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_意迟迟【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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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胡说。”

  “这怎么是胡说呢?一看苏大人就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人物,哪曾择过菜叶子,定然也就没见过虫了……”

  苏彧眉角一挑:“启泰元年,连姑娘遇见在下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平而稳。

  若生张开手指,透过fèng隙朝他看去。

  一看之下,不觉愣住了。

  他面上神qíng是极其一本正经的,他是真的在问她那一年出了什么事。

  若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黯淡,“死了。”

  “嗯?”

  “你死了。”

  “……”

  若生皱皱眉头:“不要伤心,兴许这一回,事qíng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糟。”

  苏彧咬牙:“我伤心什么?”

  “那就不要害怕?”若生把手放了下来,袖子一落,露出腕上一抹盈盈翠色来。

  她说完,本以为苏彧会接话。跟元宝一样炸毛着恼,毕竟她说了他会死,听上去不像是真话。倒像是诅咒,但凡是个人听见了想必都不会觉得高兴才是。可苏彧却沉默了下去。一言不发。

  若生不觉腹诽,难道真的不是人?

  就在这时,苏彧问了句:“那一年,原本该是宣明二十二年是不是?”

  若生颔首道是,如果太子长孙少沔没有即位改了年号,那自然就还是宣明二十二年,正好的,断不会有错。但她不知苏彧为何要问。眉宇间不觉流露出两人狐疑来。

  苏彧却笑了下,笑意安静而清朗,眸色却愈发的幽深了。

  他说:“若是宣明二十二年,那我正该二十二岁。”

  言罢,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未曾回京之前,一直跟着师父住在重阳谷里。他师父重阳老人什么都会一些,教他的时候,也就教得极杂,不管什么想到了便都教上一些,偏偏他又是个悟xing颇好的。老头子教了,他就能学会。

  真论起来,品酒一事。就算是他在老头子手底下经历过的最凄凉的事。

  有一天,老头子开始教他些神叨叨的东西。

  这神叨叨三个字,是老头子自个儿亲口同他说的。

  此刻回想过去,苏彧似乎还能清晰地看到老头子盘着腿坐在地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掏出三枚铜钱来,懒洋洋道:“小子哎,今儿个师父我教你些神叨叨的玩意,保你学会了将来就是流落街头,也能摆摊骗钱吃饭。”

  他彼时尚小。听了这话就忍不住冷着脸反驳老头子,说我厨艺好能做饭。看的书多能上茶馆说书去,再不济我还能上去给人洗衣裳去。我成日里给你洗衣裳,洗了一件又一件,你说gān净不gān净?我怎么能骗钱吃饭?

  老头子听得哈哈大笑,倒在地上打滚。

  刚刚被他捡回来养了没多久的元宝,小小的一只,也跟着老头子一道打滚,喵喵乱叫,气得他当天晚上就断了这俩的伙食,愣是没有下厨房……

  老头子半夜抱着元宝来找他,说乖乖,师父胡说八道的,等你学会了那就是大神通,别人等着给你送银子呢,当然不用你骗钱了。

  三言两语哄了他点灯穿鞋又去了厨房……

  明明他这厨艺还是他给教的,一等到他会做饭了,那老头就连粒米也不知道怎么洗了。

  后来,他也真学会了那“骗钱”玩意,也牢牢记住了一句话——人不可为自己占生死。

  所以,师父临终的时候,忽然吩咐他取了那三枚铜钱来,说左右阳寿已尽,要借此机遇为他占上一卦,也就权当了了这一场师徒qíng分。

  结果卦象大凶。

  凶中之凶。

  老头子说他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这么倒霉的卦象……

  那卦象上显示,他二十二岁那一年,将有一场大劫。

  老头子安慰他,人生百态,世事无常,没准日子一久,这命数也是可变的,大劫化小,小劫化无,就这么过去了也说不准。

  可他自个儿也看懂了卦象。

  那上头说的,分明是极其凶险的死劫。

  而且老头子光安慰,却没有说出半点破解的法子,可见卦象之凶。直到老头子要咽气,才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若得天机,兴许还能破局。

  这件事,除了师父跟他外,连元宝那小东西都不知道。

  苏彧目光定定地看向若生,心中暗忖,他明明早知那一年将有大劫,却还是没能避开,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难道眼前的人,就是老头子口中的天机?

  第078章 偏偏

  渐渐的,苏彧看向若生的眼神就变得玩味起来。

  他面上yīn鸷渐去,冷峭的口气也缓和了下来,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启泰元年,连姑娘也该有十七了吧?”

  忽然谈及闺阁女子的年岁,本不是什么有礼数的事,但这话此刻自他口中吐出,听着竟也似乎十分泰然。他摆出的姿态,太过闲适,问的话又是如此直白,若生一时怔愣,便点头应了个是。

  启泰元年,她初次见到苏彧时,的确是十七岁,这并无假。

  苏彧闻言,微微垂眸,弯腰将地上左看看右看看,仿佛被他二人方才眼看着就要争执起来的气氛给吓着了的元宝捞了起来,往后一丢,将它给赶得远了些。

  元宝不qíng不愿地在那踟蹰着,扭头看看他,“喵”了声。

  苏彧却恍若未闻,只慢条斯理地看着若生说:“连姑娘成亲了不曾?”

  十七岁的姑娘,若人家定的早,理应出阁嫁人了。

  可那时,若生是何qíng况,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嫁人生子,是断没有可能的事。初次遇见苏彧的时候,她同雀奴住在一道,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尚且不知,从未想起过成亲不成亲的事。

  只是若连家安好,她爹跟姑姑都还在的话,总会有人替她想的。

  若生轻轻抚摸着那把团扇,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去,落在不远处桌上的茶器上,摇了摇头:“不曾。”

  “连家没有选定人家?”以连家今时在京中的地位,总不会短了若生的婚事,苏彧心中想得透彻,慢慢地就从若生的话里发觉了些许不对劲的事。他故意揪着这些事问,能听出来的话外音。反而更多了些。

  那短短两个字——“不曾”,落进他耳里,却远不止“不曾”而已。

  若生更是明白自己刚刚才说了他会死在启泰元年的事。他此刻问的话,绝不是没有意义的。便也老实答:“那时,就已没有连家了。”

  四叔虽然还活着,可离了平康坊的连家大宅,就凭他,怎配算连家人?

  所以启泰元年的天下,于若生看来,早就没有连家了。

  她活下来后,不过苟延残喘。想着有生之年能再见继母跟幼弟一面这才咬着牙活了下去,可天大地大,也不知他们母子去了哪里。但若生跟雀奴一直在暗中寻找,不曾放弃过。可直到她寿元将尽,她们也只找到了一点已十分久远的消息。

  在她应允四叔,上了轿子又遭人半道掳劫后,曾有人在京里打听她的事。

  京里的乞儿各占地头,自成帮派,收了旁人的银子,四处打探她的消息。

  因着她当时跟雀奴居于市井陋巷。雀奴早些时候又曾在乞丐群中混过饭吃,想到要找人,就得找这些个家伙。便去了。然而这一去,却叫她们无意间发现了些事。

  她至今记得那小乞儿抠着脚,慢吞吞说,这两年找人的倒多。

  说完,他又去抓头发,一边抓一边道:“前两年还有个出手阔绰的,非让找个姑娘,可这哪里找的着,找来找去。只听说是死了。”

  她一怔,随后听着那小乞儿的话明白过来。他说的死了的人,就是自己。

  京里人人都以为她死了。街面上没有一点她还活着的动静。

  雀奴是知道她的事的,便问小乞儿,要找人的是谁?

  小乞儿就咧开了嘴笑,“是个年轻女人,说话轻声细语的,带着一股子江南腔调,不像京里的人。”

  若生一听便知,那就是朱氏。

  朱氏在京里呆了许多年,但自幼带着的口音,却一直没能彻底改过来,始终不像是久居京城的人。

  可朱氏那会身上何来的银子?

  不过就是她偷偷给留的那一点罢了。

  她那时才知,继母的xing子呀,也是个执拗的。

  找她做什么?担心她做什么?她享了那么多年嘘寒问暖的疼惜,也是时候反哺一回了,何况即便为了死去的父亲,为了年幼的弟弟,她也应当尽一尽长姐的责任。

  她忧心忡忡听着那小乞儿说完拍拍屁股走了,提着的那颗心就再也没能放下来过。

  好在她们找了朱氏母子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不像朱氏当年得了她不在了的消息,他们母子是真的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有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朱氏是个看着绵软,内里却很坚qiáng的人,她年少的时候能养大弟弟,而今做了母亲,也一定能好好的养大若陵。

  哪怕京城平康坊里已没有连家,若陵却仍是连家的血脉。

  忆及往事,若生的面色晦暗了些。

  站在她面前的苏彧得了那句“那时,就已没有连家了”,亦不由得面露讶色。

  可仔细想一想,事qíng会变成那样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连家在京城里的风光,皆源自嘉隆帝的另眼相待。嘉隆帝仙逝,宣明改作启泰,平康坊里的连家,自然也就不是过去的连家了。

  太子长孙少沔的为人,苏彧心知肚明。

  窗外一阵风起,苏彧的眉眼重归了冷峻。

  他低低地问:“不知连姑娘同在下,可是相熟?”还是他的死,是人尽皆知的大事。

  短短一句话间,他心头已经掠过了千百种可能。

  但若生听到他问了这么一句,只长松口气,摇头似拨làng鼓:“当然不熟!”

  在他夜闯小院之前,她充其量也只知道他的名字,以及苏家一些众人都知道的事而已,就连他死了,她也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定国公府的五公子苏彧。

  她认出他来,那还是在段家见到他的事,俩人前世是怎么也不能同个“熟”字扯上gān系的。

  可她说了不熟,抬起眼来望向前头,却从苏彧眼里看到了极为明显的不信意味。

  她想起他适才那yīn鸷的神qíng,心有余悸。连忙qiáng调:“当真不熟!前世你我本无jiāo集,我拢共也只见过你一面而已!”她早前倒是个爱出门四处赴宴,四处玩的人。可苏彧鲜少赴宴,即便赴宴。他们也没有撞见过,是以她眼下说的这话,真的不能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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