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确模模糊糊似有那么一段琴音,弹的曲子就叫做笑chūn风。
但她本不擅琴艺,听过就忘的乐曲,委实太多,这突然之间,她心中并不敢肯定,自己听过的是不是笑chūn风。
不过她能记得那段琴音,说来还多亏了玉寅。
那年玉真只当着浮光长公主的面弹奏了一曲,便惊得浮光长公主张嘴问云甄夫人要了他去,惹得众人艳羡,她也好奇。
她便问玉寅,玉真弹的曲子叫什么,竟叫浮光长公主这般惊为天人。
玉寅贴在她耳畔,低低笑了声,“是笑chūn风……”
第081章 迷藏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笑chūn风”这支曲子。
她初闻,只当这曲子是寻常之物,听了他的话后仍觉不解,似乎又另问了一句什么……可问的是什么呢?秀眉微微蹙起,若生任思绪回到过去,回到她头一回听见玉真弹奏那支曲子的时候。
事qíng隔了有年头,她又并不曾刻意记过,一时间能想起来的也只是些模糊零星的片段。
她好像问了玉寅一句,此曲有何不同之处?
玉寅便也轻笑着答了她一句。
但若生此刻回想着过去,却是当真想不起他到底说过什么。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了花jīng上,稍稍一用力,那花就仿佛要被折断一般,低了低头。若生望着那嫩huáng色的花蕊,脑海里似闪过一道白光,突然间就记了起来,玉寅说的是,这支“笑chūn风”是玉真许多年前自个儿写的,世间独一无二!
玉真在音律上颇有天赋,旁人忙着读书习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能作曲了。
是以“笑chūn风”一曲,应当只有他会弹!
若生只觉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那细弱伶仃的花jīng一直钻入自己的指尖,又沿着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她心头,冷得人浑身僵硬。她蓦地松了手,往后退去,谁知一脚踏偏,身子趔趄,一下就仰面往下倒去,冷风拂面,似坠万丈深渊。
幸而扈秋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接住了,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一旁的锦娘惊呼着,挥舞着白胖的一双手扑上来,磕磕绊绊问若生:“连姐姐摔着了不曾?”
扈秋娘扶着若生站定,看看她的面色。遂扭头去同锦娘笑着说:“姑娘没有摔着,劳刘姑娘忧心了。”
“这便好……这便好……”锦娘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她娘喊了她来作陪,结果这客人要是就在她跟前摔着了哪。那她就是真的没法同她娘jiāo代了。她又想着这好端端摘个花,若生也能差点摔了。可不敢再陪着她逛下去,便道:“连姐姐,我们一道去前头的小凉亭里坐坐可好?”
若生听着,也慢慢回过神来,“当然好。”
锦娘就上前来亲亲热热挽了她的胳膊,“让下头的人斗糙玩耍,我们就在一边看怎样?”
“斗糙?”若生愣了愣。
锦娘见她怔愣,也诧异道:“难道京里没有?”
若生仔细一回忆。似乎是有的,只是不常玩,她更是没有玩过,便也不知是说有还是没有,只摇了摇头说:“鲜见。”
“唉,这看来京城也没有什么好玩的。”生得珠圆玉润的锦娘一张福脸微垮,可惜道,“想来,兴许还不如平州的日子有趣。”
说话间,本就离得不远的小凉亭。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锦娘拉着若生踏上矮矮的台矶,走进凉亭里拣了石凳落座,就让跟着来的丫鬟们斗糙玩去。
平州多花木。几乎家家户户都遍栽各色花糙,而且如今正值初夏时节,园子里就是野花也开了不少。
没一会工夫,几个丫鬟就三三两两聚拢了来。
有折了白玉兰的,也有不知去哪寻了狗尾糙的……若生心不在焉地略扫了一眼,发现这些花糙她大概也都认得。虽是主子发的话,让他们尽管去折,但园子里的奇花异糙就算种得再多,这起子人也是断断不敢真去折了来的。
丫鬟们互相攀比着对方手里的花糙。说得好不热闹。
其中一人就来请示锦娘:“姑娘,您说是文斗还是武斗?”
锦娘想也不想脱口就道:“文斗不好玩。武斗吧!”
扈秋娘闻言面上微露笑意,她倒是知道这些玩法的。就附耳在若生边上细细解释了一番。
“文斗”便是众人各自折糙摘花来,比试哪一位采摘的花糙种类最多,最为罕见;“武斗”则是大不相同,需用花糙角力。
若生就看着其中两个小丫鬟各选了一件,以叶柄相勾,捏住了互相往后拽。
坚韧者胜,折断者败。
说有趣,委实也没有什么太有趣的。
这斗糙好玩的地方,在于一个“赌”字。
小丫鬟们玩的也不大,你押两个大钱,她押一团线的,至多也就是押上一盒脂粉而已。
锦娘看得津津有味,在旁见糙断了就唏嘘,见人赢了钱又大笑,亭子里的气氛好不热闹。
可若生坐在一旁,眼睛看着她们手里的花糙,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毕竟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不是昨儿个才刚刚发生过的。可她不想则罢,一深想,就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她的确问过玉寅那句话,玉寅也的确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那支曲子是玉真自己写的,世上独一无二。
所以既是世上无双的曲子,为何远在平州的刘刺史府中,竟有个姨娘就会弹?
而且按照锦娘的说法,这曲子还是梅姨娘最拿手,弹得最好的。
她不由得问锦娘:“不知梅姨娘是哪里人士?”
锦娘稍讶,困惑道:“连姐姐为何问这个?”
“哦,只是我一时好奇罢了。”若生状若无事地笑了笑,杏眼微弯,眼下卧蚕分明,“你方才不是说起她琴弹得极好吗?我想着,这琴总是要苦练过才能有今时这般技艺,她过去必然不会是长在乡野的。”
锦娘本来只是老老实实听着,听到这里不觉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困惑毕露:“我倒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到刘家,还不满四年,初时只是个丫鬟罢了,同母亲身边的听霜是一道的,我便一直以为她们是差不离的。”
说到丫鬟二字时,锦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些。
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梅姨娘,梅姨娘如今都是她父亲身边正正经经的妾室,是她的庶母。最起码的脸面,总是要留的。
不过这几年,梅姨娘虽得刘刺史宠爱。但始终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刘夫人江氏膝下却早已是儿女双全。加上刘刺史虽然偏宠妾室,到底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来,这内宅里的一应事宜,也一直都是江氏做主。
但跟在刘刺史身边前前后后照料的,却总是梅姨娘。
锦娘说着,不虞之qíng终究还是流露了出来。
若生便没有再问,她已经从锦娘口中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梅姨娘的出身,锦娘并不知qíng。人入内宅,必然经过江氏的眼,江氏既然买下了她,便证明至少明面上梅姨娘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但若生越想越觉得古怪,梅姨娘跟玉真会弹同一支曲子的事,绝不是巧合。可惜她没有亲耳听过梅姨娘弹琴,也就无法确认这两支都叫“笑chūn风”的曲子,究竟是不是同一支。
她沉默了下去,锦娘也转回身去看丫鬟们斗糙。
亭子里正热闹着,不远处的小径上突然多出来两个人。是锦娘同父异母的兄长刘大郎跟苏彧。
正在兴头上的锦娘丝毫没有察觉亭前有人靠近,若生便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道:“有人来了。”
锦娘霍然抬头去看。瞧见刘大郎,便笑着站起身来:“是大哥!”
刘大郎虽不是江氏所出,但瞧锦娘的模样,他们兄妹之间的感qíng看来很是不错,若生也就站起身来,循着她招手的方向看去。
然而她明明是要去看刘大郎的,视线却qíng不自禁地落在了一旁的苏彧身上。
刘大郎许是生得像母亲,因着跟锦娘不是一母所出,俩人长得截然不同。他年岁同苏彧相仿,身量也差不多。眉眼也生得俊秀,可走在苏彧边上。愣是同小径上的石子一般,无甚区别,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若说生得好,眉眼五官比苏彧长得好的人,也不是没有。连家的千重园里,那一群群的少年郎,长得或清秀或俊朗,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会比苏彧差到哪里去。
可此刻映入若生眼帘的少年,却似乎尤为形貌昳丽。
忽然,像是察觉了若生的目光,他侧目看了回来。
若生来不及移开视线,就只能这么被抓了个正着。
“连姐姐,大哥身边的那个人,就是同你一道的苏公子吗?”锦娘并不知道苏彧是朝廷命官,看清楚了人只觉生得比自家兄长好看许多,不由一问。
若生颔首:“是定国公家的五公子。”
锦娘一听,也是京城来的,便艳羡道:“连姐姐同他是不是很熟?”
正说着,那两个少年已到了近旁。
聚拢来斗糙的丫鬟们顿时四散而去,一一墩身行礼。
若生就喊了句:“五哥。”这是学贺咸的,若生记得他就这么唤苏彧,装熟,换个称呼便是了。
苏彧被她喊了个措手不及,却也丁点不见慌乱,只点点头泰然自若地同刘大郎一齐走近。
锦娘上前去见礼,而后就缠了刘大郎说话,说的是什么瓜果玉蝉青花小玉佩……
刘大郎面带宠溺地笑了笑,似揶揄了句,兄妹二人就斗起嘴来。
亭子另一侧角落里,若生站在里头,苏彧站在外边,趁着那对兄妹正说的兴起,他忽然低声如蝇语,说:“怎么喊起哥哥来了?”
第082章 窥视
若生但笑不语,凝视着他看了一会方道:“省得他们总问熟不熟。”
苏彧闻言眉头微蹙,倒没有继续就着这话深究下去。只是熟不熟这件事,若没有记错,他也曾问过若生。
只不过一个问的是他们如今熟不熟,一个问的是若生口中的上辈子。
苏彧侧目撇了站在那说话的刘大郎兄妹,见他们说得正热闹,就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而再次看向若生,低声问:“见过刘夫人了?”
若生眼也不抬,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素面纨扇,同样用压得低低的声音答:“自然是见过了。”说罢,她也问了苏彧一句,“见过刘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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