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伸出水葱似的手指头点点铜钱:“你要再提,我就将我想训你的话一句句教给铜钱,然后把它挂到院子门口去。”
“……”雀奴想了下,十分认真地道,“三姐姐,它怕是学不会那么长的话……”
若生见她一脸肃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雀奴看着她,摸摸自己的额头,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角落里的铜钱忽然喊起了“三姐姐”,夹杂着“喜欢”一道儿喊。
喊着喊着便成了“三姐姐,喜欢”。
若生侧着耳朵听,笑望着雀奴道:“是了,三姐姐可是相当喜欢你的。”
雀奴闻言,不言不语突然红了眼眶,一把扑进了她怀里。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年纪小小的半大孩子。
若生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别怕,一切都会好的……人生那样长,有几个能一辈子都平安顺遂的?酸甜苦辣咸,总要全部尝过了才是五味人生呀。”
第329章 探病
这天夜里,雀奴没有回房,而是留在了若生这。
俩人秉烛夜谈,一直都没有睡意。铜钱叫了大半夜,兴许是终于叫累了,也悻悻然闭上了嘴。坐在底下盯了它一晚上的元宝见状,也总算是爬起来,慢吞吞地爬到了若生的鞋子旁边,然后一个纵身跃上了热炕。
动作之迅猛,简直不像是那么胖的猫能办得到的。
自从苏彧把他随聘礼一道送来了连家后,它胡吃海塞,早不知又长了多少ròu。
木犀苑里但凡身量小些的丫头都不敢出手抱它。
但它偏偏就喜欢往姑娘们身上扑,见了这个扑这个,见了那个又扑那个,管你多高多胖多矮多瘦,只要是身上香香的姑娘它都喜欢。
结果没几天,木犀苑里的丫鬟们见了它就都开始躲着走。
它猫生无趣,就只好天天趴屋子里犯懒。
好在慕靖瑶的婚宴过后,若生和雀奴便没有再出过门,几乎日夜都同它呆在一处。
元宝自然是高兴坏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缠着若生才好。可若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它便只好转头去缠起了雀奴。
雀奴倒是乐意搭理它,不管走到哪手里都捧着一堆晒gān了的小银鱼,过一会便丢一条给它。
元宝这日子过得是乐不思蜀,纵然有人喊它回定国公府去,它也是不肯迈步了。
这日若生要带了它去见苏彧,它还老大的不乐意,半天也不见往前走上两步。它赖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仰着头看若生,一双眯fèng眼胖得只剩下零星一个小点儿,口中“喵呜——喵呜——”地小声叫唤着,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
外头天寒地冻的,连它都不肯出去。
偏小若陵,短手短脚短身子,套了冬袄圆球儿一样,非闹闹哄哄想往外头钻。
他明明从爬到走没多会,如今走起路来还是一摇一晃的,但两条腿显见得已是闲不住了。
连二爷嫌他闹腾,嘟嘟囔囔说了好几回,可没奈何,临了还是拿条厚厚的毯子将若陵严严实实裹起来抱到了廊外看天、看风、看雪。
若陵窝在他怀里,嘻嘻哈哈的,小胖脸上全是笑。
连二爷原不耐烦他,见了这样的小儿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天上细雪纷飞,若生抛下元宝独自出门,走到庑廊上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父亲抱着幼弟,俩人头碰头的一起笑着。
一瞬间,似乎连天空都放晴了。
明明寒风越来越凛冽,明明雪还在飘,但她心里却一点热过一点,像有团火慢慢地烧了起来。
这一切,美好得简直像是梦境。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腰间软ròu。
疼疼疼,疼极了。
疼得她眉头都蹙了起来。
但这份疼痛带来的真实感,却又令她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长廊另一头,连二爷转了个身,刚好看见了她,忙扬声问道:“阿九,你要做什么去?”
若陵听见了话音,也探头探脑地想从他怀里爬出来,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
连二爷便抱着他大步走近了若生,又问一遍:“你要出门?”
因着天冷,若生已经多日没有出过房门,可现下,她身披鹤氅,脚穿皮靴,不远处站着的扈秋娘手里还握着一柄伞,摆明了一副出门的准备。
连二爷问完了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又接了一句话:“是不是去看苏小五?”
若生莞尔:“您料事如神,什么也瞒不过您。”
连二爷嗤之以鼻:“我还能不知道嘛!你不是天天想他想得吃不下睡不着?”
若生叫自己爹说红了脸,可又不能训他是胡说八道,只好忍住了道:“他今日告病在家静养,我是去探病的。”
“病了?”连二爷很吃惊,“什么病?”
若生解释:“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病,只是风寒,吃上几剂药想必就能好了。”
连二爷闻言收起了面上的诧异之色,嫌弃道:“既不要紧,他为何要告病静养?他就这么娇弱?暖房里养着的花儿似的,丁点风chuī雨打都受不住!”
“……”若生有些哭笑不得,她该如何向父亲说明,苏彧告病静养乃是为了寻机和她会面?
他近日忙着同昱王呆在一处,和她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是以此番风寒是真,告病的目的却有二。
若生任由父亲耳提命面地将自己说教了一通,又听他絮絮叨叨地将苏彧挑三拣四了一遍,这才带着扈秋娘出门往长兴胡同而去。
到了地方,她先去见了永宁。
见他睡梦正酣,她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转身去看苏彧。
帘子一打,里头涌出来一股带药味的暖气。
他似乎正在吃药。
可若生定睛一看,发现他坐在桌前,盯着碗,手里拿着调羹,舀来舀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药碗边上是一碟子蜜饯,堆得小山一般高。
他药不吃,却一会便拣起一颗蜜饯往口中丢。
若生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口看,才站了一会儿,就见他反复数次拣起蜜饯来吃,这药倒是一口没有喝下去,不觉失笑,一面往里走一面道:“苏大人,有你这么吃药的吗?”
苏彧转过脸来,面上神色懒懒的,带着些微鼻音道:“苦。”
他一向嗜甜,便也就一向尝不得苦味。
若是大病急症重伤,再苦的药他也不会迟疑,可仅仅只是风寒——没准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
何苦要吃这药。
他放下调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把药碗推远了,又顺手去拿蜜饯。
可若生动作比他还快,一个箭步上前,趁其不备,已是将蜜饯整碟抢到了手里。
她笑微微看着他:“药凉了更苦,先吃药。”
苏彧探手来夺,佯装没听见。
若生不闪不避,由着他抢:“不吃也成,但不吃我可现下便走了?”
苏彧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手向药碗伸去。
拿到眼前后,他举起药碗,又看了她一眼。
若生便将盛了蜜饯的碟子放回了桌上,笑着催促道:“休要磨蹭快些喝了,这便是孩童也没有你这般怕苦的。”
话音刚落,苏彧面无表qíng地端着药碗,蓦地一饮而尽。
然后“嘭”一声,碗一顿,调羹叮咚作响,他忽然伸长手臂一把将她搂了过来。
第330章 风寒
唇上灼人滚烫。
他近乎迫切地顶开了她的牙关。彼此唇舌纠缠间,若生尝到了苦涩的药味。他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暧昧到令人慌乱,他加重了力道,吻得愈发热切与焦灼。
若生大脑一片空白,几要窒息。
他轻轻地咬了她一口,喘息着呢喃问道:“苦?”
若生脸上绯红,呼吸还未平复,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
他倒也不在乎,只是轻笑着放开她往后靠了靠,神色慵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然而只是这样看着,若生也差点就要落荒而逃。
苏彧一贯克制,鲜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今儿这样,更是头一遭。
若生只觉得自己一张脸越来越热,越来越红,只好抬手,低头,捂住了脸。
唇齿间依稀还残留着淡淡的苦味,她听见苏彧的声音正经了起来:“过几日和昱王要去通州一趟。”
她透过手指fèng隙去看他,问了句:“去几日?何时回来?”
苏彧眉眼带笑,声音微哑地道:“快则三四日,慢则七八日。”
若生闻言一算,这少说又是小半个月见不着,不由暗叹口气,将手放了下来。她面上眼波流转,秋水潋滟,口气也变得轻柔和缓起来:“到时回来了差三七或者忍冬来给我递个口信。”
苏彧笑道:“谨遵钧令。”
若生听他这般说话,禁不住亦笑了起来。
……
到了傍晚时分暮色四合,云厚天黑,纷飞细雪下成了鹅毛大雪,直到若生回到家中仍是霏霏不止。
前行的道路上,已积压了薄薄的一层雪,叫人踩得多了就成了冰,滑不留脚的。若生一路走一路打滑,差点跌了好几回,还是扈秋娘人高马大站得稳,一路搀着她才算安然无事。
回到二房后,若生长舒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她正要回木犀苑时,却叫她爹给拦下了。
连二爷上上下下打量着闺女,一字一顿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什么时辰了你知道吗?”他又伸出手指指回廊外的天空,“天黑不黑?”
“黑。”
“知道黑你不早些回来!”
“落雪了道路难行,走得慢了些。”
连二爷一脸“你这个傻孩子”的神qíng道:“知道落雪,你为什么还要出门呢?”
若生gān笑了两声。
连二爷哼哼唧唧的,忽然问道:“他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生龙活虎的,只是不爱吃药,嫌苦。”若生说到“苦”字,忍不住悄悄的面颊一热,她生怕叫父亲给瞧出了端倪,急急忙忙敷衍着要走,“您要是担心,大可以亲自去问一问他。”
“我问他?”连二爷跟炸了毛的元宝似的,“我问他gān什么!我又不担心他!哪个管他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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