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直视牧少布,眼神幽然的深不可测,仿佛看到了他心底最深处:“何况……你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难道你不想成为军中第一人?”
满意的看到牧少布瞬间锐利狂野的眼神,李若飞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意:“傅怀川用兵如神,是难得的试剑石。此次你若不是傅怀川的对手,兵败襄州,只怕万夫长就是你军籍的巅峰。荣rǔ成败,就在这一战。你要好好思量。”
牧少布静了静,木奇麟却怅然道:“属下谨遵王爷军令。王爷苦心,属下明白。”
李若飞粲然一笑:“ròu都煮老了,赶紧吃罢!”
吃得斯文,却食不知味,脸上浮现一个恍惚的笑意,冲羽大哥,我怎会舍得让你为难?李若飞不能再用,还有牧少布,我不是成全他,而是成全你――无论你想得到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能做的,双手奉上。
第三十六章
帐门猛然被掀开,一个传令兵闯入,慌道:“王爷!薛姑娘出事了!”
李若飞一怔:“不是让你们护送出城了吗?”
传令兵忙道:“出城时正遇上赤那将军……”
李若飞霍然站起出帐。
帐外阳光明媚,天空碧青,远远的看见赤那端坐马背,未穿甲胄,luǒ着qiáng健的上半身,长矛上挑着一个纤细的身体,正放声大笑。
被钉在矛尖上的人已经衣衫不整,但仍零落的挂着几片红衣碎片,是薛猜猜。
李若飞微晃了晃。
赤那享受着nüè杀一个俏丽的贵族少女的乐趣,也有借此来羞rǔ李若飞之意。
被敌人压在身下任意宣yín的妖物,居然还敢留在这里号令三军?
正快意间,惊觉阳光似乎暗了一暗,乌云踏雪像飓风一样擦身而过,右肩陡然凉了一凉。
长矛尖端挑着薛猜猜的尸体,尾部却连着一条qiáng壮的胳膊,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落地。
待赤那反应过来,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脖子上架着李若飞的弯刀,右臂齐肩而断,血喷得老高,溅了李若飞一脸。
李若飞的脸背着阳光,看不清表qíng,墨黑的眼瞳却亮得渗人,一脸太过平静的残酷。
赤那仓惶间,在地上爬着后退,却被李若飞一脚踩住胸口。
被宰牲畜般的惨嚎声中,李若飞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用弯刀以极慢的速度切开了他的肌ròu,割破喉管,分开颈骨,取下了头颅。
在场众军士只骇得面无人色。
颜冲羽等人赶到时,看到一身是血的李若飞正把赤那的头jiāo给传令兵,平心静气的下令道:“左将军赤那残杀百姓,违我军令,将他的首级挂到辕门示众三日罢!”
薛猜猜虽早已死去,一双秀美的杏眼兀自大大的睁着,凝固着死前的恐惧愤恨,李若飞跪在她身边,伸出手轻柔的抚过她的眼皮,抚过她苍白的脸蛋,理顺她的乌发,却发现她晶莹如玉的耳垂上,带着那粒曾被自己she落的明珠,手指忍不住僵住。
良久起身,指着薛猜猜的尸体,黯然吩咐道:“把她好好葬到薛将军身旁。”
这些日子颜冲羽似有意似无意一直未见李若飞,今日一见,发现他更瘦了几分,虽身处人群中,却仿佛遗世独立一般孤寂凄清,心中一痛,策马上前,柔声道:“跟我来。”
李若飞抬头看着他,眼神疏离而冰凉,问道:“摄政王有事?”
颜冲羽一怔,伸手道:“上马!去我的金帐,我有话跟你说。”
李若飞凝视着他,迟疑着伸出手,却擦去了自己脸上的血,淡淡道:“属下尚有军务缠身,若没有要紧事,请摄政王自便。”
说罢竟转身而去。单薄的衣衫下,线条的起伏没有一点起承转合,尽是冷冷的锐利。
颜冲羽,既已决定放弃,何必又来招惹。
我要的,是你全部的纯粹的感qíng,你现在既然不能给,那么,一星半点的温qíng我也不稀罕。我会为你铺平道路,自我放逐,但李若飞自有尊严,却是不容试探。
三日后襄州之战爆发。
李若飞将三军帅印jiāo给牧少布,只司压阵之职,对战事不置一词。
傅怀川当日未曾发兵援助临州,襄州城万jīng兵主力犹存,此时依仗坚城深壕,十战九守,牧少布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襄州副将却急于求胜,夜间派出五千骑兵突袭铁穆伦的步兵攻坚团。
而牧少布早在城外设下两支奇兵,包抄宁军后路,一支切断宁军退路,另一支在宁军侧翼进行骚扰攻击,宁军被分割包围,牧少布一向擅攻,更是战必求歼,襄州五千夜袭兵士尽数被杀。
傅怀川坚守不出,牧少布加紧使用云梯利弩攻城,却吃了小亏。一日一夜的qiáng攻下,城南被攻破外墙,而朗军攻至瓮城悬门处却被守军居高临下,she杀大半。
转眼十日已过,牧少布彻底冷静下来,只令三军围城困之,待抛石车到位整装完毕后再行进攻。
这日清晨,傅怀川亲登城楼,负手北望,良久she出一封箭书。
士兵把书信呈给牧少布,牧少布打开一看,怒不可遏,几乎将它扯得粉碎,却又沉吟半晌,直奔后营,jiāo给李若飞。
李若飞展开信函,见一方素白的绢帛上,写着十六个字:日日思君,不敢相忘,午时城外,请赐一见。
李若飞淡然一笑,道:“也该见见了。”
牧少布yù言又止,李若飞笑道:“不会有危险,傅怀川此人虽毒,却不屑于用这般手段暗杀于我。”
牧少布点头,目中有了然之色。
正午襄州城外吊桥边,一方碧糙上,傅怀川一身清浅暗纹的素色衣衫,腰间一支玉笛,轮廓完美,气质优雅华贵,微微含着一抹笑意,竟把这两军战场生生拧成了chūn日游赏。
李若飞骑着乌云盖雪赶到,一身黑衣,腰悬弯刀,衬着玉雕似的脸,清煞之气宛如出鞘名剑,却生生将满眼chūn色洗净了烟媚。
傅怀川笑道:“坐下罢!”从马背褡裢里取出一坛酒,自顾自坐在糙地上。
李若飞对面坐下,问道:“烧刀子?”
傅怀川点头:“三年多前,你我在开羯初次见面,喝的就是烧刀子。”拍开封泥,仰起头,饮了一大口,送到李若飞手边,道:“一起喝罢!”
李若飞接过,一扬脖,酒倾泻而下,喝完一口,又递给傅怀川。
两人一人一口,也不说话,不远处的两国大军,都怔怔的看着。
颜冲羽立在远处一个山坡上,凝视着他们,眼神中却看不出喜怒。
李若飞饮尽最后一口,顺手将酒坛扔进了护城河,问道:“你想说什么?”
傅怀川目光温柔:“我想再见见你。”轻轻一笑:“毕竟你是我这一生最爱也最恨的人。”
李若飞似听而不闻:“你是不是想问你靖丰兵败的缘故?”
傅怀川摇头:“没什么可问的,你我都是聪明人,猜也猜得到。”半眯着眼,笑道:“你受困láng愁谷,我靖丰兵败;你捏造我私通书信,我散布你的chūn宫画;你绝我后路让我身败名裂,我却也让你受尽折rǔ,从此军中不能相容。”素白的衣袖拂过碧糙:“我们俩,算是冤家聚头,正是佛家所言的孽缘。”
李若飞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远远的看着天边,道:“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傅怀川道:“我却从未后悔遇见你。”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眸,道:“只有二哥死后,我才后悔当年没有杀你。这些日子以来,我恨得只想把你碎尸万段,却又想锁你在身边,再不分离。我答应二哥要取你xing命,可如今大势已去,只怕我要先去见他了。不过chūn画流传,让你从此不能征战,也算了结了二哥的心愿。”
李若飞点头承认,道:“你这招虽然下作,却是有效之极,我很佩服。”
傅怀川笑得有三分得意三分怜悯:“那些chūn宫画儿,也算是替你试探颜冲羽的真心。”
“我不要这样的试探。”
傅怀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叹道:“若飞,你不懂得,如果这件事他都不能保你,你和他怎么可能一生一世?”
李若飞摔开他的手,声音里却有几分惶恐:“等这一切平定,他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全心待我。”
“他想要什么你知道吗?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别想甩脱,只会一门心思的想着得到更多,抓得更牢,爬得更高,颜冲羽也不能免俗。如今他可以为了稳定军方势力削你军权,日后摄政王权倾朝野,也许就会为了皇位彻底放弃你。”
“你可能看不清他的眼神。”傅怀川远远指向颜冲羽,笑道:“深州城外,我擒你回去时,就发现颜冲羽早已不是你为质那年冒雨见你的南院王,他能一手更迭乾坤,将来未必不会谋朝篡位,这种把握权势的yù望只会永无止境。”
“你看我五弟,为了皇权不惜分疆裂土,放纵异族入侵;我也是为了皇权,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笑得dòng若观火的残忍:“你可能永远也等不到颜冲羽放弃权势,全心待你的那天。”
李若飞瞳孔收缩,眼神中炽烈的杀气爆现,一只苍白的手已握住刀柄。
傅怀川轻笑道:“好罢,chūn色如许,也不该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李若飞垂下手,冷冷道:“我与颜冲羽的事,跟你无关,这般挑唆,未免拙劣了些。”
笑得又是骄傲又是绝然:“以前初蕊告诉过我一句话:qíng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和他就是这样,生死都不能隔绝,又怎会没有回转余地?”
傅怀川一笑:“你还是老样子,天真得很……算了,不说他,那就说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我是我,你是你,襄州一战,我不会再让你活着。”李若飞答得无qíng。
傅怀川道:“我知道你想我死。放心吧,襄州守得住十天,却守不了一年,终究会被你们大军攻破,一旦城破,我也不会活着。”
李若飞凝视着他,似震惊,又似不信。
傅怀川转眼看向南方,虽没有冕旒huáng袍,却自有帝王气势:“傅家出了一个被男宠刺杀的太子,一个guī缩江南的无能皇帝,却还未出一个流血殉国的王爷。”笑得讥诮却沉痛:“说不得,只能由我顶上。傅东平想必会大吃一惊,他一心防范的儿子,居然会为了宁国最后的尊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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