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太阳却一如既往的热辣,将人头顶的发,都晒得滚烫滚烫,仿佛要烧得冒出烟来一般。玉真额头上的汗珠子,便也扑簌簌地往下掉,一颗颗,huáng豆般大小,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他终于面露慌张,白了一张脸,悄悄拿眼角余光来看若生。
偏生看了一眼后便忘了及时收回,叫若生逮了个正着。
她便微笑道:“怎么,你也会怕?”
玉真咬着牙,照旧一言不发。
若生却也不恼,她并未指望他说话。更何况,事到如今,他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他说了话,叫她听了个高兴,难道她便会放了他不成?
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但若生也的的确确心有疑惑。
玉真虽然是玉寅的亲哥哥,但她对玉真知之甚少。
前一世,玉真尚在连家时,她同他没有jiāo集,后来他更是跟着浮光长公主去了公主府。自此以后她便再也不曾见过他。
因而在若生的记忆中,关于玉真的部分,极少,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隐约能够猜到,玉真做下的这些事,只怕玉寅是不知qíng的。
他们兄弟俩,xingqíng很不一样。
就如玉真跟了浮光长公主走。玉寅却一天天接近了她一样。这其中的区别,只要一看就能明白。
玉寅的城府,应当远深过于他的哥哥玉真。
他若要设局。不会这般仓促,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叫她察觉。
若生嘴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看着玉真道:“玉寅若是知道这事。只怕会斥你一通吧。”
她此言不过是激将法,但玉真立即便上钩了。
他忿然开口。拔高了声音:“这事同他有什么gān系!”
“怎么没有gān系?你是他的哥哥,你出了事,他焉能讨到好?”若生笑意更凉,话语听似漫不经心。却字字句句都如尖针般刺在了玉真心头上,“他一向很得姑姑喜欢,来日前途。只怕不可限量,但你这么一闹腾。姑姑怎还会将他留在身侧?”
“他不来责怪你,难道还要感激你不成?”
“你可真真是个好哥哥,委实叫人羡慕……”
玉真怒吼:“住嘴!”
话音未落,扈秋娘一巴掌掴在了他脸上,沉着脸厉声喝道:“放肆!”
玉真被打得偏过头去,半响没有动静。
扈秋娘力气不小,那一巴掌亦丝毫没有留qíng,他面上霎时一片通红。
“你想做刀俎,并不过分,可你终究只能是砧板上的鱼ròu罢了。”若生看着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来,而后再不言语,转头望向了苜园上空的天。
瓦蓝、蔚蓝、湖蓝……
一角一色,混在一块儿,那样得不同,又是那样得融洽。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偌大的连家,也是这般。
可偏偏呀,这里头有的不止是蓝,还有发乌的黑。
有一个就足以令人头疼,有一群,那就够叫人愁得掉头发了。
她面上虽然不显,却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好在千重园那边的人,来得很快。
云甄夫人不在府中,雪梨只能去寻窦妈妈。
但当窦妈妈问及何事时,她却支吾着不敢将事qíng给说清楚,只说苜园里出了事,三姑娘在那候着,请她速速前去。
窦妈妈皱皱眉头,将手里的活计一丢,领了三两个人往苜园来了。
若生早已命扈秋娘押着玉真到了门口候着,所以她一到苜园,便瞧见了玉真,尽管他鼻青脸肿,窦妈妈还是一下子便认了出来,当下冷声质问:“玉真!你怎会在此?”
云甄夫人脾气虽大,但在别的事上对底下的人一贯松散,千重园里住着的那伙子人,平素虽则不大轻易出门,但真想走出千重园,却并不是难事。
连家还有老大的花园,有着江南水乡一般的jīng致景色,有人想出门去逛逛园子,又有谁会不允?
所以玉真不在千重园里,窦妈妈并没有那么在意,可他出现的地方,是苜园,这就不应该了。何况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一看他的脸面,就该知道,他才挨了一顿好揍。
窦妈妈又想起了刚才雪梨说的话来,一张脸顿时苍白起来,问过玉真,也不管他答不答话,转头就走到了若生跟前,担忧道:“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妈妈放心。”若生摇了摇头,“倒是他,妈妈该好好审问一番了。”
窦妈妈的面色由白转青,又变作煞白,自责道:“全是奴婢的错!”
不管玉真做了什么,只要有一处不对的,那就还是她的责任。
云甄夫人走后,这千重园就几乎是落在了她手里的,她若看顾好了,就不应该出事。窦妈妈越想越自责,懊悔不已,连声向若生赔罪,又冷着脸命人立即将玉真给押回千重园去。
人正要走,若生唤了一声扈秋娘,让她押了雪梨同行,她留窦妈妈说两句话,稍后再跟上。
雪梨一听,冷汗涔涔,张嘴就道:“姑娘,姑娘奴婢……”
若生背对着她,闻言口气平缓地说:“你且去就是,你若当真无辜可怜,我自不会怪你。”
“姑娘英明,姑娘英明——”雪梨慌不择言,胡乱赞颂起来。
窦妈妈站在若生旁边,听见这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神锐利地扫了雪梨一眼。
雪梨却恍若未觉,跟着扈秋娘一行人,先走了。
窦妈妈便来看若生,仔细询问起来:“姑娘,莫非是玉真同那婢女有了……”她原想说“首尾”,但一想若生还未出阁,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话锋一转,“什么不对?”
第203章 一一败露
“妈妈以为呢?”但窦妈妈尽管未曾言明,若生却还是心知肚明。
窦妈妈听了这声反问后,亦明白了过来,自己没有猜错。可正是因为猜对了,她的面色反而比方才更加难看跟苍白,额上的细纹,一瞬间多了许多。
玉真是千重园里的人,千重园里的人,那就都是云甄夫人的人。
他们不是仆役,但受制于云甄夫人,没有她的应允,他们这一生,都难出连家。生是她手底下的人,死了也只能由她说了算。
但这么多年来,千重园里的人来来去去,林林总总记了满满一簿子,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唯唯诺诺,只求安安稳稳度日的;有野心十足,不肯安分守己的;也有像玉真这样,同婢女私通的人……
窦妈妈语塞,掌心里微冒细汗,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这话给说下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玉真是自然留不得了。
但眼下云甄夫人未在府中,窦妈妈能处理这事,却不能处置玉真。
是赶他走,还是要他的命,又或是另行处置,那都只能是云甄夫人说了算,可云甄夫人随驾去了清雲行宫,少说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偏偏还是已经往快了算的,若是慢一些,回来得晚一点,指不定就得一个多月后了。
又或者,她玩心一起,索xing再耽搁上一段时间再回京,那都是难说的。
窦妈妈跟了她多年,却还是摸不透她的心思,眼下一着急,就更是无从猜起。
倒是若生。心中还有些数,见她面上忧虑,便将连三太太的事说了。
除了雪梨外,木蓉同玉真有gān系这事,也是跑不了的。而她过来后,的确只见玉真,不见三叔。这便说明她没有料错。木蓉同三婶传的话,是假话。
那这里头,必然有天大的yīn谋。
否则。玉真再蠢,再冲动,也不该这般冒险。
“妈妈是不是该去见一见三婶?”若生轻声说了一句。
窦妈妈似恍然大悟,道:“姑娘说的在理。这事到底得经过三太太的手。”
三太太管氏掌着内宅,府里的丫鬟出了问题。自然该jiāo由她处置。
“等到三叔出现,三婶自然会就今儿个的事询问他,但三叔一点不知qíng,这话当然是对不上的。”若生颔首。再道,“那木蓉传了假话的事,他们当然立即也会明白过来。依三婶的xing子,一定会好生盘查木蓉。”
略微一顿。她接着说:“但木蓉如果是真心喜欢玉真的,只怕不会坦白。”
不管是木蓉也好,雪梨也罢,她们做的事,都是冒了极大的险的,若她们对玉真无意无心,怎么会有胆子这般做?
所以方才如果不是她先在雪梨跟前点破了木蓉的事,雪梨只怕也不会对玉真由爱生恨。
同理,木蓉恐怕也同之前的雪梨一样,并不知道玉真身边,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余人在。
“所以,妈妈先去见三婶一面,将玉真的事说了,只有益处没有坏处。”若生眼神凝重,眉眼间的稚气几乎不见,像是早就见过这些事般,道,“木蓉是三婶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妈妈去见三婶,只要三婶没有打发她下去,她一定就会候在边上,妈妈你同三婶说的话,她一定也会知字不落地听进耳里。”
只有她慌了,急了,心酸了,她才会同雪梨一样,将事qíng和盘托出。
玉真已动了害人的心思,就再不能留了。
若生心思坚定,看向窦妈妈的目光,也愈发坚定。
窦妈妈见此,一颗原本有些郁躁的心,竟也变得平和了起来。
眼前的三姑娘,果真是长大了,能gān了。
窦妈妈深吸了一口气,暗忖着,点点头说:“奴婢这便去见三太太。”
可她们说着话的当口,连三太太已经见到了丈夫,他回来得比若生预计的早上不少。
连三爷是打从外头回来的,但三太太不知,以为他早已回来,上前亲手端茶与他,还奇道:“怎地出了这一身的大汗?”
“今儿个这天热,我去了一趟泗水河,差点就跳河里不想出来了。”连三爷摇了摇头,接过茶一饮而尽,还嫌不够,又要自己去沏。
夫妻二人坐在屋子里,并没叫人在边上伺候。
三太太便笑了笑,抢过茶碗,道:“别介,还是我去吧。”
连三爷松了手,笑着没言语。
三太太转头又沏了一盏茶回来,便见他在那掏出一支笔来细细看着,不由得问:“你可见着阿九了?”
“阿九?”连三爷怔了下,“还是上回她来送东西给青姐儿时见过一面,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了。”
三太太愣住,小声嘀咕:“难道她是诓我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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