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甲长喝了口酒。
“所以当初国公爷说这生意人可不能小瞧,那也是极狠的。”他说道。
提到国公爷,在座的兵丁们都神qíng黯然一刻。
董甲长站了起来。
“夜里都警醒点,我们是不分过年不过年的。”他说道,“国公爷说了,咱们这些当兵的,只要活着,天天就是过年。”
兵丁们都刷拉站起来齐齐的应声是。
……
夜色越来越浓,雪停了但狂风依旧,让远处的爆竹声变的飘忽。
兵丁们的脚步声变的几不可闻,只有火把jiāo汇让大家看到对方。
“睡个好觉。”
接班的兵丁们对巡查结束的兵丁们说道。
这是最简朴也是最珍贵的祝福。
两边jiāo汇旋即分开,一队火把想堡中营房而去,一队则沿着堡城而上,在狂风中警惕的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原野。
这是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的生活,但纵然是夜深最困的时候,风几乎刮掉眼皮的时候,他们也始终睁大眼一眨不眨。
脚步在城门上踏过,站在其下的人似乎能感受到落下的沙土。
这是一个提灯的兵丁,其他人上了城墙,他则留下来查看一下城门。
其实不用看,门厚重,足足上了三道门栓,就算外边用两根圆木也撞不开。
不过城门的沙土难道不牢固吗?
兵丁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刚一抬头,耳边就听得噗的一声。
这是箭刺入身体的声音。
箭在刺入身体之前还有破空声,但今晚的风太大了,破空声没有听到。
兵丁闪过这个最后的念头,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灯落地而碎,脖子中一只羽箭在灯油腾起的火光下绽开一朵血花,旋即湮灭。
门dòng上cha着的火把也被打落,有七八个身影从内里的夜色中扑过来,火把被布盖住,残留的光照出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裹着皮袄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但眉眼最终一丝狠厉,抬脚踩在火把上,三下两下城门dòng陷入一片黑暗。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风里若隐若现,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漆黑的夜色似乎一条巨虫在蠕动。
火把从城墙上向下而来。
“慢。”就在要走下城墙的那一刻,为首的兵丁忽的停下脚,看着黑漆漆的城门,“城门的灯怎么灭了?”
“被风chuī灭的吧?”有人说道。
这也是常有的事。
为首的兵丁一摆头,一手拔出了腰刀。
其他的兵丁虽然觉得有些没必要,但还是立刻跟随他动作。
“三金?”为首的兵丁喊道,“三金?”
没人回应,安静的令人心悸。
为首的兵丁停下脚步,忽的抬手将火把向前扔去。
夜色里响起一声怪叫,伴着火把的光亮,兵丁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跳起一个人。
火把正砸在他的头上,没有头盔浓密的毛发瞬时被点燃,照着他扭曲骇人的脸。
为首的兵丁的面容也瞬时扭曲。
“金…”他张口喊。
但一支羽箭已经cha中了他的额头上,带着他直直的倒下去,四面响起嗡嗡声,无数的羽箭如雨般穿透狂风。
惨叫声瞬时被风淹没,落地的火把将人点燃,照的整个城门变的明亮起来,也照出其前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手中握着弓弩身上背着长刀腰里挂着短斧,忽明忽暗下面容惨白眼神凶狠,如同下山的野shòu看向前方。
……
在这同时新年也到了,密集的爆竹声在大地上响起,远处村落守夜的村人们在震耳yù聋的爆竹声中似乎听到犀利的号角声,凄厉又急促撕裂了夜空。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这边,就看到天边似乎燃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夜空。
火光四起,láng烟滚滚。
……
隔着滹沱河,北边的地上先是亮起一点星火,旋即便如同荒原被点燃,蹭蹭的蔓延整个大地都亮起来。
站在车上的高出望去,整个滹沱河流域都遍布整装待发的人马。
“时候到了。”
狂风掀起兜帽露出一个男人的脸,正是曾经出现在京城的郁迟海,此时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谦逊卑微,只有倨傲以及狂热。
“儿郎们,周人的繁华之地已经打开大门迎接咱们了。”
他抬手指向南方。
“去吧。”
万马齐鸣,落地如雷,冰河踏破,如云袭来。
第三十三章 杀敌当奉我为先
绍泰元年,新年的气氛顿消。
为了求个风调雨顺新年新气象,年前皇帝与众臣认真的商议了一个月下旨改元绍泰,谁也没想到这改元后的第一天迎来的是金人突袭君子关。
由金英武亲王拓跋泰领三万兵马从君子关,沿着滹沱河浩浩dàngdàng直入河间境,同时大鹏王拓跋乌领兵三万余人,从霸州张家寨攻入长丰镇作为后援。
而在更远处,数万金兵正在越过保州的长城口。
一时间,定州祁州河间烽火四起犹如地狱。
河北东西两路兵马急动,兵部传令各地总兵再次领军入援。
京城戒严。
正月里半点新年的气氛也无,街上不时有疾驰的驿兵疾驰而过。
街道上虽然还有不少人走动,但不像以往过年那般熙熙攘攘接踵摩肩,驿兵不用甩鞭子呵斥就一路畅通。
“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是议和了吗?”
“早就说了金人根本就不可信。”
“这下惨了,成国公跑了,清河伯能不能打得过金人呢?”
“你们东西收拾了吗?跑不跑?”
“没事吧?不是说已经拦住了吗?”
这是街上人们见面相互之间谈论的话题,紧张不安但并没有慌乱,大约是去年刚经历过战事,有惊无险。
民众们尚能安稳,一多半是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战事qíng况,对于皇帝来说,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
“…金人说是我这边的军民抢夺他们民众的牛羊…”
“…这是胡说八道…”
“…非也,说是被朝廷催缴岁贡…”
“…荒唐,谁催缴他们了…说起来岁贡还没给呢…”
“…金人本就jian诈不可信,当初就不该议和…”
“…这要问问huáng大人了,金人可有给你什么说法…”
皇帝啪的一声打在几案上,大殿里的嘈杂吵闹顿时安静下来。
“朕不想知道他们出尔反尔!朕也不想听是谁的错!”他喝道,“朕现在就想知道,拦住了没有?”
殿内沉默一刻。
“请陛下放心,北地大军已经分三路截击金兵,另有山东山西总兵入援赶到河北两路,必将能将金贼剿杀。”
无可奈何之下,兵部的官员只得站出来说道。
但一向朝臣们说什么就听什么的皇帝,此时却是冷笑。
“你说这么多,还不是说没拦住?”他喝道,恼怒又悲愤,“你们这些废物啊到底在做什么啊?”
那兵部官员抬起头。
“陛下,这都是因为清河伯调动布防,导致军心不稳,兵将不熟,给了金人可趁之机。”他咬牙说道。
“刘大人,你这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下便有其他官员站出来愤怒的反驳。
皇帝也冷冷看着这兵部的官员。
军心不稳,兵将不熟,给了金人可趁之机?
这两条不够吧,其实还有另外一条原因吧?
成国公朱山被卸兵权,这才是他们心里要说的话吧?
皇帝面色羞怒jiāo加。
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你们的错,这是清河伯的错。
“告诉清河伯,朕要他给个jiāo代。”他冷冷说道。
如同先前一样,没有什么结论的一通吵闹后官员们退朝,继续焦急的调兵遣将等待消息。
huáng诚的脸色也很难看。
“到底怎么回事金人就打进来了?”他问道。
“大人,一直瞒着没说,最初应该是有jian细内应打开了君子关的门,让金人悄无声息而入,君子关守军猝不及防被斩杀殆尽,如果不是不知道那个守兵以己身点燃烽火,河间府受到消息还要晚呢。”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huáng诚骂了一声,但又若有所思。
“好好的怎么会有jian细?”他说道,忽的转头问,“朱山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官员们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事到如今必须,满朝的文武都将矛头指向议和指向对成国公的治罪,而主导这一切的是皇帝和huáng诚,皇帝肯定不会认错,那倒霉的就只有huáng诚了,huáng诚倒了,他们也没好下场。
这时候,必须有个替罪羊。
而身负谋反之罪逃匿的成国公再合适不过。
“臣这就让清河伯查。”一个官员整容说道。
看着官员们领命而去,huáng诚眉头稍微展开些许,走到马车前看着接过来的小厮。
“去联系一下郁迟海的人。”他低声说道,“我要个jiāo代!”
小厮低声应是,扶着huáng诚坐上马车。
……
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响起号角声,同时马蹄踏踏,一队队的金兵似乎从荒野下冒出来,汇集一片直向前方的一座城池。
马蹄声,啸叫声,身后红白大旗如海。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足有几千人,皆是重甲jīng兵,带着骇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前方的城池似乎空寂沉默,近前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无数死尸,城墙上也留下攀爬的痕迹,很显然它已经承受了几次进攻了。
城池并不高大,还有些残破,随着马蹄震动整个城墙也如同老人一般喘息起来。
金兵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前方紧闭的城池忽的打开,奔出一队队兵马。
这场面让金兵吓了一跳。
攻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主动出城迎战的周兵。
疯了吧?
这还没完,冲出来周兵队列变动露出其后一辆辆盾车。
从来没听过用盾车来阻击骑兵的…
金兵们想到,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尖利的呼啸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如雨般的长矛,带着火光而来。
迎面的骑兵瞬时被she穿,不只一个,还是一串,同时又有石弹飞来,伴着轰然火光四起,整个城池前瞬时如同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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