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自己也激动不已。
“援兵多少兵马?”清河伯忽的说道。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将官们顿时清醒了,喜悦化作深深的忧虑。
最初他们预计能有十万援兵,结果接到消息跑了一半,又拖了这么久很显然外边的援军要么打不过来要么意见不统一,那现在终于开始打了,最后留下的又能有多少兵马?
金人已经围困这边这么久,据他们观察期间一直还在不断的调集补充,目前的这里的兵马已经超过了当初。
所有人都渐渐的沉寂下来,紧张又悲愤的看着鼓声大作的方向,夜色沉沉遮挡了了一切,只看到天边似乎燃烧起来,火红一片。
……
厮杀声一夜未停。
晨光从天边跃出时,照的城墙上站满的僵硬的如同石像的人。
清河伯原本花白的头发更白了,连胡须都白了,挂满了晨霜。
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担心,哨探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带了好消息。
金兵退了。
但没有人欢呼雀跃冲下城墙,所有人都还呆立着,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等待着。
等待第一眼看到这些击退了如此众多金兵的勇士们。
随着晨光越来越亮,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队队人马,这是哨探先锋,他们快速的奔驰在旷野上,为身后的大军探查。
再接下来便是一对对骑兵,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旗帜如云铺天盖地。
越来越近,那是他们熟悉的旗帜,熟悉的铠甲,熟悉的行军阵,熟悉的同袍。
不知道哪一个兵丁先嗷的一声叫起来,将手里的抱着的长枪用力的投向天空。
长枪跃起又弧线滑落跌向城墙下。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长刀头盔甚至还有石头,每个人将自己手里就近的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这一次清河伯没有呵斥兵丁们的癫狂,他自己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伯爷,都来了。”一个将官激动的说道。
虽然还隔得远,但那些旗帜他们再熟悉不过。
那些发了调令的援兵,不管是听从的还是报来说跑了的,此时此刻他们的旗帜都在其中。
清河伯的视线也看着那些旗帜,突然有些热泪盈眶,又豪qíng万丈。
这北地,看来,也可以是他的。
那么关于对成国公亲信的清洗就到此为止,先前不听调令的罪,他邹江也不过问了,至于功赏…嗯这个嘛,再斟酌斟酌吧。
对于兵士们来说,也不能过于骄纵。
他捻须思索着,耳边是欢呼声,视线里如云的兵马越来越近,忽的他的神qíng一怔。
那是什么旗帜?
清河伯瞪大眼。
身边的将官也看到了,渐渐的城墙上的兵丁们也都看到了,他们停下欢呼看着那杆大旗。
毕竟在这五彩如云的旗帜中,那杆旗最大最高最亮眼。
能成为最高最大旗帜的只有帅旗。
帅旗随主,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帅旗,比如他清河伯的帅旗蓝心黑边沉稳又雅致,比如成国公朱山的大旗黑底红字招摇又恶俗。
清河伯这辈子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杆大旗。
但现在偏偏它又出现在视线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清河伯的脸变得如同头发一样白。
……
城门已经打开,清河伯站在门前,身形挺拔的看着走近的男人。
那男人骑在马上,没有下马的意思。
“伯爷,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他看着清河伯,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当帅领兵不行,被围困撑守之坚无人能比啊。”
清河伯大怒。
骂人不带脏字,说的就是成国公这种无耻之徒。
第四十章 昔日重来
“你以为你这样可以戴罪立功吗?”
清河伯负手看着成国公,神qíng漠然的说道。し
“你调走北地官兵,置我等于危难,冷眼旁观将士们与金人鏖战,待双方耗损殆尽,然后再从天而降,这就是你朱山英雄之名所来?”
先前的欢呼狂喜已经消散,城门前两边对立,清河伯这边残存的兵将看着将他们救出生天的援兵,也没有了感激,只有悲愤。
清河伯这句话问出来,有人先一步站出来。
“伯爷,不是这样的。”那胡子将官已经负伤,手臂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染透了半边身子,“国公爷调走我们不是为了为难你们,是因为知道金人的yīn谋,已经对援军设下陷阱,所以让我们带兵先去松山夺了金人的粮糙。”
其他那些被认为逃走不听调令的将官也都站出来纷纷点头。
“……国公爷让我在北翼截击金人援兵。”
“…我做的简单,抢占了六路敦,负责侧面夹击金贼。”
而其他清河伯的亲信援兵也站出来。
“伯爷,我们被金人阻击在外,进退不得,是成国公解救我们的。”
“伯爷,属下无能,怯战不敢近前,率兵退三十里,是成国公呵斥末将责令带兵前来的。”
听到这些解释,清河伯这边的兵将恍然,原来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另有筹谋。
清河伯神qíng依旧冷冷。
“你知道金人的yīn谋。”他说道,看着成国公,“那我这中了金人的埋伏,你也早知道了?”
兵将们的神qíng再次复杂起来。
如果早知道,却不提醒他们,因为跟清河伯不和或者报复他,而故意看着他们深陷重围,耗损这么多同袍,那这作为岂不是助纣为nüè?
成国公笑了笑,这次制止了身边将官们的开口。
“我所说我知道金人yīn谋,是我知晓金兵秉xingjian诈,并不是说我知道他们的筹划安排。”他说道,看着清河伯忽的又点点头,“不过你中埋伏我的确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一向刚愎自用,有勇无谋。”成国公说道。
清河伯气的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旁边的将官们听得也很尴尬。
虽然两人宿怨,但清河伯这次这么惨了,就稍微言语上客气一点不好吗?
清河伯这么大年纪,又熬战了这么久,别最后没死在金人手里,反而被成国公气死了。
“好,好。”清河伯提起一口气,咬牙看着成国公,“就算我蠢,你厉害,你什么都看透了,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死了无所谓,你看着这么多将士送死忍心吗?”
成国公看着他。
“我提醒,你信吗?”他说道。
清河伯一僵。
他,当然不信……
“如果我说的话,人人都信的话。”成国公接着说道,看着清河伯,“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清河伯之所以来北地,说的是暂时替代回京的成国公,但回京之后成国公却被皇帝留下,又接着被很多人弹劾,最后更被亲信举高谋反大罪,不得不逃亡。
而清河伯也才有机会成为北地的将帅。
如果成国公说自己没有罪,朝廷相信的话,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北地继续做将帅,而清河伯自然也会离开。
清河伯面色僵硬。
“你谋反不谋反不是现在要说的事,也不用跟我说。”他说道,“这次我中埋伏的事,你必须给个jiāo代。”
成国公点点头。
“是,我的事现在不是最重要的事,但你的事也不是重要的事。”他说道,神qíng沉沉,“现在最重要的是,金人是不是已经打到京城了。”
什么?
金人打到京城?
清河伯以及在场的将官们神qíng惊讶。
这说什么胡话呢,金人怎么能打到京城去?
……
日光大亮,晨雾散去,但高高的墩台风更大更冷,这冷冽让人的jīng神都紧张了几分。
吸溜吸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攥着长枪戒备的看着四野的一个兵丁回头,见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兵丁蹲在地上捧着大碗吃面。
一碗猪油炒白菜的汤面捧在手里,随着风散发着热气,兵丁捧着碗的手里还攥着一根大葱,吃一口面条,咬一口大葱,嘴里还抽空哼着小曲。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兵丁抬脚踹他的屁股骂道。
吃面的兵丁不待他踢到就地蹲着往旁边跳了一步,难得碗里的汤一点也没洒出来。
“老杨头给huáng大人做的,huáng大人心qíng不好不吃,这种好事千载难逢,可不敢糟蹋了。”他含糊说道,一面举着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一面又带着几分不舍看这兵丁,“韩四哥你也尝尝?”
韩四哥呸了声。
“还吃还吃,看你吃的胖的像头猪,到时候金贼来了,你跑都跑不动,别说杀敌了。”他说道。
吃面小兵嘿嘿笑了,咬了一口大葱吸溜一大口面条,几乎是囫囵就咽了下去。
“四哥,金人都在北地跟跟清河伯打呢,咱们可是京东路。”他抻着脖子往南点了点,“过了这条河就要到京城了,金人可来不了这里。”
韩四哥将长枪夹在腋下,揣着手也蹲下来避避风头。
“说起来,这次调动的援军可不少,且抽走的粮糙物资更多。”他说道,“咱们大人心qíng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呢。”
“他大人就是瞎心疼,等打了胜仗,伯爷高兴了,他去要什么要不来。”吃面小兵嚼着大葱咔吱咔吱说道,“缺点吃喝兵器怕啥,难不成金人还能打到咱们这里来?”
不知道怎么的,韩四哥听他两次提到金人,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吃你的面别说…”他皱眉说道,一面站起身来,习惯的眯起眼向旷野看去,忽的张大了嘴,“…láng…láng…”
吃面的兵丁用袖子擦了下鼻子抬头。
“láng?咱们这地界哪里来的láng?”他说道,但下一刻他手里的碗啪嗒落地,汤水面条洒落,声音变得颤颤,“láng烟…”
旷野的西北方向,远远的有一束láng烟腾起,随着狂风摇曳扩散,就如同一只怪物的魔爪张开。
不止一束,在更远处,在西北东北都接连有láng烟腾起,一时间半天的天空都如同乌云遮住。
两个兵丁站在十几米高的墩台上头皮发麻。
京东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láng烟四起了。
“上一次láng烟四起的时候,还是金人打到旧都开封…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胖兵丁喃喃说道,话出口他打个寒战,面色惨白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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