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内侍,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陈公公一个掌印大太监,自然不会将那几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可蝼蚁的主子,却不是蝼蚁,那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哪个也不好动。
陈公公望向苏彧,道:“咱家合计着帮您去查查?”
苏彧微微一颔首:“也好。”
陈公公就笑了起来,将卷起来的画像往袖中暗兜一塞,说:“小主子可醒着?若醒着,咱家去瞧上一眼,便先回去了。”
“我领公公去。”苏彧侧开半个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公公见状颇有些受宠若惊。
苏彧倒是一脸坦然自若,带着他去见了永宁。永宁当然还醒着,还在解他的九连环,已解到最后一环,将将便要成功,瞧见陈公公,他面露欢喜,但手中的事却并不立即放下,而是等到自己终于将最后一环也成功卸下,他才将九连环放到一旁站起身来,笑着喊:“陈公公!”
小小一个人儿。手足并用地要往他身上扑,极欢喜。
陈公公忽然鼻子一酸。
他说自个儿记xing好,可好归好,许多旧事年份长了。便在时光里模糊了,许多事都不大能记得琐碎细节了,但他却总记得,先太子才五岁时,站在糙木深深的园子里。牵着自己的手,仰着头用软糯的声音喊,陈公公,昨儿个夜里有蚊子,陈公公,我还想再多吃一块点心……陈公公……陈公公……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陈公公心想,说谁想要逆谋他都信,可说那个孩子会心怀不轨行逆谋之举,他宁死。也不愿意相信。
陈公公将小永宁抱了起来,听着年幼的小童嘟嘟囔囔念叨着,却话不成句。他还太小,能说会笑,可一说得快了,话语便支离破碎。
但陈公公听得那样认真,认真得差点没能听清楚苏彧说的话。
他抱着永宁,怔了一怔,才逐渐有些回过神来,侧目看向苏彧:“您说什么?”
苏彧目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公公可以提前部署起来了。”
这是个机会,难得的机会。
陈公公心中一凛,忽然呆住,说不上话来。
“距离凶手最后一次犯案。已近月余。”苏彧的口气冷冰冰的,听得陈公公莫名有些心惊ròu跳,“能查的线索委实不多,如果凶手从此以后再不犯案,恐怕是难捉。”
陈公公将永宁放了下去,招呼了忍冬来看着。和苏彧并肩往廊下走去:“您的意思,咱家明白了。”
如果凶手无法缉拿归案,这桩案子是查还是不查?苏彧铁定会查,且绝不能白查。这桩案子既然牵扯上了内侍,那顺藤摸瓜找下去,一定不会落空。
翌日,苏彧便将这桩案子捅到了明面上,半山寺一片震惊,寺中的人,不管是僧侣,还是香客在验明清白之前,皆不可下山。
而若生和慕靖瑶一行人,则赶在这之前便已然下山,往家去了。
半山寺的住持方丈,跟着官兵亲自去林子外看过,骇得面色惨白,连声念着“阿弥陀佛”,他的确不知道附近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至于戒嗔和尚,一知晓山寺被官兵封锁,便急急去打听了是为何,结果说是因为有大人在林子外发现了十数具尸体,要彻查此事,他顿时便觉两股战战,想要飞逃下山。
然而山门外,有人严密把守,他想逃,除非生出翅膀来。
先前见过那小太监回寺后,他便一直惴惴难安,想着长生会不会去报官。但他转念一想,那人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纵是见了官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徒增些麻烦罢了,他便按捺下了心中焦躁,等着长生被捉。
可谁知,长生还未找到,那些尸体的事先被捅破了!
他躲在房中,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冷汗一点点从头上流了下来。
明明说好见了官也没事,可如今寺里这动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戒嗔心里没了底,蓦地想起那小太监说的,gān爹不在的事来。
他暗道,不会要糟吧?
正犹疑着,外头已是闹哄哄,有人来捉他了。
戒嗔和尚一下子傻了眼,失了章法,连动弹也忘了。
半山寺里一片哗然,刑部也不例外,苏彧的上峰杨显得知了这事,气哄哄摔了块镇纸,嚷道:“好个苏彧,反了天了!”
他分明说了这事不必查,苏彧也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便越过他去将事qíng给办了。杨显越想越恼,气不打一处来,chuī胡子瞪眼的,又差点摔了只茶盏,好在一下子心疼起来没舍得,给留住了。
想了想,他琢磨着得去告个状,杀杀苏彧的锐气。
先写封信让人送去给苏彧的亲哥哥定国公,长兄如父,他的话苏彧怎么也得听;然后待到圣上回京,他再写封折子上奏一番。
再者眼下,他得先去把苏彧拽回来,好生训斥上一顿才能解恨。
案子闹开了,能查自然是查,但苏彧这人,必须得教训。
于是,杨显便要指派个人去寻苏彧回来,可谁知这话还没说完,他便听说这案子牵扯上了内侍,而且这人,似乎还同太子有些gān系。
杨显懵了,正犯愁,昱王那突然派了人来,很是关心这桩案子,连声说得查,莫要因为死的只是几个小乞儿便不放在心上,如此穷凶极恶之辈,必须捉拿归案!
第244章 办法
这般一来,哪还有不狠查的道理。
杨显连想训斥苏彧一顿的事都瞬间抛在了脑后,只同他道:“既然昱王殿下发了话,这凶手务必抓住了才行!”
苏彧仍是旧日模样,神色淡淡,点点头应个“嗯”。
那些尸体的处置手法,绝非昱王和太子的做派,凶手自然得抓。
却说杨显一见他如此,便想起那日他当着自己的面,也是这般答应不再去查小乞儿被杀一事的,登时气白了眼,张张嘴又要再qiáng调上一遍,哪知话才至舌畔,眼前的人已是一个转身走远了。
他气极,暗自嘀咕苏彧此人面上不显,但实则一肚子坏水,兼之脾xing古怪,理应有多远赶多远才是,可上头非得把人往刑部里塞,只苦了他了。杨显嘀咕过,还是决定写了信派人送去给定国公苏茂,旁的不能说道,隐晦点说两句苏彧这人未将自个儿放在眼里,行事没有分寸总不是错吧?
然而杨显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信一来一回,送到自己手里的回信,就没有一句话是他爱看的。
杨显盯着信,几乎能从那一行行遒劲有力的字迹中,看到定国公苏茂提着笔yīn测测冲自己笑的模样。
他信中所言,归根究底就只有一句话——
老子的兄弟老子罩,要你娘的瞎叨叨,信不信老子回头抽你?
杨显看得眼皮直跳,想骂人,又觉得不能失了自己读书人的体面,只得安慰自己苏家都是大俗人,苏茂光会包庇幼弟,自己不能同他一般见识,更何况苏家到底一门保家卫国,老定国公又是顶好的人,就算是看老定国公的面儿,他也不能真跟苏彧计较上。
杨显再次将怨气按捺了下去。不管苏彧做什么,他只忙着应付昱王去。
倒是东宫的太子长孙少沔,开始时不时要打发个人去探听一下苏彧这案子查得如何了。也不知怎地,外头莫名其妙便传开了。这事同他宫里头的内官有gān系。区区一个内官,怎敢?就是真敢,众人也得把这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主子吩咐的,底下的才敢去办。
红口白牙一顿胡说。太子气得额角青筋直冒,立即便召了陈公公来说话,问:“外头传的是哪个蠢东西?”
陈公公躬着身子,低垂着脑袋,恭敬地回答道:“传闻里并未道明是何人。”
太子闻言,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极了,霍然扬声打翻了一旁的紫铜鹤顶蟠枝烛台,而后冷声道:“苏五抓到了个阉人?”
陈公公的头低得更下了一些:“说是,还在找。”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坐倒。沉默了片刻,摆摆手打发了他出去。
事到如今,他若不让刑部查,就成了心虚,狗急跳墙,他甚至不便cha手过问一句,否则都是另有图谋。
他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
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十有八九是长孙少渊那混账东西散播出来的。
太子一贯不喜昱王,经此一事后。可谓恨得不行。
嘉隆帝只怕后日就会入京,到那时,难免会过问苏彧手头的案子,太子心想。自己怎么也得在他过问之前择gān净了才行。
他愤愤然重重一拍桌案,“不过死了几个小叫花子,也值得兴师动众捉拿什么凶手。”
自言自语了两句,他忽然站起身来,扬声唤了人进来,吩咐下去。请陆相陆立展来。
及至陆立展来,他命人送了两碗翡翠馄饨上来,便连陈公公也不让近身伺候,皆驱得远远的,只二人坐在室内。
他同陆立展是极熟悉的,待陆立展也不像是待臣子,反像是对近亲长辈,姿态恭敬,甚至于亲手将一碗馄饨端至陆立展面前,递过银筷,道:“用的jī脯ròu,不是羊ròu,记着你喜欢这口,特地让厨房新做的,尝尝。”
陆立展依言低头尝了一口,笑着赞叹了句厨子手艺好。
太子很高兴,这才说起了正经事。
陆立展神色恭敬地听着,眼神里却渐渐有了些微不耐,但这不耐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子如何,他一直都很清楚,论帝王之才,昱王远胜于太子,但太子和昱王是不同的,至少对他而言,有着天大的不一样。
昱王是嘉隆帝的儿子,可太子不仅仅只是嘉隆帝的儿子而已,他也是她的儿子。
“殿下以为如何?”陆立展搁下了筷子。
太子道:“想个法子反咬老七一口?”
陆立展眉眼不动:“您也没个证据,兴许这事不是昱王的手笔呢?”
太子皱起了眉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满朝上下都知道,他跟昱王不对付。
父皇近些日子的心思也是莫测,底下的人也跟着心思各异,多少人等着他落马,候着昱王登台。昱王又向来是个见着机会就不肯撒手的人,还能不处处针对他?太子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是昱王gān的好事。
他说:“苏家那小五,看样子也是老七的人。”
陆立展不置可否:“难说。”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太子垂着眼帘拾筷戳了戳瓷碗里的馄饨。
陆立展道:“由得他们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意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