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_意迟迟【完结】(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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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神魂未定,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一阵剧痛。

  她神智重新清明了些,声音也少了两分颤意,“两盆在入门的地方,一盆在卧房西北角的花架子上。”

  苏彧便半扶半抱地将她先带到了那两盆入口处的花前,灯光照耀下,一盆花已经半谢了。另一盆则花期正好,开得娇艳yù滴。

  若生一株也叫不上名字。

  苏彧却只就着灯光看了一眼,便摇摇头道:“是绿珠跟晚山chūn。无毒。”

  这两株花,都是早些年便在平州大肆栽种过的品种。并不罕见。

  二人便移步去了另一边的花架子前。花架不高,上下三层,一共搁了四盆花。若生一眼看过去,根本记不得这上头究竟哪一盆是后来那两个婆子送来的,又有哪些是原先就搁在这上头的。

  然而当他们走到花架近旁时,若生熟悉的那股香气,就登时浓郁了起来。

  想着有毒,若生拽着苏彧吃力地想要往后退。

  苏彧扶着她没动。面上淡然,举高了灯去照那架子上搁着的花,一面低低道:“我也服了解毒丸,暂时不会有事,至于你已中毒,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言罢,他依次将那架子上的花名,说了出来。

  这些花,他皆只看一眼便能分辨,可搁在第二层的那盆花。他仔细看过后,却没有立即说出花名来。

  若生一瞧,便知他们找到了那盆花。不觉心神凛然。

  苏彧静默片刻,鲜见的声带迟疑地道:“这花,好像是……倚栏娇……”

  若生不明白:“倚栏娇有毒?”

  映入她眼帘的花,高约一尺有余,花白色,不知是不是灯火的光亮照在上头的缘故,那白色的花瓣上隐隐约约似乎还带着些微淡淡的huáng绿色。jīng枝则是暗暗的绿,生意勃勃,但靠近花朵的地方却是紫色的。灯光掩映下,一股奇诡扑面而来。

  叶作卵型。上头有细小缺口。

  白色的花朵,则作漏斗形。却是重瓣,层层叠叠,一瓣又一瓣。

  这是若生从未见过的花,先前那些,她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有些平素在家中,偶尔也曾瞥见过,可眼前的这一盆花,她长至这么大也从没有看见过。

  “有大毒。”苏彧神色微变,“竟真是倚栏娇!”

  若生被“大毒”二字唬了一跳,目光循着他的视线朝花看了去,突然看见了一枚小小凸起的果子。

  像枚极小的jī子,黑褐色,上头还生着细小的尖刺。

  她听见苏彧的声音里,慢慢有了波动。

  他说,这世上,竟还有倚栏娇……

  口气,竟是诧异的!

  若生不由大惊。

  “平州裴氏一门全灭后,这花,也随之没了,世上再无人见过倚栏娇。”他转过脸来看她,眼中神色莫测,说着若生从未听说过的事,“倚栏娇是由曼陀罗花跟另外几种无人知晓的花一并培育而出,世上罕有,是裴家独创之物,然而花有大毒,近闻其香过上几个时辰,就会中毒致幻。”

  若生的心思却早在他最开始说的那一句话上,“平州裴氏?”

  她活了两辈子,竟仍孤陋寡闻至此,也是怪得很。

  听了她问话的苏彧,却似乎并不觉奇怪,只道:“裴家十二年前,就已不存在了。”

  那时若生尚在襁褓之中,没有听说过裴家,委实再正常不过。

  然而这样的花,早已不存于世,此刻又怎会出现在若生的房中?

  若生想着白日里那婆子口中说的,是夫人命她们送来的,不觉喉间一痒,捂着嘴重重咳嗽了起来。

  刘夫人江氏出身京城江家,同平州裴氏本无gān系,她和若生的生母段氏,年少时又是极好的手帕jiāo,为何要这般做?

  若生百思不得其解。

  苏彧也没有容她继续深思下去,他说:“既知是倚栏娇,倒也不必怕了。”

  解毒的法子,他正巧知道。

  第087章 抽丝

  也是幸而他当年跟着老头子住在重阳谷里时,老头子四处搜罗这些事叫他记下,说是学时无用不怕,这世上的事日日都在变,保不齐哪一天当初学过的东西,就能护你一命。

  他彼时年岁尚且不大,可见老头子端的是难得的义正辞严,便也从不敢放松,只努力将他所教所言尽数记下。

  裴家的惨案,发生在十二年前,苏彧当年不过五岁。他从师父重阳老人口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才刚刚十岁。

  那一年,重阳谷里的chūn天来得尤其得早,他年前被父亲跟哥哥一块接回了京都,等到打从京里回去时,山谷里的花就已是开遍了,蝴蝶翩跹,鸟雀栖息在树枝上,发出清脆又悦耳的鸣叫声。

  老头子就搬了把躺椅坐在门口,身上蒙块布,打着响亮的呼噜。

  就那样看过去,邋里邋遢躺在摇椅上的人,没有半点像是世人心中的那位大儒。

  苏彧有时候亦会忍不住想,只怕是老头子自己,也从来没有觉得自个儿是什么大儒过,他就是个嘴馋人懒不讲规矩,脾气古怪的老头而已。

  但老头子收了他当弟子后,也算尽心……

  那一日他回了重阳谷,送了他一路的二哥就去拜见重阳老人。

  重阳老头兀自躺在摇椅上,将身上用来遮阳的布掀开了一角,从后头露出半张脸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苏二郎,笑了下:“二公子留下吃顿饭?”说完,他又将脸往那布下埋了回去。没一会竟就重新打起了呼噜。

  苏彧至今还记得那天二哥看向自己时那震惊的眼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只得拖了二哥下去,亲自收拾了被师父弄得一团乱糟糟的厨房。勉qiáng给二哥做了顿吃的,待他吃完送他出了山谷。

  “嘚嘚”的马蹄声在山谷里渐渐远去。老头子也醒了。

  他懒洋洋地将身上的布一甩,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而后将手一抬,指了庭前的一块大石头道:“坐下,师父与你说个故事。”

  伴随着说话声,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彧委实拿他没有办法,也不做二话就依言在那石头上盘腿坐下了。

  老头子看着,点一点头。满意道:“你可有去过平州?”

  “我打五岁起,就同您老一道住在深山老林里,过起了倒霉日子,哪得空去平州?”年不过十岁的他说话间声音里还带着稚嫩。

  老头子听了望天翻个白眼:“我就是随口问一问,不用你答。”

  “……”

  “虽然你没有去过平州,但平州盛产花木,你小子理应还是知道的。”

  每一年,平州都会大肆征选出最好的奇花异糙,以做贡品送入京城,入选者。不仅会得大笔赏银,一时间名声也会大噪。所以平州的花农,多得数也数不清。人人都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在大选中脱颖而出。

  而平州裴氏,是最为出众的一门。

  裴家自祖上起,便以兜售花木为营,历经数代后,已是平州极有名望的花匠之家。

  甚至于故去的先帝爷在世时,见了平州送来裴家培育的花木时,曾龙颜大悦地脱口赞叹道:“百花之王,当属平州裴氏。”

  这段轶事,一直叫平州人十分津津乐道。

  然而。裴家的无限风光,却在十二年瞬间湮灭。

  苏彧尤记得。老头子当时亲自从屋子里摸出纸笔来,仔仔细细给他画了一株花出来。然后指了那花感慨道:“这花,名叫倚栏娇。”

  裴家当时的家主是个极有才华的人,死的时候,还未过而立。

  这倚栏娇就是由他亲手所培育,花开极美,气味香甜,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奇花,花色虽是白的,可当重重叠叠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晃动的时,就犹如chūn日湖水一般,潋滟夺目不提,仿佛还带上了些艳丽妖娆之意。

  但这花,却有大毒,单单只是嗅其味,便能致幻。

  是以裴家那位年轻的家主,培育出了倚栏娇后,并没有将这花搬出来给世人看,而是悄悄藏了起来。

  老头子说到这的时候,口吻是遗憾的。

  但他当年还小,又一贯不通人qíng世故,也不明白老头子缘何遗憾,闻言就问了句,“他既知花有毒,是不吉之物,为何不毁了去,还要悄悄藏起来?”

  老头子听了就瞪他一眼:“小娃娃不懂!”

  说完,他却叹口气,又好好解释了起来:“这人呐,千辛万苦找到了一样东西,又岂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何况,裴家那小子还是个花痴,花痴见了花,那就跟男人见了漂亮姑娘似的,哪里还舍得移开眼睛。”

  年不过十岁的苏彧,自幼跟个老头住在山谷里,逢年回趟京都,见的那也都是父兄母亲,听到这话后就更想不明白了,问:“为何男人见了漂亮姑娘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老头子气得拿毛笔来涂他的脸:“你不喜欢漂亮姑娘?”

  “不喜欢。”他老老实实答。

  重阳老人一噎,赶忙将话头给扯回了原话上。

  他也不再说裴家的事,只指着那图上自己画的花慢慢将毒xing如何,怎样解毒一一告诉了他,叮咛他牢牢记住。

  苏彧也是个好记xing的,看过听过,也就记住了。

  而今一晃眼已是多年,那图上老头子亲笔画出的倚栏娇,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说来解毒的法子也不难,甘糙、绿豆、连翘、桂枝……只需有这些,分量对了,就可解毒。这些东西,也都是十分常见。并不难寻。所以倚栏娇虽有大毒,但只要中毒后发觉得早,要保住xing命。不难。

  但这花的毒在香气上,往往等到人发现就已是来不及。

  就如若生此番。如果不是苏彧到的及时,发现得及时,待到天明,只怕这屋子里就已没有一个活人。

  因着送花来的婆子,口称是奉了刘夫人江氏的命,不管真假,眼下都不是能立即大肆喧闹的时候。所以苏彧也就没有张扬,何况他三更半夜的站在若生的卧房内。叫人看见了,总又要分辩上了一番,麻烦得很。

  他便悄悄自行命三七去寻了这些东西来。

  等到东西齐全了,他便守在若生屋子里找了个小炉子开始煎药。

  若生迷迷糊糊地盯着看,看了两眼视线就落在了他俊秀的侧颜上,感慨道:“你怎地什么都能找到……”

  大半夜的,他们又都是头一回来刘家,他竟连煎药的瓦罐跟炉子,都飞快寻了来,着实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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