紧啊。”
皇帝嗯了声,视线并没有离开奏章。
“下去吧。”他说道。
东方已经发明,屋子里显得更加昏暗,内侍又添了几盏灯,放下帘帐退了出去。
皇帝将奏章扔在几案上,摊开手脚躺了回去。
“母后也是,还管着朕看奏章,当皇帝这么辛苦,当着有什么意思。”他带着几分不屑喃喃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内侍在外低低的禀告声。
“陛下,袁公公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本要坐起来的皇帝又摊开手脚继续躺着。
“宣”他说道。
脚步轻轻,帘帐被掀起,一人带着夜露浓浓走进来。
他躬身屈膝谦卑,看到龙chuáng上毫无仪态的皇帝没有惊讶,跪下来。
“那些东西还在吗?”皇帝闭着眼问道。
来人抬起头,灯光照亮他的脸,这是一张白净的面容,三四十岁,相貌普通,如果君小姐在的话,就会认出这就是在阳城让她惊讶的认识的旧人,太监袁宝。
此时他的唇上并没有胡子。
“要紧的都还在。”袁太监说道,“方家如约没有用那些,而且也保守着秘密,只能有一个存活的人知道。”
皇帝伸手在chuáng上重重一拍。
“但是朕不想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活着了!”他喝道,睁开眼坐起来,“你们这么多年也没把东西拿回来,难道还想让它随着方家子子孙孙的传下去吗!”
第九十章 谁是旧人
皇帝的喝声被帘帐遮挡变得模糊,在明暗jiāo汇的寝宫内,如同猛shòu低吼,令人心悸。
袁太监俯身在地。
“是奴婢无能,奴婢该死。”他连连说道。
皇帝起身踱步,宽大的衣袖挥动。
“朕也不是无qíng,他们方家荣华富贵也享了,三代还不够吗?人不能这么贪心吧。”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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