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两个字让四周的人都听到了,这一次仆妇丫头们都面露惊愕。
“怎么可能?”站的最近的一个仆妇还脱口而出。
君小姐看她一眼笑了笑。
“这怎么不可能?”她轻声说道。
这当然可能,能结婚才是不可能的,宁家根本就不会认这门亲事,不过那小丫头说的是我家小姐跟宁家退婚。
君小姐就是奔着与宁家成亲来阳城的,而且为了成亲还闹的不像样子,连命都能不要,怎么可能就同意退婚了?
“当然可能,我家小姐把…”小丫头看着这些仆妇丫头一脸恨恨的开口。
她的话没说完被君小姐打断了。
“这事回去再说吧。”她说道,看了眼四周。
众人下意识的也跟着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四周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
有些人还对着她们指指点点jiāo头接耳,显然认得君小姐是谁。
君小姐在阳城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认得她是宁家十公子的未婚妻,如今来到宁家所在的北留镇上必然更招摇。
再加上在客栈闹的那一出上吊自尽的戏,这小小的镇上只怕都认得她是谁了。
不过人越多不是越遂她心意吗?怎么她主动要走?
众人的视线不由落在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垂目而立神qíng无波看不出任何qíng绪。
“多谢外祖母亲自来接我。”她略一屈膝施礼,“让外祖母受惊受累了。”
方老太太的手微微一抖,看向君小姐的神qíng更加惊异,惊异之中还有一丝复杂的意味。
受惊受累啊。
真是想不到她能听到这一句话,而且还是从这个不肯多看她一眼的外孙女口中。
这个念头闪过也让方老太太瞬时回过神,惊诧散去只留下猜疑。
这个外孙女又想gān什么?
“姑娘说笑了,是我们累及与你,让你受此羞rǔ。”她淡然说道,看了君小姐一眼,没有再多说,“既然你想去我们方家,那就走吧。”
她说罢转身,对着一个仆妇使了眼色,仆妇领会后退几步。
这边君小姐也没有再说话跟着她迈步。
君小姐都要走了,小丫头恨恨瞪了方家的仆妇丫头们一眼表达自己的嫌弃和不满,不过也没有再说话跟了上去。
方老太太带来了两辆马车,她自己上了一辆,仆妇引着君小姐上了另外一辆,然后仆妇丫头们便都挤上方老太太的马车。
君小姐当然不会跟他们这些低贱的人共乘一车的。
两辆马车在众人的围观下疾驰而去,倒没人注意方家的一个仆妇也站在人群里听着大家的议论纷纷。
虽然走的不是官路,但马车依旧行驶的平稳。
“给咱们安排的什么马车啊。”小丫头坐在车里一脸嫌弃的抱怨,“拉人还是拉货的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放炭盆?是不是故意要冻死小姐啊。”
君小姐看了眼马车,平心而论马车做得很好,只是没有任何装饰,更没有安置小几炭盆,只是铺设厚厚的垫子,放着靠枕。
“自然是拉人。”君小姐说道。
上吊伤重不能起身的君小姐,或者死了的君小姐。
君小姐的手抚过车上的垫子,原本这个安排很好也用的上,唯一的意外就是死去的人被她占据了身子。
虽然真的君蓁蓁已经死了,但身子不会躺下了。
风透过窗帘在车厢里盘旋,带着凌冽的寒气。
“小姐你冷不冷?”小丫头搓着手,关切的问,旋即又抱怨,“怎么不在车上放暖炉。”
君小姐主仆虽然瞧不起方家,但却能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方家的一切,在她们心里觉得这是方家的荣幸吧。
真是个可笑又可恨的孩子。
君小姐不由哂笑,笑一闪而过,继而又是翻江倒海的qíng绪。
在那些人心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从她们这里抢夺而去的一切,再因为对她们的施舍而荣幸吧。
放在膝头被衣袖垂下遮住的手紧紧的攥起来,刺痛阻止着她凝聚在喉咙里的嘶喊。
自从醒来后,一切都太诡异了,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只能用平静来应对现实,压下那些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qíng绪,免得自己把自己bī疯了。
仇恨,就是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qíng绪。
君小姐伸手掀起车帘,看着车窗外。
“小姐,是太冷了吧?”小丫头没察觉她的qíng绪,只看到她的动作,颇得认同的忙说道,脸上不满更浓,“怎么连个手炉都没有?”
小丫头转身挪到车前。
“停车停车。”她喊道,“给拿手炉来。”
外边的人被她喊的有些乱,但又不敢不听,只得报到前边方老太太,片刻前边马车上仆妇送来一个手炉。
小丫头看着手炉皱眉。
“这是旧手炉。”她带着嫌弃。
仆妇一脸隐忍。
“出门急没准备,这是老奴的,小姐先凑合用。”
小丫头将手炉一把扔出去。
“哎呀脏死了,我说怎么闻着这么臭。”她尖声喊道。
仆妇气的脸都绿了。
小丫头却还没完。
“…为什么车里没有摆炭盆?垫子这么薄冻死了…”她叽叽喳喳的抱怨着。
原本出神的君小姐忍不住笑了。
“柳儿。”她喊道。
小丫头立刻停下说话应声。
“好了,都说了事急从权,也没多远,忍忍就到了。”君小姐说道。
小丫头对小姐的话言听计从,冲仆妇哼了声。
“走吧走吧。”她嫌弃的摆摆手。
仆妇对君小姐僵硬的施礼转身走开了。
车队恢复了行驶,看着铁青着脸的仆妇,方老太太马车上的其他人都面带同qíng。
适才小丫头的话她们也都听到了。
“君小姐这次挺好说话的。”仆妇憋了一刻说道。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可以厌恶,那是自己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们做下人的还是要有分寸。
靠在引枕上始终闭目养神的方老太太哼了声。
“竟然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了。”她说道,“倒要看看她又打什么主意。”
仆妇丫头们垂首无声不敢接话。
马车的车帘子随风掀起,若隐若现的传来后边车上小丫头的说话声。
“…小姐我把我的衣服给你披身上…”
“…小姐你要喝茶吗?…啊这么久了你还没喝过茶呢…我好在在宁家喝了好几杯……”
“…这车上竟然没茶水…她们真是太…”
君小姐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看向小丫头。
“不用,我不渴也不冷,掀着帘子透透气就好。”她说道,“你也歇息会儿吧。”
小丫头隐隐约约觉得小姐说的让她歇息会儿,是不是嫌弃她太吵了让她闭嘴?
以前她可不会对小姐说的话多想,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自从适才小姐在宁家跟宁大夫人那一番言语往来,明明都是和和气气的话,偏偏宁大夫人最终气的铁青着脸走了,她现在回想一遍,觉得小姐说的话里似乎都是话中有话。
作为小姐最得力也是唯一的丫头,柳儿觉得自己一定要听懂小姐的话,免得违背小姐的意思出了差错。
柳儿安静一刻不见小姐跟她说一句话,更加肯定小姐就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君小姐看着窗外一动不动,柳儿觉得自己看的脖子都僵了。
“小姐,你看什么呢?”她忍不住问道。
君小姐看着窗外,北留镇外一片平原,视野开阔,此时寒冬入目荒凉,带着几分粗狂。
“看风景。”她说道。
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但这京城以北的地方却是从未来过,没想到死后竟然能看到。
第十章 姐妹和舅母
君小姐的车帘一路都没有放下,小丫头受了上吊的惊吓熬了一个晚上,现在实在是陪不住乖乖的听话歇息了。
离开北留镇没多久就走上了官路,而随着距离阳城越来越近,官路上的车马行人也越来越多,还没有进阳城,就已经可以感受到繁华热闹。
泽州,阳城。
这个位于西北的要塞她虽然没有来过,却也并不陌生,不止这里,京城以北的地方她都不陌生,只不过那是在舆图上以及书札里。
北方的风俗开放,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掀起车帘向外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偶尔路上的行人会投来视线,惊鸿一瞥而过。
君小姐专注的看着视线里的风景,避免自己去想太多的有关过往的事。
过往的事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很清楚了,没有必要在其上耗费jīng力,一遍遍的重复,除了让自己一遍遍痛苦懊悔愤恨几乎疯狂没有任何好处。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是什么状况,以及要做什么就足够了。
要知道这三个问题,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现在,向前看。
马车穿过阳城高大的城门时,丫头柳儿才醒过来,看了眼车外撇撇嘴。
“又要回那个家了。”她嫌弃又无奈的说道。
而且这一次跟先前更不同,先前这个令人嫌弃的家对她们主仆来说只是个暂时的落脚之地,功效就如同客栈,北留镇的宁家才是她们真正的家。
因为心里认为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熬过去之后,就云破天开,所以能够容忍了自己在这个低贱的环境里生存。
但现在婚书没了,婚约也没了,小姐再无处可去了,前途没有云破天开,只有无尽的黑暗。
以后可怎么办?
小丫头一向嚣张的脸上浮现几分茫然,直到进了方家的门都还怔怔。
君小姐认真的看着方家的宅院。
方家的宅院坐落在阳城中心地段,虽然不能跟北留镇的宁家相比,在城中也算是占地不小数一数二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院落房舍错落有致。
马车穿过夹道进了内院,车还没停下,君小姐就听得外边有嘈杂的脚步声。
是家里的人闻讯接来了,想必也很担心。
“…拉回来了。”
“…死了吗?”
“…真的死了吗?”
随着脚步声有尖细的女声响起,这声音与其说关心担忧,倒不如说是兴奋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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