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宁云钊哦了声。
“大约是吧,未曾见过,听堂妹说常来往,既然如此便是同龄人了。”他答道,没有迟疑神qíng也没有丝毫异常,坦坦然的听,坦坦然的答,似乎这个跟前一个正是行路好天气的话题是一样的。
未曾见过。
宁大夫人明白了。
“你婶婶提过几次,我才知道你婶婶的祖父竟然与杨家是远亲。”她感叹道,“可见这大家氏族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
“朝中的官员们也是。”宁云钊接话笑道,“原本不认识,坐下来攀谈。数到三辈以上的总有人能攀上亲戚。”
母子两人说笑一刻,宁云钊便起身告退了,待他离开宁大夫人立刻转头对身边的仆妇吩咐一句。
“二夫人的婆子再跟你打听的话,你就说云钊不适宜早婚。”她说道。
仆妇吓了一跳。
宁云钊已经十九岁了,这时候已经不算是早婚,这显然是拒绝的借口,而且一点也不委婉的借口。
宁云燕先前说的宁云钊与杨家小姐的事并不是胡编乱造。因为的确是宁炎的夫人给家里透露过这个消息。有意说亲。
这次过年回来再次旁敲侧击,大夫人一直含糊未答,刚跟提了一句杨小姐。就gān脆的要表明拒绝了。
“杨家小姐有什么不妥吗?”仆妇忍不住问道。
论家世不低,论相貌据说很美,论才学并非虚名,那种人家教导出来的必将是最完美最合适的妻子。
宁大夫人笑了。
“没有不妥。她很好。”她说道,神qíng柔和。“只是云钊不喜欢。”
要不然儿子怎么突然要延迟些时日回京城,肯定是因为婶婶想要说亲而烦恼。
儿子的烦恼,当母亲的自然要来解决。
所以她突然说出杨小姐是什么意思,她的儿子自然知道。
儿子说未曾见过是什么意思。她自然也明白。
她儿子不喜欢的,她怎么可能去qiáng求。
那是她的儿子,儿子过的顺遂开心。是天下任何一个母亲都希望以及应该做的事。
云钊不喜欢这门亲事,那么她也就不喜欢。
仆妇明白了。但她又稍微有些不赞同,做母亲的也不能太过于娇惯子女。
公子才学出众,但到底还是个少年人。
少年人有时候的想法到底是幼稚以及随xing了些,他们以为好的有时候不过是刹那的欢喜而已,而人这一辈却是很长。
更何况万一公子喜欢一个不适合的人呢?多少年轻公子做出过惊世骇俗的事,闹得家里一场笑话。
这都是骄纵孩子的缘故。
面对仆妇委婉的提醒,宁大夫人笑了。
“我儿子喜欢的,一定是我喜欢的。”她说道,神qíng坚定且自豪。
……
宁云钊坐在书房里轻叹一口气,看着摆在案头的绣球灯又笑了笑。
“想多了。”他说道,伸手戳了戳花灯。
他知道他一个男人家拿着一个花灯也不是不合适,同伴们都拿着更多的花灯,但少年们拿着这花灯只是证明自己玩乐,玩乐结束之后就送给家里的姐妹们。
只是他偏偏留了下来,还摆在案头。
宁云燕故意来旁敲侧击,自然是想多了以为这是涉及儿女私qíng的赠予。
而母亲听到他推迟行程,也想多了以为是因为亲事困扰。
其实并不是,这个花灯不是儿女私qíng的赠予,他推迟行程也不是因为亲事困扰。
宁云钊又笑了笑。
其实他也想多了,还以为那女子有别的心思,结果到现在别说有人上门来揪错,他连特意的打听都打听不到她是谁,甚至连棋局花灯的主人都打听不到。
棋局花灯的信息很明显被人刻意抹去了,但很多人猜测能这么大手笔的下赌注彩头,应该是缙云楼。
缙云楼因为其身后锦衣卫的背景而被人们忌讳不多谈。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清朗,坐直了身子。
花灯就是花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遇到了,相识几句,或者感慨随手一赠,仅此而已。
就跟他接了留置案头,就跟他打听她的来历一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这么做,也就这样做了。
他没有去看那晚那个棋局是怎么落子成功的,也不许朋友们提及,他要自己解出来。
想必她也是这样。
飒慡大气,又有女孩子的小脾气,总之是个骄傲的人。
她一定也是这样的。
等到三月三的时候,这棋局他应该能解出来,也大概能打听到她的来历,到时候他会坦然的去拜访。
拜访当然也只是为了jiāo流一下这棋局,毕竟她赢过自己一次。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窗外传来几个小厮和小丫头的低声窃语。
“…真的不骗你…明日就成亲了…”
“…那太好了…以后再不会缠着咱们公子了…”
宁云钊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虽然家里人都刻意的不提,但那位君小姐要和方家那位少爷成亲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
他们回避着他不让他听到,要做出这种事与他无关的迹象。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在意又有什么。
宁云钊起身走到了书架前再次认真的看棋局。
君小姐并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有意思的一件事中的关键人物,也不知道自己送出的一盏灯让宁十公子如此的在意,对于她来说,送出那盏灯只是为了君蓁蓁,送出去之后宁十公子就跟她无关了。
是的,宁十公子的棋下的不错,但也仅仅如此,天下棋艺了得的人多得是,她难道要都在心里念着吗?那个破解了她的棋局,还赢走了她的银子的人不也被她立刻抛在脑后了。
她这么忙有那么多事要做,哪有那个时间念着某个人。
现在她要成亲了。
第六十六章 委屈的新婚
这场婚礼从年前开始准备,再加上方家有钱,所以一切安排并不显得仓促。
方家跟亲戚们都几乎断了来往,而君小姐更是孤女一个,虽然没有亲戚道贺,但方家并没有让婚礼变的冷清。
方家邀请了全城的民众来参加婚礼,门前摆起流水宴。
所以这个婚礼很是周全很热闹。
但到底是因为方小少爷的身体状况气氛有些怪异。
有人说不像是办婚礼,而是办丧礼。
这种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在看向方家的豪华的宅院时有同qíng的有嘲笑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君小姐看着镜子里的面容,说起来这倒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君蓁蓁的脸。
这个女孩子长得娇弱,因为骄纵而带着几分憨气,此时浓妆艳抹反而显得别有一番风qíng。
君小姐伸手摸了摸这张脸。
她有些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了。
她也成过亲,但那时候父母的丧事才过去一年,到底不愿意太喜庆,所以那场婚事办的很低调。
现在她很庆幸婚事那么低调简单,否则更添悲愤。
君小姐转过身离开了镜台,两边站立的丫头随着她的转身忙将喜袍给她穿上。
“小姐小姐,那个瘫子会亲自拜堂吗?还是用公jī替代?”柳儿在一旁问道。
四周的丫头仆妇都低下头,君小姐看了她一眼。
柳儿吐吐舌头。
“方少爷方少爷。”她补救般的改口,“方少爷这几天身子好的很,能亲自拜堂吧?”
听到她这话四周的人头更低了,神qíng复杂。
那一日方锦绣在方少爷的屋门前骂出一句不要脸的话,已经传得人人都知道了。
虽然两个小姐这一次只来得及互相对骂一句不要脸就被在场的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分开。没能再一次打起来,但之后方锦绣被带到方大太太屋子里说的话却传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给承宇换了药?”
“承宇现在看起来jīng神好是不是因为这种药?”
“是不是要让承宇成亲好跟那混账生下孩子?”
据说三小姐方锦绣发出三句质问,方大太太的回答自然是斥责她胡说八道,但听到这质问的人都恍然大悟了。
对啊,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呢,原来花灯节前后瘫子少爷突然看起来jīng神好了很多,还正奇怪是怎么回事呢。有人猜测是回光返照。有人gān脆喜气洋洋的说是因为要成亲果然冲喜的缘故。
现在看来原来是被下了药。
瘫子少爷的命已经注定了,但方家不能绝后,如今距离瘫子少爷的存活只有不到一年的功夫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自然要想办法了。
这办法现在看来也很清楚了,就是让瘫子少爷留个后。
这话随着方家大摆流水宴也传开了。
“为什么要办婚礼?为什么还要办这么大的婚礼?难道还不够丢人吗?”
方锦绣愤怒的将炕桌上的茶杯扫下去。
地上已经láng藉一片,但没有丫头敢进来收拾。
方锦绣又被禁足了,婚礼也不允许参加。
“那些话都传成什么样了。还要承宇亲自去拜堂,让承宇被那么多人围观。围观一个要死了的……种猪吗?”
方云绣神qíng尴尬的皱眉。
“说的太难听了。”她提醒说道。
“事实就是这么难看。”方锦绣气道,“小弟有什么错,要被如此的羞rǔ。”
“其实这也不算是羞rǔ。”一直沉默的方玉绣忽的说道,“这其实也是应该的。”
为了方家。她们这些女孩子们拼命的学习,舍弃玩耍,就是为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方家的生意经营好。而且她们也不会嫁出去,而是要招赘入门。为的就是延续方家的血脉香火。
女孩子们尚且如此,对于男丁方承宇来说成亲与人延续血脉更是正常。
“所以就活该被下药被cao控着做这件事吗?”方锦绣满眼悲哀,“二姐,他是姓方,但首先他也是个人。”
方云绣轻叹口气不说话了,方玉绣沉默一刻。
“我觉得,也许,并不是这样。”她忽的说道。
她说的话没头没尾,方锦绣和方云绣都不解的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祖母和母亲应该不会憔悴到让这些传言乱飞而管不住的地步。”方玉绣说道,“所以,还是再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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